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逐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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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太学

百年之前,太宗起兵推翻前代****,在此基础之上,建立了晋国,后又连续踏平周遭各国,这才有了今日的疆土。

常年征战导致民不聊生,为了安抚晋国的百姓,文武百官纷纷上书太宗请求息战,自此以后,休生养息数十年,这才让晋国有如今这般繁荣之景。

几十年来,南方小国楚不断壮大实力,吞并其他南方小国,这才逐渐形成了南北对立的现状,虽然两国朝堂之上互视为敌,但两国的经济文化之间的交流却是十分频繁。

晋国尚武,太宗时期,朝中文官的数量远远比不上武将,甚至于不少文职都由武将来担任,为了让朝中文官数量能与武将分庭抗礼,遂设立太学,广招天下学子。太学门槛极低,只要过了入学试就能入学,待学业有成甚至能够入朝为官,如此丰厚的条件吸引了天下各地的学子,每到临近中秋,进京的学子更是多如牛毛。

京都,作为晋国权利的中心,同时也是天下第一城,放眼望去,一片黑色城墙突兀的出现在眼前,这片城墙极高高到仿佛没有尽头,遮住了半边天空也遮住了还未落的烈阳,向左望去没有看到城墙的尽头,向右望去也没有看到城墙的尽头,整个城廓竟是看不出方圆有多少里,惶惶然沉默无言立于天地之间。

林夜坐在马车里,透过竹帘望向人流所朝之处的那座雄城,道路两旁的桂花树上长满了淡黄色的桂花,花香飘进车厢内,林夜的心情却不如这花香美妙,从潭州到京都路程遥远,路上又偶尔碰着处颠簸,一连几日下来,整个人都透着股疲惫之色。

临近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京都里沿街摆设的摊铺竟是从城内一直摆到了城外,各式各样的新奇物件将进京参考学生的脚步留住,驻足在摊前挑选着,想要从众多物件中选出一个送给心爱的女子。

天下第一雄城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因为这座城市实在是过于巨大,竟是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开了十三个城洞,可即便如此,每日进出的达官贵人和百姓们依然不时把这些城洞堵塞,在官道上排起极长的队伍。

马车未做停留,依旧朝着城门口行走着,经过漫长的排队和城门司的官员检查过后,终于被告知可以进城了,京都的城门洞长且阴暗,城内那面的出口很远,看上去就像是个会发亮的小洞,隐约能够看到已经跑到西边的太阳,光线斜斜洒了进来,却浸漫不了多远便被阴暗嘈杂所吞噬。

穿过城门洞,便是贯穿整个京都南北的朱雀大街,街上行人如织,或驻足摊前或高谈阔论,驻足摊前的男女应该已经在一起,而高谈阔论的大约是刚在城内某处酒铺里喝了些米酒。

林夜隔着窗帘看着城内的景象,微微有些发愣,在南楚生活了这么多年,再次回到京都,感觉有些不习惯,但这种感觉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傅荆手中的缰绳拉得有些紧,马车的行进速度变得缓慢,照着林夜的指示,马车在朱雀大街中段一拐进了一条巷子,巷子名为百花巷,二人此行的目的地——太学,就在这百花巷中。

太学大门前没有任何的标识,只有一块写着太学二字的小小的木板挂在两扇厚重的柴门之上,让人很难相信这便是晋国培养仕子的地方,墙角和门缝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门口石阶的磨损程度证明了太学在很久之前就存在了。

马车在太学门口停下,林夜跳下车看着这斑驳的墙壁和布满裂纹的石阶,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傅荆没有言语,跟着林夜的脚步走了进去。

“为官者当以助陛下治国为首任,其次方才是清廉。”

“为官者协助陛下治国固然是对的,但如若不把清廉放在首位,又何以谈协助陛下治理国家呢?”

入得院门不远处有一座石林,有细流穿石林而过,落入深潭,潭边的一块草地上,坐着一群身着太学院服的学子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传入回廊,恰逢林夜经过,听见传过来的话语,微微笑出声来。

太学里的学生每月都会在这潭边的草地上举办一次辩论,每次论题都不同,而这次的论题是“为官者当以清廉为首还是协助陛下治国为首”。

一位穿着淡蓝长衫,眉眼正直的中年人闭着眼坐在一旁,听着学生们的讨论,嘴角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笑容。

不知他是如何从激烈的讨论声中听到回廊中林夜发出的细微笑声,突然站起身来,看向回廊处,微笑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高见?”

随着中年人的起身说话,讨论声戛然而止,草甸上的太学学生纷纷望向回廊,猜测着回廊里二人的来历。

林夜微微躬身,从回廊里走出来,来到草地间,揖手说道:“高见不敢,只是方才听着诸位的言论,觉得有些偏颇罢了。”

中年人一挑眉,似乎是对林夜的话起了兴趣,伸手做请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公子说说你的看法。”

林夜微微一笑,并未拒绝,走到人群之前,眼睛从学生们的身上扫过,然后开口说道:“在我看来,今日你们的辩论根本毫无意义。”

一个来历不明之人,突然出现在草甸之上,更是大言不惭的说他们的辩论毫无意义,草甸上的学生们纷纷表现出不满,甚至于生出些许怒气。

“你说没意义就没意义了吗?凡是总得有个理由吧!”一位胆大的学生从人群之中探出头忍不住大声说道,众人听着此话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林夜看着面前这些带着敌意的学生们,却一点儿也不慌张,他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方才我从回廊上经过,稍稍听见了一些你们所争辩的内容,我之所以说没有意义,指的是你们辩论的行为,我所指的你们辩论的内容。”

回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中年人他接着说道:“为官者,乃是协助陛下治理国家之人,这是为官的职责所在,什么是官,官就是皇帝给予他权利让他协助自己治国安邦的人,把这放在首位,我毫无异议。”

先前认为协助陛下治国为首的那些学子暗自点头,未等其他人开口,林夜的声音再次在草甸上响起:“清廉是百姓评判为官者是否是一个好官的重要标准,既然为官,那在这之前就应该做好能够清廉一生的觉悟,你们说这是首位,我也赞同。”

“但是,为官者协助陛下治国是官员的职责,而清廉奉公是一个人的品质,你们将一个人的职责与他的品质混为一谈,就好比将这假山上的水流与这潭里石头做比,难道不觉得很可笑吗?即便最后任何一方赢了,都不能得到正确的答案,所以我才说你们的辩论毫无意义。”

话音刚落,中年人就已经鼓起掌来,他一边鼓掌一边对着草甸上的学生们说道:“今日之所以出这个题目让你们讨论,为的就是想看看你们是否能够看出其中的奥妙所在,然而讨论了这么久,所得出的结果正如这位公子说的那样,毫无意义,真是让我失望。”

说罢,看着林夜微笑问道:“今日尚未开学,不知公子来此有何要事?”

林夜回以微笑,从怀中掏出柳大学士的手书递给对方,说道:“是柳大学士让我来的。”中年人眉头微挑,从林夜手中接过信张读完,然后揖手说道:“曲某方才不知是老师请来的客人,有意为难公子,还请公子不要见怪。”说完,在众学生疑惑的目光中领着林夜往太学深处去了。

中年人叫曲亭,是柳大学士的学生,本应早该入朝为官,但却自愿留在太学里当教习先生,平时太学里的一应事务都是由他负责打理的,在学生们的心中,他反而要比那位德高望重的柳大学士更像院长。

林夜呵呵一笑,摇了摇头道:“方才是在下唐突了,是我打扰在先,又哪里还敢责怪曲先生。”

回廊从无数的校舍之中穿插而过,尽头之处是一片竹林,竹林中孤零零的立着一座二层的小楼,与经过的其他地方不同,这座小楼没有任何标识,像是为了寻求安静故意建在此处的。

曲亭隔着老远指着竹林里那座二层小楼,说道:“老师就在那座楼里,太学里还有事务,曲某就先走了。”

通往小楼的路是由一块块的青石板铺成的,从竹林之中穿插而过,一直蔓延到小楼前的坪子,走在石板路上,隐约可以听见竹林之中传来鸟语,让人很难想到在太学之中,还能有如此清幽的地方。

楼门是关着的,轻轻一推便往缓缓朝两边张开,夕阳洒下一束红光透过竹林照进楼内,定睛一看,楼里面摆满了书架,而且每个书架上都摆满了书,一眼看去竟是看不到头,门的左手边是一座老旧的楼梯,布满了灰尘,看起来随时会倒塌的样子。

反手关上门,二人顺着楼梯走上二楼,老旧的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痛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小楼里面显的分外清脆。

二层楼里也摆满了书架,但与楼下不同的是,这里的书架少了许多,却多了一张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样样齐全,一位老人正伏在案前提笔抄写着什么,老人的头发早已变白,就连脸上的眉毛和胡须也和头发一个颜色,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但盯向书本的那双眼睛却隐隐发亮。

林夜没有说话,与傅烈站在楼梯口的位置远远的对着老人行了个礼,很快,老人将手里的笔搁在砚台上,说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看看我的字是不是比张龄那家伙更好!”

林夜到老人的对面坐下,从书案上拿起老人面前的纸张看了看,然后又放下,欲言又止。

“让你说就说,张龄那老家伙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能从坟里跳出来打你不成!”老人开口说话的时候眉毛胡须微微晃动,看起来倒是有些可爱。

林夜答道:“学生不敢妄加评论您和张老先生的字。”

“哼,就你会说!”

老人就是柳大学士,太宗年间入朝为官,三朝元老的他到今年已经124岁了,年纪虽大,但身体却硬朗得很,多年来没有生过任何的毛病,离开朝堂之后他就喜欢在太学深处的这座幽静小楼里抄写书籍,丝毫不理会太学里的事务。

“你写的那篇《国仕论》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算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无法写出像这样的文章来。”

听着这世间所有学子都尊敬的大学士当面夸赞自己,林夜显得有些惶恐,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得微微笑着。

“你既然从潭州来了京都,想来是已经答应了我信中所说之事,连续几天赶路应该也累了,让曲亭给你在太学之中安排一个雅致的住处,其他的话明天再说。”说完,老人继续提笔抄书,不再看林夜一眼。

出了小楼,远远看着一位书童在回廊尽头站着,像是在等人。

待林夜和傅荆二人走近,书童行礼道:“先生,请跟我来,我家先生吩咐说让先生住在竹居里。”

说完便带着二人往竹林的另外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