1
星期五，放学铃的响声在众人的期待中姗姗来迟，五分钟后，学生和老师已从学校迅速而果断地撤退，荀时零作为值周老师在例行检查，确定一切正常，没有人被锁在天台、教室和储藏室等恶作剧后准备离校，他利落地转身，目的明确干脆。
“汪呜……”小花园的草丛里有不明物体响了一声。
荀时零后背一震，不详的预感在下一秒冲胀了他的心肺，直达大脑，他极其、极其缓慢地回头。
一只小狗从草丛里露出它两只软绵绵的耳朵，接着是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之后，是一张没有吐舌头的嘴巴，一颗完美的狗头……
这只狗的出现让荀时零始料未及，他没想到在学校的花园里能遇到一条狗……好吧，其实那是只可爱的幼犬，继校长年仅五岁的女儿把她的高龄古牧犬用婴儿车推到学校参加校长亲自主持的开学典礼后，他再也没能在学校见到猫狗一类的“大型生物”。事实上，那件“幼女携狗”事件也是两年前发生的了。
狗明显还很小，可能甚至还没完全断奶，身为千年前狼的后裔，它显然也知道自己已经被或敌或友的生物发现，但大概是很久没进食，力气所剩无几，不能溜之大吉，也不能先发制人，只能弓起身体，竖起绒毛，露出獠牙……装装样子。
“汪……”
“……”
“汪……”
“……”
“汪汪汪！”
“……”
“……”
两分钟后，无知天真的幼犬累得伸出舌头，趴在地上喘粗气。荀时零嘴角抽搐，无语地走过去一把拎起幼犬的后颈肉。
“汪呜……”
“虽然我知道狗的忠诚度和猫的智商可以持平，但狗的智商和猫的忠诚度一样低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汪呜……”幼犬怂起身体，挠了挠荀时零的衣袖，试图唤起荀时零的爱心，让他把它抱在怀里，而不是让它在空中荡秋千，而且秋千绳还是它自己的两寸肥肉。
“……”荀时零不负所望地注意到了幼犬的小动作，他停下脚步，一切都在无声无息间变得凝滞，半晌后，他把幼犬抱在怀里，还揉了揉它的狗头，“即使你卖萌，我也不会重新审视你的智商的。”
“……呜……”饲主的臂弯很暖，胸口很软，庇护所很舒适。幼犬蹭蹭荀时零的衬衣，满足地开始沉睡。
“你等一下，我去放热水，一会儿给你洗澡，”荀时零把狗放在阳台上，转身进了浴室，“希望我回来后，你已经解决下你身上那些小伙伴（寄生虫）的生存问题，我这里没有杀虫剂，但有老鼠药。”
“汪呜……”幼犬答应了一声。
水汽蒸腾的浴室里，荀时零正在不停地调水温。
按道理人的正常体温是37℃左右，那么泡澡的最佳温度是……不对，那是只来历不明的幼犬，狗的平均体温是多少？26℃，35℃，还是和人类一样？不管了，水温定为25℃，荀时零收起体温计。
洗澡后的第一件事是帮助幼犬杀虫，虽然每个人都不喜欢朋友用自己的钱还玩自己的老婆，即使是犬类也不会希望寄生虫喝自己的血还传播病毒。也不知道那条狗的朋友吃不吃老鼠药，但愿他们都单纯热情，友好随意，最重要的是不挑食。
荀时零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出浴室。接下来的一幕超乎他的想象。
作为21世纪大天朝的不是唯一但思想十分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荀时零有些发愣。裸着身体的孩童好奇地站在阳台上，柔软的头发贴着小巧地耳朵，微翘的发梢轻轻晃动，可爱的发旋显得他十分温顺，从背影看去，孩童皮肤白皙，身材纤细，惹人犯罪……不对，惹人垂怜。
如果他不是在毫无自觉地遛鸟的话。
荀时零没办法相信他从学校捡回来的狗变成了人，即使那只小奶狗变成的人是个没有攻击性的未成年儿童。
但一切都发生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好吧，这件事证明了“惊喜”有时候是个偏义复词，重点在于“惊”，而“喜”则可以像水一样稀释工业酒精一样，无限淡化，但依旧不适合人类享用。
“所以，我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荀时零把一坨不知是人是狗的肉泡在浴缸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他的头发，“大奶，辣条，一霸，呆毛，狗蛋，还是棒槌？”
“汪……”孩童极其微弱地呜咽一声。不知是单纯地刷存在感还是在很怂地在反抗。
“你想来点什么？”荀时零把小孩儿慎重地放在床上，语气礼貌而珍重：“骨头，炸鱼，还是肉？”
“……”
小孩儿不哭不闹，也不再吠叫。异常乖巧反倒让荀时零有些慌张。
他今年23岁，刚毕业不久就在A市三中做高中老师，但几乎不教学生，他的作用向来体现在实验室，每天检查一遍仪器和各种设备，接待一下来实验室如同去菜市场的学生，工资不高但十分稳定，职位不高但十分清闲。而现在，他的爱心让他收获了一个一个小孩儿，或者说是一只幼犬……小孩儿看起来不到四岁，年龄的巨大差距让心和心之间的深渊如同马里亚纳海沟一样无法填平。换言之，他搞不定眼前这个白斩鸡一样的光屁股小孩儿。
“你想来点巧克力吗？”巧克力是荀时零最喜欢的零食，也是他唯一喜欢的零食。
“……”
“也许你需要喝点水……”荀时零摸了摸鼻子，转身飞奔而去，速度之快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于是荀时零回来时，床单上的小孩儿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床铺平的被子，和中间那个突兀羡慕的鼓包。
“……”
荀时零放下手中的杯子，一把掀开了被子。
小孩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睡得“哼哧哼哧”的小奶狗。
如果说荀时零的人生观是一个印度抛饼，那么幼犬变成人时他的人生观就翻了个面，而那些自以为是的价值和道德思想都被热锅炙烤煎熬，而现在小孩儿变成了幼犬，荀时零的人生观终于又正确地颠了回来。
往生如浮云，一切都犹如梦境。
荀时零扒拉着幼犬的毛，***在他的脑海里奔腾而过，踏起一片黄沙。
“也许你比较喜欢喝牛奶……”荀时零起身去拿牛奶。
“呜……”幼犬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
“没关系，不过是奶爸和狗奴的区别……”荀时零一边把盒装牛奶放进微波炉，一边心有余悸地安慰自己。
人生总有奇迹在，活着无处不精彩，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自己所遇之事不过是因上天偏爱……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对……是语法，还是逻辑？荀时零坐在饭厅里纠结。
“膨！”厨房里传来一声爆响，盒装牛奶经受不住微波炉的热情，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