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岭关
下一站是廿八都。浦城旅游局一定要派车送我们出福建,虽不好意思,颇难为情,但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在车上跟司机闲聊,先打听浦城到廿八都的路程,答曰“也就是五六十个公里”。后来就说到浮盖山,知道这座山有三分之二在福建浦城,三分之一在浙江江山。现在江山开发了他们那儿的三分之一,而浦城还在规划中尚未启动。
过了九牧,前面是枫岭关。福建与浙江以这座古关隘为界。在山谷中逶迤的205国道,始终没有往山走上;走到走不过去的地方,就钻一下隧道。枫岭关在山上,所以只能顺着司机所指的方向,远远看它一眼,看不清楚。
本以为交通不便去不成浮盖山了,也明白去不了枫岭关。没料想,到了廿八都入住山峰农庄,自称“庄主”的侯利荣小侯,有车送我们上浮盖山。一条简易盘山路走了一半,突然停车叫我们看枫岭关。一看近在咫尺,赶紧下车往那边走。
那是一个石砌的门洞,麻石古道从门洞下穿过去,且继续游走于南面越来越矮的丘陵中。这地方是“鸡鸣三省”,前面是福建,背后是浙江,右面是江西,浙闽赣都能看得到。老秦的手机很灵,走几步走过枫岭关,浙江移动就给他发短信,欢迎他以后再来浙江;回头从古门洞里走过来,浙江移动马上又发短信,欢迎他来浙江。
我指着旁边一棵大树问小侯,这可不是枫树。小侯说,这是乌桕树,上面更大的一棵,才是枫树呢。我想枫岭关应该有枫树才对,果不其然。
浮盖山
老秦担心我爬不动浮盖山,我的饭量已有所回升,但比起生病前的狼吞虎咽还差得远,可我对他说,爬山出身的再怎么着,也不会爬不动山。因为是新景点,因为不是星期天,所以浮盖山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游客。
两个人往石洞里钻,一会儿钻进去,一会儿钻出来,野趣盎然,兴致勃勃。后来却是我替老秦担心,怕石洞过于狭窄,把大块头的他卡在洞子里进退两难。再后来,居然碰到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是不是逃学从学校里溜出来的?她们看到前面的洞子太黑,不敢往里面走,已经在这儿犹豫了1个多小时。于是我们像显克微支的古波兰骑士一样,两个老骑士,老秦打前锋,阿福当后卫,在黑暗中一路护送这两个小姑娘走过龙潭虎穴。
浮盖山巨石连连,气象雄壮。虽说有“大块假我以文章”的气浪在胸膛里不住翻滚,但怎么也吟不出李白那样的好诗来。三叠石是浮盖山的标志性景点,赶快拿数码相机拍它。可就在这时,老秦的相机拍不成了,电池没电了。更没想到的是,老谋深算的他,居然没带充电器出来。
不过啥事情都是有利有弊,拍不成照片虽然遗憾,看叠石寺可就看得仔细了;跟寺内一位叶姓居士闲聊,也聊得时间长。悠哉游哉,不亦乐乎?叶居士正在看一本书,其书名为《两晋南北朝细说》,老秦对历史不会不感兴趣,彼此的闲聊,不会聊不下去。
廿八都
这座古镇在古代的繁华和嘈杂,丝毫不亚于水上丝绸之路其陆路通道南端的观前村及北端的清湖镇。其古民居的保存,也是这条古道上最多最好的。廿八都山峰农庄是家庭旅馆,其店主小侯,人是绝顶的机灵,当地人叫他“猴子”。这“猴子”心细如发,嘴甜如蜜,拿我们无锡话讲,活络到吓死人。他的口头禅是,“我要替你们着想”;除涉及住宿及包车的价格,也确实事事为我们考虑。他建议我们黄昏时分去老街,最好是下雨天去,那样感觉会更好,这话不无道理。所以,睡了一觉,解一解乏,才往老街上走。
廿八都是一座典型的移民古镇,其移民成分以古代的商人和退役军人为主。那儿有140多个姓氏,9种完全不同的方言。为便于沟通,镇子上流行一种叫“廿八都官话”的方言,其功能跟国家推广的普通话相仿,其流行范围仅限于古镇内部。不可思议的是,在浙闽赣交界处出现的这种微小范围的普通话,居然跟辽宁的丹东话别无二致。所以有人认为,所谓的“官话”,其实是“关话”,山海关外面的话。
老街上依稀感觉到古代的商业气息,依稀能看清贴在药铺里的药方。清代同治年间,才两里长的这条老街,就有50余家酒肆饭铺,南北货批发商40余家,其中姜、杨、曹、金四姓最为富有。杨家的及金家的老宅子,保存得最多最好。
跟中规中矩的徽州古民居比,廿八都的有点杂乱无章。没看到过那样炫目的木雕门楼,没发现别处有“二龙戏珠”或“太极双鱼图”那样神秘地刻在石头门楣的底部,没想到老房子中间居然夹杂着西欧风格的门墙;而走进文昌阁,迎面是那么张扬的多重飞檐,予人以飞扬跋扈的感觉。就建筑而言,谈不上自成一体。而就人性而言,却是勇敢地张扬了个性;竟是如此的不怕露富,不怕被人说三道四,不怕模仿了宫廷建筑给抓去杀头。
六石岩
坦率地说,我们并不认为廿八都的小侯宰我们。或者说,我们的承受能力,经得起他开的价。有一点我跟老秦很像,不耐烦跟人家讨价还价,要么接受,要么不接受,不磨嘴皮子。我们包小侯的车去了浮盖山,次日再度包他的车去六石岩。六石岩就在廿八都西山西面,从前没公路的时候,当地人是徒步走山路走过去的。小侯的外婆,就是被抬花轿的从山那边抬过来的。
那边是江西了,江西广丰,六石岩在广丰十都。走公路走,不得不绕到桐坂,兜一个大圈子。顾名思义,六石岩是六块岩石;依其形态被命名为“关公石”、“麒麟石”、“匕刀石”、“铼钻石”、“猢狲石”和“竹山石”。只有“铼钻”二字费解,这是广丰方言,意指从前广丰妇女用以纳鞋底的那种木锥儿。
六石岩是典型的丹霞地貌。其岩石、山峰、谷壑、清泉、溪水、翠竹,跟武夷山极相似。不同的是,这儿看不到一个游人。小侯带我们穿竹林,攀石壁,掬泉水解渴,玩了半天时间。其中一道石壁,凿了脚掌大小的陡峭台阶,只有深谷,没有护栏,这无疑是测试有无恐高症的好地方。
小侯就是细心,一面开车一面叫我们拍广丰人拿箬叶做成的帽子。那帽子高高的,尖尖的,古味十足,以前只在古装戏中看到过。小侯讲,广丰人男女老少都戴这个,出了广丰,就看不到了。出广丰的时候,也就是出了江西了,小侯又热心替我们打听二度关在什么地方。问了三五个人,都说不知道,只好悻悻作罢。
等待会合
老秦的朋友,知道老秦跑浙闽赣又羡慕又嫉妒。有几个羡慕到了极点也嫉妒到了极点的,给老秦打电话,来车接我们。老秦在电话里说,那就去龙游碰头。朋友却说,不行,龙游太近了。不会是江山?就去江山。江山江郎山。一言为定。我们出福建由廿八都往回走,就为了上一趟江郎山。
下午5点,小侯把我们送到江郎镇。江郎山名不虚传的“三爿石”,把我们给怔住了。开始只看到一座孤峰,样子像缙云的鼎湖峰却更为壮观。车子往北走,这孤峰就出现了奇迹。好像突然被劈开了,分成三爿。中间的石缝,就像剑劈的一样。小侯把车子开到山底下看“三爿石”的一个最佳位置,那儿有一棵大树可以当近景。等我们大饱眼福后,再开回江郎镇,挥手跟我们说再见。
老秦心软,问路口一家药店借了两张凳子坐坐,忍不住入药店买两支药膏,说是涂蚊子块。坐在凳子上老秦抽烟我算帐,我得把这些天来我们一路上的吃住行算清楚。我想我们的花销,只能给读者一个参考,比我们“做人家”(节省)的,可能用不到我们的一半;比我们讲究享受的,可能会多出一倍呢。很快就算出来了,到目前为止,我二人走了13天,游览了浙闽赣的9个县市,花了3429元;二一添作五,每人1714.5元。
要说明的是,我所谓的“浙闽赣孟夏二人行”这个标题不够严谨。一是我们主要去的是浙江,至于福建及江西,用我们无锡话讲,“只带着一只角(沾了点边边儿)”;二是动身的时候是孟夏时节这没错,回来的时候就到了仲夏时节了;三是所谓的“二人行”,其实到最后两天是“六人行”。
在山上打太极拳
我们一行6人是住在山上的。上了山,入住江郎山庄,天早就黑了,啥也看不清。把餐桌抬到外面,在灯光下吃露天晚餐,觥筹交错一番,吃到9点多钟。这时我已经能够吃东西了,又喝了不少啤酒。江郎山的“三爿石”,就在我们身旁,隐约能看到逼过来的黑影子。若蓦然发觉,会吓得心惊肉跳。
次日清晨,我很早就起来了。就在巍峨石峰的旁边,就在幽寂竹林的深处,打一会太极拳。这时候,还没看到旅游单上的那句挺玄乎的话。那句话是:“据练过气功的游客反映,一进江郎山景区,就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气场……”我打太极拳的气,究竟是江郎山给的,还是我自身冒出来的,怕分不分明。
平日我是不打太极拳的,早上要写东西,没时间打。到了外面,或生了病,才会把生疏已久的“揽雀尾”、“倒撵猴”、“海底针”,挨个过一遍。早上有虫啾、鸟叫、蛙鸣,山上有翠竹、流水、云雾;在雾气中打太极拳,可能没得气也会觉得有气呢。
当日是端午节,至少有两个朋友从无锡带来粽子,早餐我居然吃了两个粽子、两碗稀饭、一只水煮鸡蛋。老秦对大伙说:“阿福现在才活过来。”讲到粽子,我们发现浙西南地区是用一种长得吓人且细得吓人又特有韧性的草茎捆粽子的,不用纳鞋底的粗棉线,更不用塑料绳。
一线天
江郎山也跟江淹有关,据说就在这里,江淹于梦中还了借郭璞的那支五彩笔,以致“江郎才尽”,从此写不出好文章。江郎山位于衢州的江山市境内,当地旅游单借用毛泽东诗词“江山如此多娇”传扬江郎山,我觉得这不够妥帖。在我看来,江郎山无丝毫的“娇媚”,惟有“奇伟”或“奇幻”二字,方可传达它的特质或精神。号称天下第一石的缙云鼎湖峰的石峰高度是170米,江郎山的是360米;其郎峰、亚峰、灵峰三石并立,蔚然壮观。我们无锡江阴的徐霞客,早在明代就比对过这两座石峰。他在游记中写道:“缙云鼎湖,穹然独起,势更伟峻……(但)不若此峰(指江郎山)特出众山之上,自为变幻而各尽其奇也。”
江郎山的变幻无穷,于雨雾天气才极致于“尽其奇”。早餐前就下雨,而且特别大。要去“一线天”的时候,雨还在下。在旁边小店里买了一次性雨衣,一人一件,雨中游江郎山。其实根本没想到下雨天江郎山会是什么样子,只想走一走亚峰与灵峰之间的那个“一线天”。旅游单上讲,这儿的“一线天”长298米、高312米,乃“全国一线天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