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林夜从太学入了琉璃宫,却发现宫中的侍女正在收拾着一些平常所穿的衣物,好奇问道:“这是准备去哪儿?”
杏儿微笑答道:“公主从小身子便不好,后来淑妃娘娘进宫后便想了个法子,说城外苍山上的雪水对公主身体好,于是每年这个时候便会带着公主和五皇子一起去苍山过冬,说来也齐了,公主的身子现在是一年比一年要好。”
李玉琉牵着五皇子的手从远处走了过来,看着正在啧啧称奇的林夜喊道:“林先生,再过两日这琉璃宫里便没有什么人了,为了不耽误承钰的学习,还想请先生一同前去苍山,不知先生可否答应?”
“苍山之雪,秋冬尤佳。”林夜呵呵笑道:“既然是公主殿下邀请,而我又是五殿下的老师,自然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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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地从宫门处出发,今日三皇子也来送李玉琉,所以场面显得越发的大了起来,宫门前的广场上占满了人,街上的行人们看着这队伍也在指指点点,虽然每年都有见到,但马车车厢里的公主殿下的倾城美貌却不是每年都能见到的。
“公主殿下又要去苍山修养身子了?”人群里有一个老头子背着两只手,皱眉问道:“可怜了公主殿下,从小就失了母亲和哥哥,身子还不好,怎么还要去苍山?”
“瞧瞧,不懂了不是?”旁边有年轻人嘲笑道:“淑妃娘娘可是岭南林家的人,这天下谁人比的上林家的医术,这么多年过去了,公主的身子是一年比一年好,苍山的雪水对公主身子好,再加上是个僻静之地,不去那里去哪?”
坐在离开京都的马车上,左边是像个猫儿一样缩在毛裘里的五皇子,正拿那双清澈如水般的眸子含笑望着窗外,他的左边是温柔持礼自矜的李玉琉,正剥了桔子,又细心剔去桔肉上的白丝,再分瓣送入李承钰的嘴中。
林夜微微一笑,瞥见了坐在最里面的傅荆,想着他昨晚一定要跟着自己去苍山时的神情,无奈的摇了摇头,马车上本就温暖,加上出京之后山路微颠,所以极让人犯困,五皇子渐渐靠在了李玉琉的肩膀上,李玉琉也靠在车厢壁上养神。
马车忽然抖了一下,震醒了李玉琉她肩上的五皇子,五皇子揉揉双眼道:“到了吗?”
“哪有这么快?”李玉琉笑着摸了摸李承钰的头:“苍山上的别院虽然比不得宫中,但也是在山腰上了,从京里出去,得走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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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车队已经缓缓地驶入苍山腰间。
煌煌苍山雄壮无比,数百年前却被一带帝王使动数十万苦役,强行在山里开出一条可容马车行走的官道,以方便自己在苍山消暑度假,而事实上,这条耗资巨大,劳民伤财的山中大道修好后不久,那位帝王便死在了妃子们的柔软身躯上,竟是一次也没有使用过。
数百年间,天下不知多少次兴亡离散,但渐渐的,这座离京都最近的大山,成为了达官贵人的后花园,从前朝起就颁行了许多条法例,确立了苍山身上那股浓重至极,连凛凛山峰都无法吹拂去的官家气息。
从那以后,苍山禁止行猎,禁止烧林开荒,禁止了一切穷苦民众所能从事的所有事情,纯粹成为了有钱人家的度假胜地。如今的苍山,除了一些庙宇苦修士,还有一些隐士之外,其余的地方都被皇帝上给了朝中一些大臣们,用来兴建别业,聊解朝政繁复之苦。
一行人到后,山庄便顿时热闹了起来,早有打钱站的人将庄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这虽是皇帝赐给范哲的一处宅院,但因为范哲至今未娶妻生子,一次也没来过,每年都是给李玉琉在苍山之上养身子用。
庄里的下人知道今年五皇子和公主殿下一起来,所以准备了许多干货野味,引得五皇子眼睛放光,不停的吞着口水。
“真是个好地方。”自有下人去安顿房间,林夜信步走到山庄石坪前端,看着脚下不远处也是格外清晰,不由发出一声感叹。
李玉琉走到他身边,微微一笑说道:“确实挺好,若不是范伯伯肯将这处院子借与我调养身子,只怕在这苍山上难找到如此清幽的庄子。”
此后数日,年轻男女们便是在幽静的山中度日,仿佛不知世上是何年何月般平静快乐,这种生活是林夜已经暌违多日的美好,所以他显得格外享受,每天不是在滑滑的山路上行走,便是上完课后站在石坪上讲这美不胜收的苍山景致尽数收入眼底。
一日清晨,林夜睁开眼睛,听见房外传来的声音,微微一笑,穿上衣服,便轻轻的打开了门走了出去,迎面一阵山间晨风,冻得他打了个哆嗦,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此事天色熹微,庄里的人们还在准备晨间的事务,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沿着林间小道往山边走去,见着一处难得一见的缓坡,上面是秋霜之下犹自青绿的草甸,而往上望去,却是一道足有十来丈高的陡崖,坡势奇急,乱世之中,隐有黄竹如剑般刺向天空。
崖壁之上,是一个人,正是一身单衣打扮的傅荆,看他的模样,竟是准备要跳崖!
五皇子正在崖坪之上津津有味的看着,看见傅荆此举,张嘴便准备一声惊呼,阻止傅荆的举动。不料此时却被一只手掩住了他的嘴唇。
林夜微笑着看着悬崖上的傅荆,小声说道:“放心吧。”
此事傅荆已经是从悬崖上纵了下来,之间他的身体在乱石之间跳行,每一步都险险踩在唯一可以着力的地方,而随着下降,他的速度也愈来愈快,有好几次都险些撞到了竹子上面。
但他似乎有一种先天的预判般,总是会提前一个转折,或是两个转折前选好落脚的位置,擦竹而过,丝毫不管那反震回来的力量,擦竹而过。
这依赖于他的武道修为所带来的强悍的身体控制,更依赖与他曾经是狼的孩子。
其实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的人已经像道黑光般,穿透竹林乱石,稳稳地落在了草甸之上。傅荆微微转头,诧异地看着林夜,说道:“你不是一直对习武不感兴趣的么?怎么过来了?”
他的气息丝毫不乱,陡坡上的疏竹却是被余息带的轻轻摇晃。
五皇子目瞪口呆的说道:“我不要学这个!”
原来五皇子偷偷地早起跟着傅荆来到这草甸是想跟着他习武!不由的让林夜笑出了声,五皇子转头问道:“先生,你笑什么?”
“我笑宫里那么多高手你不挑一个学,怎么竟是想跟这狼崽子学?”
五皇子看着傅荆说道:“宫里的高手我可没见过,师傅他最少应该也有四品的实力!”
林夜微微惊讶问傅荆:“你已经答应做他师傅了?”
傅荆的脾性林夜最为清楚,从小到大只跟自己和傅烈亲近,对其他人冷冰冰的,居然会跟李承钰变得亲近了起来,还答应了做他师傅。
稍微顿了顿,林夜说道:“教他些防身的本事就好,这样高难度的只怕再过十年都不能学的会!”
苍山里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林夜似乎已经将京中的一切都给忘记了,五皇子每日上完课后便跟着傅荆去草甸上习武,期间淑贵妃派人送来一封信,将京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尽皆写了出来。
南楚青云侯带着使团进京来了,目的是想送些银两从晋国讨得一些土地,但却被皇帝陛下否决了,虽然有些不愉快,但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签了和平协议。
谈判期间青云侯还曾指名让林夜坐上南楚的谈判席,这事被柳大学士知道了,将青云侯甚至南楚宫里的那位欧阳老先生骂了一顿,没讨得什么便宜,商议好和平协议后,便回南楚去了。
看着李玉琉递过来的信,林夜反而觉得很可笑,撇开四皇子的身份不谈,他依然是个晋人,青云侯是为何如想到让一个晋人替南楚谈判的,好在自己不在京中,柳大学士又出面解决了此事,不然只怕自己要被烦死在京中。
苍山早雪,,今夜已经有淡淡的雪花从天飘落,将这山中庄院打扮得分外素净,行廊中间的堂屋中燃着火笼,温暖如春,五皇子和傅荆坐在一旁聊着些林夜听不明白的事情,李玉琉和安宁宫来的几个嬷嬷打着麻将,杏儿在一旁帮着计筹,林夜看着桌上的麻将子想起了母亲。
静妃也很喜欢打麻将,当年在宫里闲来无事便叫几个侍女,赏些银钱打了起来,侍女们要是赢了,那些银钱就是侍女的,静妃也不会收回去,输了却也过了手瘾,就连宫里的其他娘娘们也偶尔会来琉璃宫中打上几把,当时的琉璃宫是整个皇宫之中最为热闹的宫殿,可惜造化弄人,如今的琉璃宫已经少有人来了。
迎小雪而出,踏密径而上,直入竹林深处,雪夜月光下的苍山十分静谧美丽,林夜一个人走在山间,踏着覆盖在地面一层的雪花造出一个脚印,张开手任由雪花落在身上渐渐融化,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忧伤。
山中不知岁月,几人在山里过着舒心的日子,日复一日,一晃已经进山一个多月了,三皇子抽空过来了一趟,吃了几只野味,带来了几瓶美酒,与几人喝了,就连五皇子都喝了一小杯,然后醉倒在床上一连睡了两天。
年三十的时候,苍山上的这拨人回了趟京都,即便大雪纷飞,京都里的百姓们也在街上走着,互相祝福着,趁着这机会林夜又去了太平钱庄见了林方。
太平钱庄里也被覆盖着一层浓厚的节日气氛,四处高挂着大红灯笼,就连柜台上都铺了层红布,看起来很喜庆。
上次过后,伙计们也都知道林夜与自家掌柜相识,将林夜请了进去,送上热茶,便自行退下了,林方坐在正堂里,看着坐在对面的林夜微微笑道:“前些日子南楚使团进京之时,你才被封太学奉正,也不知道青云侯不知从哪处得的消息,想着让你丢丢面子,便指名让你出面谈判,你不在京中,朝廷那边也没有什么反应,好在最后事情平息了。”
“不过。”林方忽然正襟危坐说道:“春闱过后朝廷便会派遣使团出使南楚,只怕到时候你也会在其中。”
正如林方说的那样,青云侯指名道姓让林夜出面这是想要趁机羞辱他一番,不过楚晋双方都已经达成和平协议,为了不让青云侯落了面子,这出使南楚的使团里是不会少了林夜的。
林夜丝毫不起意,说道:“青云侯在南楚,不过是个闲着无事做的侯爷,地位并不高,把我拖了进来倒真是让我没想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只有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