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封存了二十余年的日记本儿,我才知道那年我决定去嵩山,是在刚考完最后一门功课的那天夜里。许是要彻底忘掉烦人累人的期末考试,也忘掉武汉城内的炎炎烈日,我在途径郑州回家的夜行列车上,决定找个地方玩一玩才痛快。
出郑州站是早上6点40分,正好有一趟去洛阳的长途汽车7点钟开,于是赶紧拎着马桶包跳上去,顾不得吃早饭了。早饭是两个半小时后,在嵩山脚下的登封县城吃的。吃完饭,便上街开旅馆,先把包包存到旅馆里,好轻装爬山哩。打算买一张旅游图,没想到跑遍了大街小巷,也买不到。无奈时,只好参照车站的一张草图,依样画瓢地画在笔记本上。
先向北三公里,去了我国四大书院之一的嵩阳书院。这院子里的两株柏树是张牙舞爪的样子,颇巍峨壮观。虽树干已糟朽不堪,可枝叶犹绿,令人讶然。即使从汉武帝赐封这两株古树时算起,它们也活了2100余年了。从树洞中穿过,发现书院正屋是一个生产队简陋破烂的队部。几位老乡很热情,跟我讲王母洞该怎么走。
下雨了,是毛毛雨。我一个人踏着土路走向粗犷而褐黄的嵩山主峰。山路在沟梁间左右回转,雨越下越大了,周围没一个人。仰望这一溜光秃秃的尖峰,觉得冒雨爬上去太辛苦,于是转身朝远处的嵩岳寺塔走去。作为一个曾跑过野外的测量员,大概我习惯了对准某个方向而不是沿着某条道路前进,感觉大踏步地翻山越岭痛快些。
当年的嵩岳寺,是一所简陋的乡村小学,学生所坐的凳子是用土坯和长条木板搭成的。课桌很矮,只有两尺来高。寺中已无僧人,也无佛像了,可那座我国现存最古老的,且早就裂开一条宽缝的嵩岳寺塔,仍异常坚定地耸立在小院子的正中央。我把脑袋伸进塔门朝上看了看,真怕这座古塔訇然倒塌,把我压在废墟中,让我一下子出了名。其实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那些顽皮的小男孩,正挤过我的身旁,在塔中穿出穿进,日日游戏其间呢。
打听到离此地不远的法王寺,也是这副破败样子,便掉头往少林寺方向走。看不见少林寺的庙宇,只凭着手中的草图,径直往西而去。树林里有个样子像松鼠的银灰色动物,蛮逗人的。它一动不动看着我,我也停下来看它,直到它对我没兴趣走开后,我才继续大步赶路。越过一层层用石头垒起来的梯田,朝一个小山口走去。幸亏雨不下了,被打湿的衣服,已被山风吹干,只是田野泥泞,弄得鞋子上裤管上全是泥。
少林寺有多远我不知道。问一个农妇讨凉水喝,她告诉我不远了,就三四里地了。可我走了五六里,还不见黄墙红庙。下了山梁,走上公路,我得耐心往前走。走到少林寺,已是下午2点40分了,得赶紧找饭吃,吃中饭。
吃了饭,又有精神了,于是心心定定看少林。先看寺中的碑林,不过只知道写“第一山”三个字的米芾先生是宋代大书法家,其它的都弄不清楚。然后再看被军阀石友三烧毁的藏经阁,它是只剩下了十四根高高戳向天空的白石柱,十分刺眼。当然也特意看了看那幅“十三和尚救唐王”的彩绘壁画,看不懂,瞎看呗。后来又看了少林塔林,也看了达摩面壁洞。疏而不漏,一个个看过来,蛮过瘾的。
倒霉的是,看完少林寺,才晓得当天的最后一班车因游客稀少停开了。这儿离登封县城有十三公里,见鬼了;就是走到天黑,也走不到。这时候,我看到一部拉学生的客车,便上去请司机看我的鞋子和裤子,跟他讲我走了五六个钟头的山路,已走得精疲力尽,走不动了,请他捎个脚。司机慷慨答应,多幸运!
回到县城,觉得旅馆费太高,记不清是两块还是三块了,觉得受不了,于是退了房间,睡到汽车站的候车室里。一个人躺在长椅上蛮舒服的,只是躺到凌晨4点,被冻醒了,才觉得有难受。这时候,我发现候车室里还躺着两个人。天亮后一打听,才知道他们也是学生,玩了少林寺没车了,一路走回来,走到夜里9点钟。
早上赶紧往东走,走了四公里,去看中岳庙,去看这边的最后一个景点。可扫兴的是,庙门不开,看门人说我来得太早。无奈时,只好到南面的玉米地里去看太室阙。这座汉代石阙,被锁在一间小小的石屋里,只得扒着窗子往里看,怎么看也看不分明。时间还早,于是跟一个在田间劳作的农夫聊起来,聊了聊刚拍完的《少林寺》。再回到中岳庙,看门人还说太早,得再等半个钟头;也是心太软,见我急不可待,竟偷偷放我进去,没要钱。看完中岳庙,就在庙门口搭了长途车回郑州。这车子走走停停,急死人,开到郑州已是下午2点了。不过赶火车还来得及,因为我的车票上有四天有效期呢,到家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