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去莫干山的时候，已是旅游淡季。坡度很大的前山公路，看不见旅游车过来。我独自沿公路往山上走。若不出意外，一小时后能走到山顶。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走在山的阴影中，眺望山头上那个名叫武陵宾馆的又白又亮的现代建筑。
早年我是干测量的，爬山是我的职业。就严格意义上讲，顺公路往山上走，不是真正的爬山。我在德清县城听人说，两天后这里要举办莫干山国际登山节，据说有数十个国家的登山爱好者，远渡重洋来此地聚会，参加者达上万人之多。因出门在外的时间有限，我无缘目睹这一盛况。那些登山者将由坡度较缓的后山公路上山，想必其熙攘热闹的情形，会给新闻媒体以大显身手的机会。
我走在冷清寂寞的山间，公路旁是一道哗哗流水的小溪。当我着迷于穿过矮树的阳光在溪水中跳来跳去时，便冒出一个新鲜念头：“何不沿小溪上山？”于是我跳下公路，一头钻进灌木中。
溪水薄薄地漫过一道岩坡，三三两两的小螺蛳，吸附在石壁上，任水流周身绕过而岿然不动。这时我做了一件残忍的事，把其中的一枚，轻轻拨了一下，结果它被激流冲下坡底，顿时没了踪影。对那枚细长的小螺蛳而言，其灾难不亚于我们人类碰到地震或龙卷风。后来我看到在浅水中自由嬉戏的透明白虾时，就仁慈起来，只默默细看，连呼吸都屏住。试想我们见到一个比自己大一百倍的怪物会怎么样，所以怕吓着那些小东西。
莫干山的竹林是漫山遍野，溪水自竹林间蜿蜒而来。溯流走到半山腰，我看见一处高达三十余米的瀑布，其泻水的激越与壮观，不亚于要花钱去看的剑池那几处。且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大有相看两不厌的感觉。鸟儿在林中啾鸣，一种鸟叫完了，另一种接着叫，既不怠惰偷懒，也不汲汲于名利而争先恐后。
越往上走，林子越密，且早就看不见能辨别方向的武陵宾馆了。只自信自己有走山地的经验，依然奋勇向前。竹林上方是密集的落叶灌木，我从一簇簇枝条间钻过去，脸上沾满了蜘蛛网。后来我被一道岩石挡住去路，不得不离开小溪，像猴子似的攀树援藤往上爬。山势越来越陡，我便手脚并用。常常是半个身子挂在空中，索性把性命托付给手里抓牢的树根或枝桠。爬到平缓处歇了歇脚，发现地上有橡子。这橡子是紫色的，个个鲜亮好看，便拾了几粒带回去。
照我的经验，山脊上应该有路可走，可这里仍草木茂密，看不出有路的样子。一株老树倒下来，横在我的面前。于是我不得不穿越草丛，兜个大圈子绕过它，结果衣服上沾了不少浑身是钩刺的苍耳球。
继续沿山脊往上走，就走到武陵宾馆的后门了。跨过最后一道灌木，我用手指梳理头发，并将衣服上的草叶和果球，一点点摘下来，弄得像个人样子。这时候，一个看林人朝我走来，他对我没买门票就上了山赞不绝口。在他看来，别的游客都是白痴，花三十块钱上一趟山，是犯了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