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望明月,寄情千里光。”
每逢八月十五月圆夜,人们纷纷出门逛灯会,点天灯,相约赏月,弦重鼎沸,深夜逢闻笙竽之声,宛如云外,间里儿童,连宵婚戏,夜市骈阗,至于通晓,比起春节来也是差不了多少。
富贵人家,召来家中亲友结饰台榭,饮着自家酿的桂花酒,坐在亭中相谈甚欢,寻常百姓争占酒楼,酌酒高歌,书生们聚在一起,把酒言欢,观月作诗,登楼拜月,好不热闹。
京都城内的灯会算不得世间最大的,却也是世间最为热闹的,年轻女子在身上撒着桂花香粉与年轻男子相约走在其中,道路两旁的彩灯被一根短竿吊着再竖在高竿上,彩光闪耀,孩子们手提这各式各样的小花灯在人群中间追逐嬉戏,好不欢乐。
从太学出来,一路张灯结彩,百花巷中平时不常出门的百姓此刻也在从家中摆了张桌子坐在梧桐树下赏起月来,看见行人便相邀喝下自家所酿的桂花酒。
林夜二人出了百花巷入了朱雀街,难拒一路上热情的人们递过来的酒,尽皆饮了下去,酒不醉人,只觉神清气爽。
“在潭州,没见过如此场景吧?”林夜看着满大街的男男女女对着身旁的傅荆问道。
每到八月十五,潭州城里,书生纷纷聚在一处把酒吟诗,猜谜,但也仅限于这样,并非百姓们不愿意,而是深宫里的那位皇帝不喜,所以没有灯会,更见不到京都城里的热闹之景。
傅荆在南楚便很少出现在世人之前,自然是没有见过如此场面,冰山般的脸上被他生硬的挤出一丝微笑答道:“这些灯真美。”
林夜闻言而笑,心想你居然也懂美是何物?
在南楚时,傅荆平日里除了练武还是练武,就连出门游玩都不愿去,能从他嘴里听见“美”来,确实有些让人意外。
一路走着,满街的男男女女与二人擦肩而过,一些单独出来的年轻女子,看着傅荆那俊俏至极的面容,脸颊泛红,纷纷猜测这是哪家的少年,竟生的如此美丽,再看看林夜,一举一动颇有君子之风,暗道着灯会没白逛。
又接过几杯递过来的桂花酒喝了,林夜看着远处一个身影觉得有些熟悉,脚下步伐加快,走了过去。
萧电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头顶的彩灯微微出神,被人一拍肩膀回过神来一看,发现是林夜,抬手准备行礼,却被林夜阻止说道:“你我年纪差不多,在这太学外不必如此多礼,就当我是朋友就好。”
他是被一同住校的同学强行拉出来的,他不知道逛灯会有什么意思,所以先前才会微微出神,身边的同学早就与他分开,自去寻乐了。
“先生,怎么连您也到这灯会来了?”林夜深居简出,除了给学生授课之外,便很少抛头露面,在灯会上遇见,倒是让萧电有些意外。
“灯会这么热闹,当然要来看看,再说了,在南楚可见不到如此热闹的景象!”林夜微笑回道。
...。
...。
皇宫里虽没有朱雀街那般热闹非凡,却也不如平时那般庄严肃穆,宫女和太监们将早已领到的月饼偷偷吃了,看着天上那轮皎月心中生出思乡的情绪来。
御花园里,太后拉着太子和二皇子的手走在最前,皇帝和靖王还有一众妃子跟在后面,李玉琉拉着五皇子的手走在最后,看着天上的明月,心中有些落寞。
“琉儿姐姐,你怎么了?”五皇子稚嫩的脸上布满了着急的神色,拉着李玉琉的衣角,抬起一双大眼睛看着李玉琉。
李玉琉看着比自己小十岁的五皇子,微笑说道:“承钰,姐姐没事,今天让杏儿送来的月饼好吃吗?”
“好吃,我还要吃。”五皇子不停地点着头。
“那等姐姐回琉璃宫再给你做,好不好?”
“好”
二人的对话传入淑贵妃的耳中,微微顿足后,淑贵妃走到二人身前轻声问道:“琉儿,想你母亲了?”
李玉琉点点头,眼睛里生出了些泪水,说道:“我想母亲跟哥哥了。”
淑贵妃微微一笑,安慰说道:“如果姐姐和承珏知道琉儿你想他们了,晚上一定会托梦给你的。”
然后她往前踏出半步贴着李玉琉的耳朵小声说道:“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太后也在这,别惹得太后不开心,到时又被皇后抓住把柄来为难你。”
虽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公主,但因为从小失去了母亲,在后宫中无依无靠,皇后时常找来各种理由为难她,后宫之中其他娘娘虽也知晓是皇后故意为难,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暗自为李玉琉感到心疼,直到淑贵妃进宫之后这样的情况才渐渐的变少了。
“你们在说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大声说,非要贴着耳朵讲!”皇后的声音从道路前方传来。
淑贵妃立马回头,脸上满是微笑,说:“承钰这孩子走得累了,非要琉儿抱着他走,我怕吵着陛下和太后,所以在这说承钰呢!”
皇后冷哼一声,说道:“都已经是个八岁大的孩子了,怎么还跟三四岁的孩子一样吵着要抱,回去自己好好管教管教。”
淑贵妃对皇后的话倒也不以为意,一边连忙点头称是,一边给李玉琉使眼色,让她别再露出落寞的神情了。
御花园中有一座亭子,太后在两位孙儿的搀扶下坐在下,皇帝和靖王坐在太后身旁,其他人全恭敬的站在周围。
太后看着李玉琉身边的五皇子问道:“承钰今年也该到了适学的年龄了吧,有没有替他找一位老师?”
淑贵妃在一旁回话道:“今日琉儿出宫去,为的就是这事。回来的匆忙,还不曾听她提起过这事。”
听着话,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落在李玉琉身上,她微微一笑,脸上那落寞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开口说道:“琉儿今日去了太学,请柳大学士安排一位太学教习进宫来教导承钰,但柳大学士不肯,说太学里学生众多,抽不出其他的教习先生。”
太后闻言,笑了起来,说道:“柳轩也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跟年轻时候一样抠门,连个教习先生都不肯借出来,曲亭呢?曲亭那孩子不错,由他来教承钰最为合适。”
李玉琉接着回话道:“曲先生如今是太学副院长,太学里的日常事务全靠他来打理,柳大学士怎么会同意让他进宫来,不过,太学里最近倒是来了一位新的教习先生,琉儿今日在他上课之时在一旁听着,此人无论谈吐气质,以及胸中那份才气,对学生的态度,都不在曲亭先生之下。”
皇帝听着起了兴趣,问道:“是什么人,竟能和柳大学士最为得意的门生比个不相上下,能够入得太学当教习已是不简单,还能让你对他有如此高的评价,听你这么一说,朕倒是很想见见这位新来的太学教习,看看是不是真如你所说那般。”
“这位先生叫林夜,是前些日子从南楚入京的,未曾听过名讳倒也正常,他虽是从南楚而来,但依他所言,是早年逃难去的南楚,本身是个晋人,琉儿今日与这位林先生交谈过几句,他确实如外界所传那般是个大才子。”
“既然如此,难道你没有请他入宫来教导承钰吗?”
“琉儿先前与这位林先生说起过此事,但他好像显得有些为难,说是再想想。”
皇帝又气又笑,说道:“这肯定也是出自柳大学士之手,改日朕差人去太学好好跟他说说,定要把这位林先生请到宫中。”
“臣妾谢过陛下!”
淑贵妃牵起五皇子的手,说道:“还不快谢过你父皇!父皇为了你都要跟柳大学士他老人家抢人了。”
五皇子李承钰虽然不明白自己母亲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却还是迈步走到场间用稚嫩的声音喊道:“孩儿谢过父皇!”
“起来吧,以后可要听先生的话,不然朕可要罚你!”
听见“罚”字,五皇子赶忙爬起来,跑到李玉琉身后藏着,只露出半个头在外面,他的所作所为惹得亭中众人一阵哄笑。
......。。
......。。
从御花园出来后,李玉琉没有回自己的琉璃宫去,而是去了淑贵妃的宫里,一回来,原本怕生的五皇子立马变得活泼了起来,自去园子里玩耍了。
殿上李玉琉和淑贵妃对坐着,看着李玉琉的神情,淑贵妃叹气说道:“当年得知姐姐和承珏死在别院之中的消息后,我痛苦万分,心中又担心你在宫里的情况,陛下召我入宫为妃,其中大部分都是为了照顾你,在这宫中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被陛下封为琉璃公主,但你始终不开心,所以我让你陪着承钰这孩子玩,希望你能开心起来,先前在御花园看着你那副表情,我这做姨娘的心里就如刀绞一般,你知道吗?”
李玉琉眼中的泪水控制不住的滴了下来,滴在地板上发出轻响,接着她开口说道:“琉儿知道,在这宫里这么多年,都是姨娘你照顾我,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我想母亲和哥哥,想母亲做的桂花糕,想哥哥每天睡觉之前给我讲故事,如果真的像姨娘说的那样能够在梦里见到他们,我好像问他们当初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再也不回来了。”
淑贵妃将李玉琉倚在自己怀里,拿出手帕替她擦掉眼泪,轻声说道:“他们不是不回来了,如果他们还活着,不管怎样的艰难困苦都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别伤心了,你可是还答应了要给承钰做桂花月饼的,等会那孩子饿了,吵着要吃你做桂花月饼,你还没做好,我可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听见淑贵妃的话,李玉琉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回琉璃宫去了。
李玉琉走后,淑贵妃也没有让侍女们进来,一个人待在殿里,看着天上的圆月掉起了眼泪,李玉琉想母亲了,而她又何尝不想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