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忙碌,能够决定无数士子人生的春闱终于划上了一个休止符号。诸多官员揉着发困的双眼,聚在了正厅之中,听着本次春闱的总裁官,礼部尚书周瞿大人的训话。
一番毫无新意的说辞,为国取材的谎话之后,周瞿有些困顿的让诸位下层官吏散了,然后和蔼望着林夜对曲亭说道:“二位大人这几日也辛苦了。”他的意思很明显,话不是对曲亭说的,却是对林夜说的。
“不敢。”林夜强打起精神笑道:“大人不敢严苦,何况下官年轻着。”
三部官员已经会集了试卷,在宫中黄门太监的带领下,在京都府官员的保护下,一行人穿过京都快要发白的夜空,往太学而去。数日之内,这批糊名抄录后的试卷便会批阅完毕,从而拟定三甲人选,再送御览殿试,从而评出今次的状元、探花、榜眼...。
林夜回了太学便进了深处的竹居里,接过傅荆递过来的毛巾,胡乱的擦了一下脸,有些疲惫的问道:“方叔查出二皇子跟靖王那边有什么反应没有?”
“没有。”傅荆将毛巾重新扔回盆里,回答道:“他说靖王好像很不高兴,太子和二皇子都试图拉拢你,而他作为朝堂上第三方势力却一直在提防着你,让你多多留心。”
去礼部之前,林夜就让林方看看朝堂上的反应,听着此话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的背后如今站着个柳大学士,又引起二皇子和太子的注意,靖王在不清楚他的目的之前,是绝不会轻易对自己出手的。
皇宫,御书房里。
“老二有找过他吗?”
“二皇子前几日在流晶河的花舫中邀过他一次,应该没有得到什么想要的东西”范哲躬身答道:“太子好像也开始注意起他来了。”
皇帝靠在软揭上们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大氅,脸色平静。几道皱纹在保养的极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双眼静望着书房外鹅毛般的大的雪花,微微一笑,唇角有一丝讥诮:“朕这三个儿子,只有这个老二最擅用心机之术,想来到时候让承珏出使南边也会有不少的事情,至于太子,朕让曲亭当这个居中郎的用心就是为了让曲亭帮承珏安抚安抚他,规规矩矩的做自己的储君。”
他接着问道:“靖王那边呢?”
“靖王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范哲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顺着陛下的眼睛看着皇宫里的一片平整雪地,微微眯起了眼睛:“陛下,您真的打算让他出使南楚吗?”
皇帝眉梢一翘,说道:“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建议吗?”
范哲小意应道:“路途遥远,如今他已经抛头露面,京都这边应该不会多生什么事端,倒是南楚那边,只怕在这路上会有些麻烦。
“虽然他是皇家血脉,但朕不能不让他去冒这一次险。”
长久的沉默之后,范哲有些困难的堆起了笑容,说道:“此事就让微臣负责吧。明日朝议陛下在群臣面前提一提就是。”
“准了。”皇帝缓缓闭上了双眼,似乎在这一瞬间,皇宫里的风雪都消失无踪。
“起驾!”
小太监清脆的喊声在朝阳宫殿搪下想了起来,悉悉索索的,太监宫女们从殿旁涌了出来,抬着天子御驾,伺候皇帝陛下上乘,往后宫走去。
御驾上密闭得极好,漫天风雪根本无法偷入一片,皇帝半闭着眼,撑着颔下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掌缓缓抚摩着微微发烫的小炭炉,半晌之后,他叹了口气,睁开了双眼,看着这熟悉到厌倦的皇宫景色,轻轻摇了摇头。
第二日,皇宫正殿之中,太监持拂尘而出,轻声诵道:“皇上驾到。”
下方已经候了许久的群臣们整肃衣衫,拜服于地,山呼万岁。皇帝看了这些臣子一眼,缓缓地走到龙椅前坐下,说道:“都起来吧。”
臣子们听着发话,才爬起身来,只是这些高官贵爵们在京都里活得滋润,不免有些体胖身虚,所以动作迟缓不一,看上去好不滑稽。
...。
“别的事都议妥了,春闱大比之后,去年与北边拟的协议也到了执行的时候。”皇帝的精神似乎显得不大好,半倚在龙椅上,“诸位大臣,可有合适的使节人选?”
“禀圣上,臣以为,鸿胪寺少卿冯远帆上次谈判之时,行事得落,为国谋利不少,实为佳才,若任冯少卿为此次回访使臣,最为合适。”
抢先出来回话的,是那位递纸条的太常寺官员张其应,因为今日朝议要论及回访知识,一应礼节规格都要质询他的意见,所以他与鸿胪寺少卿冯远帆都在殿上。
冯远帆微微一惊,心想怎么把自己推出去了,他当然明白,太子一方也在盯着林夜,虽然安全上肯定没什么问题,春试过后,林夜肯定会再有擢升,但是山高路远,谁知道数月后朝中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殿上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众臣们都认可了张其应出使南楚的提议,就连冯远帆面对场间的气氛也开始准备领命,走这一遭了。
皇帝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当前的局面,将手中的暖炉轻轻放在旁边的黄缎小几之上。
便在此时,臣子队列里却有一人出来,沉声说道:“臣提议太学奉正林夜,出使南楚。”
群臣断然料不到,居然有人会甘愿得罪东宫和二皇子,无数道眼光投注在他的身上,才发现说话的原来是枢密院参赞王祁,这位王祁属于军方背景,倒是不怕文官们的目光,只是众人不解,就算你是枢密院的人,也没必要得罪东宫和二皇子啊?
听到这个提议,群臣们纷纷议论了起来,有臣子沉声说道:“臣以为不妥,这位林大人年不过十八,未有丝毫官场磨砺,出使南楚,乃宣扬国威,结交邦谊之大事,林大人虽然才气纵横,但历练不足之下,只怕难以担当此等重任,反观冯少卿,沉稳妥帖,此行前往南楚,应能一路顺畅。”
冯远帆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得主动一些,迈出队列,躬身请命道:“臣,愿为国效命。”
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看着下方臣子们的表演,唇角露出一丝极难察觉的微笑,挥挥手让冯远帆退了回去,轻声说道:“诸位都以为冯远帆比较合适?”
“是,陛下。”臣子们齐齐躬身及地,尾音拖的老长,太息以示尊敬。
那位提议林夜出使南楚的枢密院参赞王祁有些意外的看了陛下一眼,赶紧把眼光缩了回去,此时群臣一致认为林夜不适宜做使节,估计陛下也会改变心意吧。
“朕,倒是与诸位卿家看法有些不同。”
殿上马上变得安静了下来,只听着晋国皇帝清淡的声音在宫中回荡着:“所谓玉不琢不成器,林夜年纪轻轻便能被柳大学士看中,自是有才之人,怎么能让如此佳才,继续待在太学之中教书,再者他虽是晋人,却出身南楚,此番出使,不过是换个身份回去,倒也方便。”
听到此处,众人才明白皇帝陛下竟是早就有了主意,只是不明白为何陛下非要让林夜去南楚。
皇帝淡淡看了群臣一眼,继续说道:“曲亭不愿入朝堂,朕不勉强,但这个林夜,朕是要定了,历练不足,故而要多加历练,朕看他行,这差事就交给他去办吧。”
天子说行,那就一定行。
“靖王。”皇帝看着殿下的靖王,微微皱了皱眉。
“臣弟在。”靖王听到皇帝喊他,不敢怠慢,赶紧出列。
皇帝轻声说道:“朕的决定,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靖王沉默了少许,马上便醒了过来,微笑应道:“群臣皆认为将如此大事交与一个太学奉正有些鲁莽,但如陛下所言,林夜有才,身为晋人却出身南楚,自然也是有方便之处,倒也不失妥当,臣弟认为,可行。”
朝会之后,皇帝陛下心情似乎好了些,乘着御驾回了后宫,大臣们沿着直道向高高的宫墙外行去,迎着漫天风雪,出宫回府去了。
宫门外一处偏僻安静无人的地方停着两辆马车。
“此次出使南楚,务必保护好那个年轻人。”刚从宫里出来的范哲,声音冷淡至极。
对面马车里的人沉声答道:“这个年轻人是谁?还用得着我们出面。”
“你不需要知道,只管安排就是。”范哲稍微顿了顿,接着说:“你亲自去吧,潭州那边需要你调查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交给下面人去做,我不放心。”
“属下明白!十一年过去了,我还以为陛下已经把我们给忘了。”那人开始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依然低沉,还带着一种很阴戾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