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宝汉
高永贵书记
1959年1月9日,我离开新疆石油学院到独山子炼油厂实习,分到单炉裂化车间。车间党支部书记叫高永贵,一口天津话,听说他祖父一代是从天津移民过来的,从此我有机会接触到他,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刚一进车间,高永贵书记就几次领我们到装置上,给我们讲流程,讲原料油怎么由进料泵(当时叫5号泵)打入加热炉,再到蒸发塔,然后到分馏塔,经分馏生产出汽油、柴油。那个年代不但讲阶级斗争,更特别强调保卫国家机密安全,高书记在这方面特别重视。有一次车间上技术课,上完课后一个工人把笔记本丢失了,高书记知道后感到事态严重,安排大家务必要把这个笔记本找到。几经周折,最后在炼油厂澡堂更衣室的座椅后面找到了,原来是这个工人在澡堂洗澡时丢掉的。高书记在车间会上提及此事时严肃地说,国际上帝国主义对我们封锁,敌对势力、敌特活动猖獗,他们千方百计搜集我国的政治、军事和经济情报。石油工业在战时就是重要的国防工业,也是敌特处心积虑要窃取的重要情报之一,我们务必要做好防范工作,切不可泄密,给国家造成损失。我们听后都吐了吐舌头,再不敢粗心大意,马马虎虎的。
高书记是一个原则性强,又很细心的人,车间无论装置技术、生产情况、工人思想,他都了如指掌。有两件事让我难以忘怀。一件是1959年的一次单炉裂化停工检修,车间工人全部投入到大检修的长白班中。为有效发挥工人的工作效率,高书记要求工人午饭后一定要午睡,以便下午有精力、有体力干好检修。可总是有那么一两个精力充沛的“捣蛋鬼”不睡午觉。于是,高书记宁可牺牲自己的午休时间,也要盯着“捣蛋鬼”们午休。这下,“捣蛋鬼”安静了,整个一个午休,单身宿舍静悄悄的。工人们休息得好,充分保证了车间检修工作的顺利进行。在检修中,高书记对拆开的管线法兰、塔、容器的入孔要求十分严格,他要大家对各自干的检修任务“一包到底、一抓到底”,在这些管线、设备检修完封闭以前必须再进行仔细检查,然后马上封死,决不留死角。他常常对大伙说,我们就这么点“家当”,可不能毁在我们手里。
第二件事是在检修中一个工人病了,高书记就从自己家里用饭盒提来了手工哨子面,上面还有两个荷包蛋和青翠的香菜,感动的这个工人掉下了眼泪。
当时矿区党委要求各级领导干部要深入抓好干群关系,和群众开展“促膝谈心“活动。高书记身体力行,带头践行这一号召,他把大家的思想状况都看在眼里,并有针对性地开展谈心活动,车间工人们有什么心事也都愿意向高书记“倾诉”,大家都把高书记当成自己的知心朋友。
栾景田书记
栾景田是双炉裂化车间党支部书记,他是东北辽宁人。
1964年4月的一天早上,我上早班,看到栾景田书记在装置西头与一个工人谈话。后来得知。这个工人在家与爱人吵架,岳母上去劝架,这个工人不仅不听劝,还上去用脚朝岳母身上踢了一脚。他爱人到双炉车间办公室找领导来了,栾书记一听,非常生气,就立马到装置上找到这个工人,可这个工人并不服软,也不认错,还跳起来说,这是我的家务事,你管不着。栾书记寸步不让,说:“这事我不但要管,还要一管到底。连你岳母都敢打,还是人吗?车间给你两个小时,回去给你岳母和爱人赔礼道歉,承认错误,我们也随后就进行家访。如果你态度不好,或者根本不认错,我们就让法律来惩治你,你信不信?”后来的话就不用说了,由于栾书记“训”导有方,这场家庭风波顺利解决了。
栾书记比我大好几岁,他对日本鬼子侵占自己家乡东北的事记忆犹深,恨之切肤。他常常教导我们要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要学好技能干好工作,使我们的国家尽快强大起来。当他看到我和工友们订阅《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时,就启发我们,说文学艺术都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你们有这方面的兴趣和爱好,这很好,但怎样做到学以致用并有所收获呢?这就看你有没有持之以恒的决心和毅力了。要从最基础的一点一滴做起,善于观察生活,发现生活中的真、善、美,勤于思考,多多积累,养成良好的写作习惯。
我想,我这些年笔耕不歇,并不间断地在报刊上发表文章,这都与当年栾书记引导我、启发我、培育我不无关系。是他让我“睁开了”观察大千世界的双眼,吸吮着丰富的生活营养,在写作的海洋中遨游。我深深地感谢我的启蒙老师栾书记。
单炉裂化四个班长
一、何仲良
何师傅2011年已过百岁生日。1959年我刚来时,他就已经是一位老班长了。他流程熟,操作经验丰富,检修经验亦丰富。
一次开工期间,一台汽油流量自动控制阀伴热线漏了,天气又冷,蒸汽弥漫,给巡回检查带来困难。如果停蒸汽动火,这里又是危险区,动火极不安全。此时,何仲良找来一个扁铲、一把榔头,先把这个漏点反复观察了一遍,就拿起扁铲在漏点两三毫米的地方用榔头敲了两下,蒸汽漏得轻多了,他又将扁铲换了一个方向,再用榔头离漏点两三个毫米的位置敲了两三下,然后轻松地说:“好了,再不会漏了。”人们不大理解,这个漏点本来要动火焊接的,可他只用一支扁铲,一把榔头,三下两下就把问题解决了,真是不简单。他解释说,这钢管的材质是普通低碳钢,温度高了(蒸汽温度200度)它的硬度就降低了,用扁铲击打挤压就能把它的泄露隙“挤死”弄好了。但有两点须注意,冷水管线或已经很薄快要腐蚀穿透了的管线不能用这种方法,那会越打越漏,必须有厚度作保证。如果是热油管线也不宜用这种方法,以防发生事故。何仲良师傅这一经验我记住了。
1992年,我在烷基化车间工作时,碰到了一处类似这样的漏点,我就跟当时的车间主任林田(现在公司安环处)商量,可以用这个方法试试,结果效果很好,很成功,减少了一次动火程序,林田主任还表扬了我。我将这一事件写成稿件,投给了当时的《独炼工人报》,很快在报纸上刊登了。何仲良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老人。
二、徐新才
徐师傅是我不能忘记的单炉裂化车间的老师傅,他当过志愿军,曾上过朝鲜战场,同世界头号强盗美国侵略军进行过血与火的生死较量。在和平年代,他是一个温和善良的兄长、大哥。有两件事我终身难忘:一是1959年2月初,单炉裂化自力更生建“土裂化”的战斗打响了,人们都在加班加点地苦战,徐新才特别关心我这个“小鬼”。当加班加点地干了三天后,他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通风机房,又找来一张新毛毡,铺一半盖一半叫我休息,我当时心里就暖烘烘的,多好的大哥啊!两三年以后,我长高了,一次回家探亲回来,他又与我聊天,问我:“你回去信媳妇没有(河南话把找媳妇叫成‘信’媳妇)?”他又问,“你打算以后在老家信媳妇,还是在独山子信媳妇?”事实上我后来还是在独山子“信”的媳妇,日子过得很幸福。二是徐新才师傅一心为公,那股敬业精神让我从心里敬佩。有一次他病了,拉肚子,浑身困乏,医生给他开了病假条,让他一定要休息。可他却硬挺着坚持去上班,装在兜里的病假条也就作废了。徐新才师傅就是这样一个心里总是想着国家利益,想着别人,唯独没有他自己的好大哥。
三、摆胜祖
摆师傅是回族,乌鲁木齐市人,人长得精干,口才好,尤其精通维吾尔语,曾任单炉裂化工艺三班班长。当时,他班上有两名维吾尔族工人,一个叫阿不都拉,一个叫尼亚孜。摆师傅对他俩的技术学习和素质培养抓得很紧。每次在班上,他都要向他们询问详细操作情况,并且都用维吾尔语来问。而他一旦知道冲程(即运转速度)多少,他就能换算出这台泵的大至流量是多少。他脑子聪明灵活,工作能力强,人很健谈,在班长中是能力最强的一个,后调至乌石化。
四、艾伦
艾伦师傅是维吾尔族,人长得健壮、敦实,话语不多,担任工艺四班班长。他操作技术熟练,在巡检单炉裂化各岗位操作情况时,一旦发现哪一个岗位操作不正常,温度、压力、液面或流量不对,他就会站在这台仪表前皱起眉头,操作的人沉不住气就会赶紧跑步到现场调解操作去了。他汉语不错,每次写操作记录他都用汉文。如今,我常在大街上看见他,都八十多岁的人了,身板还是那么硬朗。
2012年3月9日
(作者系原独山子炼油厂退休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