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去乌鲁木齐,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正是冬季,冰天雪地,我跟一个跑销售的同事,住在天山宾馆里天天洗热水澡。我问那个同事,对乌鲁木齐有何印象,他说害怕维吾尔人手里拿着刀子,亮在他面前,问他买不买。不过,他又说,真正害怕的,是走路摔跟头。
乌鲁木齐的冬天是冰雪世界,马路上到处是光滑的且反射着太阳光的白花花的冰。我的那个同事,最初看到乌鲁木齐小孩在马路中间的冰面上猛跑,跟公交车并驾齐驱地溜冰,便惊讶得目瞪口呆。
我曾经在乌鲁木齐读中学读了一年。虽然当时也经常扒着公交车的后车门溜着冰挤车子,甚至经常到院子外面的水管子那儿踩着冰山般的滑坡去挑水,可我不敢说大话,说我冬天走乌鲁木齐不会摔跤。那时候,我经常去西公园,看人家在结了冰的池塘中滑冰。他们戴着好看的风雪帽,踩着冰刀,躬身背手,自由自在且毫无阻力地滑行。那真是一种好享受!怕只有空中的鸟儿,才会有那样的享受。
而乌鲁木齐人,在冬天普遍享受到的还是室内的温暖。在那里,家家户户都有暖气,即使没暖气的人家,也烧着熊熊火焰的炉铁。全乌鲁木齐,没有一个老人晚上睡觉前要灌热水袋暖冷被窝,也没有一个小孩早上起床时因为怕冷而哭着不肯穿衣服。那时候,我寄居在表舅家,记得他家的炉子里,总燃烧着亮晶晶的黑煤块,火墙在呼呼地抽风,屋子里热气腾腾,温暖如春。
如今我回到南方后,常在湿冷的冬天,想起表舅家的那个火炉,对它眷念不已。当然我明白,我内心真正眷念且真正感激的,当是生着那个火炉的表舅家。那时我才十五岁,远离家乡,远离父母,且不知道前途在哪里。我的人生的冬天,就是在乌鲁木齐开始的,而幸运的是,我在那里,贸然闯进了一个如炉火般温暖的家庭。我永远忘不了离开乌鲁木齐去南疆乌什县下乡时,表舅姆泪流满面的惜别样子;也永远忘不了表舅亲自开车送我到碾子沟汽车站的途中,对我谆谆叮咛。
好些到过乌鲁木齐的南方人对我说,在乌鲁木齐过冬天很舒服。我默默地点头,没有异议。可我很想对那些人说,若在我乌鲁木齐的表舅家过冬天,就会更舒服。我明白说这句话有点儿唐突,就缄口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