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世代以王气蒸胜著称,朱雀大街将整坐京都串连起来,这头是城门,另外一头便是朱墙高筑的皇宫。
从正阳门出去,一条斜斜的红墙砖道,连接着一个既独立,又与宫城浑然一体的精致府第。
府第的规制并不算大,但如果以大小来判定府第主人的身份就很可能会犯下严重的错误。府第正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着一道压金镶边,纯黑为底的匾额。上面方方正正的写着三个字:“靖王府”
早朝之时,因治灾不力,被皇帝斥责,为解烦闷本想入太学当个看客,想着在诸考生之前言论一番,不料因为柳大学士在众多考生面前丢了面子,尴尬离场,靖王的心里很是愤怒。
这位以贤名著称的靖王闲时喜好花草,命人在王府里种着无数的奇花异草,四季常香。尤其是北边的院子里的有一处被树荫遮蔽的园圃,那处园圃里的花草,靖王更是不许人触碰,每日都亲自打理。
“自持三朝元老的身份就以为我不敢动你?要不是看在你已经退出朝堂,本王就往你脑袋上套个莫须有的罪名让皇兄贬你回老家种田!”
一身粗布麻衣的靖王在园圃里打理着篱笆下的花草,若旁人不知,看他一身粗布麻衣恐怕会认为这是王府里的园丁。
在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位翩翩少年,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乌黑长发,白衣胜雪,少年置身在长满奇花异草的花圃里仿佛生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听着靖王的话他一言不发,眼睛不知看向园圃里哪处的一棵小草。
“还有户部那个范哲,今早在皇兄面前参我一本,说我治灾不力,要不是皇兄很是器重他,本王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从尚书的位置上拉下来。”
范哲是当今朝廷的户部尚书,为人耿直,在朝堂上敢言,又将户部打理的有条不紊,深得晋王李睿的信任。不过这信任之中还有着另外一层关系,范哲是当今皇帝从小到大的玩伴。
靖王的话将少年的视线从花草转移到自己身上,看着愤怒的靖王少年开口说道:“范大人现在还不能动,他深得陛下信任,即便抛开陛下的信任不谈,就凭他户部尚书这一职位,也是不可擅动的,至于柳大学士,他已经退出朝堂多年,在太学里抄书度日,对朝政不闻不问,殿下不去太学便是,何必为此气坏了身子呢?”
靖王将手里的铁铲随意扔在道旁,站起身看着少年问道:“言霜,你说本王还需要多久?”
白衣少年名叫言霜,三年前由外地入京,机缘巧合之下被靖王看重,成了靖王府的谋士,三年来一心一意为靖王谋划前程,这才让靖王有了如今的贤名。
言霜斩钉截铁的答道:“至少还需要两年的时间。”
靖王转身看着不远处的朱红色宫墙,眼睛里满是欲望,肃声说道:“本王已经等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怕等不了这两年时间吗?”然后转过头来接着道:“你去帮我查查太学那个新来的教习。”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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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以至,决定住校的那些新生各自被随机分到校舍之中,躺在床上期待着着今后在太学里的学习时光。
林夜坐在门前的石凳上,看着渐深的夜色,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回想起中午石坪上的那一幕,起身穿过竹林,独自走到了小楼外。
楼中柳大学士正在抄书,桌上的烛火稳定的燃烧着,烛台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蜡,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来打扫了。
林夜的到来没有带起堆积在角落里的灰尘,却让抄书的老人放下了笔,老人脸上的皱纹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更加明显,就像是岁月拿着一把刻刀在他脸上雕刻出来的一样。
他看着神色平静的林夜,开口说道:“明日太学就会正式开学授课,我吩咐过曲亭了,你什么时候想去给那些学生们上课就什么时候去,没有任何限制。
林夜微微一笑,揖手回到:“多谢先生理解。”
何为理解?理解就是顺着条理或道理进行剖析,从而明白其中的意义所在。
他昨日才到京都,与老人谈话不过三言两语,为何会用理解一词?
老人皱起了眉头,不知是这小楼中变得紧张起来的气氛还是从紧闭的窗乎中透进来了晚风,桌上的烛火微微晃动,墙上二人的身影也跟着歪斜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老人苍老的声音里透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林夜再次微笑道:“我是一个旧人,不管是对整个京都还是整个晋国,我都是一个旧人。”
他很年轻,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但他明明知道自己是个年轻的事实却声称自己是个旧人。
老人的眼神没有从他身上移动半分,借着烛光想要把他看穿,但却感觉林夜把他的眼光尽数吸进了身体里,老人继续问道:“因为答应过林方那个小家伙要帮他做一件事,所以才写了封手书送到潭州城,这应该是你早就设计好了的,是吗?”
见他点头,没有否认,老人接着说道:“我虽远离朝堂数年,但我依然还是个晋人,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将这个国家置于混乱之中。”
何为旧人?旧人就是过去的人,晋国屹立百年之久,过去的人也多了一个解释——敌人。
林夜微微一笑,起身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双膝一弯,对着老人拜了下去,然后抬起头看着老人的眼睛:“您多想了,我离开京都已有十一年,本该忘记一些事情在南楚自在生活一辈子,但我怎么都忘不了,这次借您之手回京,我只是想向当年的一些人讨要一个真相罢了。”
老人穿的并不多,但突然觉得有点热,起身将窗户打开,看着满天繁星想起了十一年前的京郊大火,沉默不语。
老人已经猜到了身后跪拜的少年是谁,他的心情很复杂,不知从何说起,自然沉默不语。
大约过了半晌,苍老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已退出朝堂多年,现在不过是这太学里头抄书的一个老头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掉,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想管,想管也管不着。随你们去吧。”
说完走到林夜身旁将他扶起,接着说道:“你回房去吧,没什么事别来打扰我抄书!”
在林夜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一句话:“你要时刻记住你是个晋人,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哪怕是丢掉性命,也不能让自己的国家陷入乱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