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对托木尔峰期盼多时,又跋山涉水而来,但我们都没有想到会这样与托木尔峰相遇。她突如其来地出现,像一个天上的王者欲向我们显露真容。大家兴奋得忘记了疲劳。环顾四周,两侧高耸入云的雪山岩石壁立,冰光闪烁,与漂浮在云海之上的“天山”相呼应。在仰望之际,我们这伙征服欲望极强的登山者仿佛置身于山涧之底,身上的那点自信早已被剥夺得干干净净。
但天晴之后,我们才发现这并不是托木尔峰,虽然它已经非常之高。
琼台兰冰川的积雪厚得让人寸步难行
5月4日清晨,当我拉开帐篷,发现天空蓝得有点出奇,昨天在云雾中时隐时现的“天山”在晨曦中微微泛红,此时非常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原来这就是地图上标定的海拔5024米的琼台兰峰。
托木尔峰地区是天山山脉最高的山结之地,它由三条东西走向的山脉和一条南北走向的山脉组成,海拔在6000米以上的山峰多达20余座。这里还是我国最大的冰川作用中心,冰川面积占天山山脉冰川总面积的四分之一,孕育了塔里木河的最大支流阿克苏河,更是阿克苏绿洲的生命之源。同时也是西伯利亚与帕米尔、昆仑山之间物种交换桥梁的重要组成部分。
琼台兰峰像是托木尔峰的卫士门户,它手持一把利斧,将琼台兰冰川截为东西两段。顺着琼台兰峰东侧的山谷望去,发源于台兰峰和小台兰峰之间的东琼台兰冰川,气势恢宏,宛如一条巨大的瀑布从山谷中奔腾而下。而维吾尔族语意为“铁山”的托木尔峰,是西琼台兰冰川发源地。当我们翻过两个冰坝,一望无际的西琼台兰冰川立即映入眼帘,冰湖、冰河、冰洞与四周的雪山相呼应,我们仿佛已置身于一个冰雪的仙境。
此时,海拔渐渐升高到将近4000米,强烈的阳光在雪面反射下烤得人脸上火辣辣的。河谷两侧高耸入云的雪山上,时而可见雪崩从山顶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奔向谷底。轰隆隆的雪崩声与琼台兰冰川清脆的冰裂声构成了奇妙的回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目睹托木尔峰的强烈欲望促使我们踏着没膝的积雪,拼命地向前狂奔。越走积雪越深,越走越吃力,脚不时地被卡在积雪下的石缝中,半天动弹不了。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却始终有道山梁挡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无法看到近在咫尺的托木尔峰。根据地图显示,只有跨过琼台兰冰川,绕过眼前这道山梁才能看到托木尔峰。
5月初的琼台兰冰川,积雪厚得让人寸步难行。我们也意识到,在这个季节要想跨过琼台兰冰川是不可能的。按照事先的约定,不论能否看到托木尔峰,下午5点我们必须返回。但不听话的陈翔以没戴手表为由又蹚着雪向前蠕动了一个多小时,为了等他,我们回到营地时天已经黑透了。
第二天清晨,阴沉沉的天空飘着雪花,大家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行装。临走时陈翔将一个大木桩耸立在醒目的巨石上,发誓明年还要来托木尔峰。
也许是大家心里都憋了一口气,在返回的途中,谁也不等谁,一路狂奔30公里。当最后一个队员李诚一瘸一拐地回到坪台子旅游区时已是夜里12点。他见了大家便以抱怨的口气说:“如果我是女的,你们早来帮我了。”这句话打破了一路的沉闷,大家都轻松地笑了。
此行,我们与托木尔峰进行了第一次亲密接触,虽然留下了许多遗憾,但我们不后悔,因为在我们感受天山的同时,也幸运地摸到了她神秘的脉搏。
托木尔峰是一块神奇的处女地,她那许多鲜为人知的秘密,等待着我们日后去发现。
四年之后,重返托木尔
一晃4年过去了,与托木尔峰的那次亲密接触给我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遗憾。我深知,要揭开托木尔峰的神秘面纱,目睹她那千姿百态、蔚为壮观的神秘景象并非易事,我们必须要跨越长达十几公里的琼台兰冰川,这座险恶的冰川不知打破了多少探险者的梦想。托木尔峰是天山的象征,关于她的各种版本的照片也层出不穷,但又有多少人曾见过一张真正的托木尔峰照片呢?2005年5月,新疆阿克苏摄影家探险队为拍摄托木尔峰真容,历经千辛同样未能跨过琼兰台冰川。
2006年7月,我以乌鲁木齐市登山探险协会的名义,组织了11名队员,再次来到了托木尔峰,目的就是要亲眼目睹托木尔峰的伟岸雄姿。
7月,是托木尔峰保护区最美丽的季节,湛蓝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我们踏着绿茵似的草地,欣赏着着争奇斗艳的野花,跟着马队穿过了坪台子,来到了琼台兰河谷。由于托木尔峰地区是天山山脉的高峰密集区,冰川面积占天山山脉冰川总面积的四分之一,每到夏季冰雪融化时,咆哮的琼台兰河裹着泥沙和卵石奔腾而下,远在几公里外就能听到轰隆隆的声音。我们路经的许多地方,纵深的河床在激流的冲刷下出现了大面积塌方,形成了一个个与激流相接壤的陡峭碎石坡。
下午5点通常是河水最大的时候,我们被挡在了琼台兰河最大的一条支流旁边,由于上游冰川的融化,湍急的洪水裹着泥沙咆哮着奔向琼台兰河。维吾尔族向导骑马先将物资驮运过河后,又准备将女队员一个个驮过河去。当女队员丁丁过河时,汹涌的河水险些将马匹冲倒,吓得我卸下背包,跑到下游做好了救助的准备,幸好有惊无险。事后想起来真有点后怕,在河中一旦马被冲倒必定是凶多吉少。
丁丁的险情发生后,男队员都不敢骑马过河了。我选了一个水流分岔的地方,让队员马玉山保护,率先渡过了河水。当队员杨戈渡河时,他的右脚背不幸被水下滚动的石头砸伤,鲜血直流。
夏季,库木拜什被各色野花簇拥着,给人一种“小桥流水人家”的感觉。在草地一侧,小木屋宁静地耸立在绿草鲜花丛中,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木屋旁流过,在夕阳的辉映下,长在木屋顶上的野花显得是那样的明媚柔和。晚饭后,大家静静地坐在草地上,望着四周的松柏和遍地的野花,享受着大自然赋予我们的这片刻的安宁与祥和。
离开库木拜什后到达冰碛地带时,我们意外地遇到了三个貌似民工的人。只见他们脚穿胶靴,戴着草帽,背着军用背包,手里拿着捡来的木棍。从他们黝黑的皮肤和脏污的衬衣可以看出,他们已经在山里待了很久了。经攀谈才得知,他们都是中科院兰州冰川研究所的研究员。身为国家研究冰川的科学家们,装备竟然如此之差,令人不可思议。临分别时,科学家们还严肃地告诉我们:要想看到托木尔峰,至少还需要用4天时间来跨越冰川。
跨过琼台兰冰川,我们又穿越了“死亡之沟”
经过一夜淅沥小雨的清洗,清晨,高山上的天空显得格外清澈。我们就匆匆收拾完行装出发了。
当我们缓步爬上一个由冰川运动形成的巨大冰坝时,猛然间被眼前气势恢宏的冰川世界所震撼,眼前的一座巨大雪山像一把利斧,将琼台兰冰川分为东西两段。雪山西侧的山谷中镶嵌着一条崎岖漫长的冰川,这就是通向托木尔峰的西琼台兰冰川,也是我们触摸托木尔峰的必由之路。
西琼台兰冰川长约30余公里,平均宽度3公里。它和夏特古道上的木扎尔特冰川不同,由于几万年来的冰川运动,从山谷两侧山体上切割下大量的石块,堆积在布满裂缝、冰洞和水潭的冰川上。
在这种崎岖的冰川上行军,一小时也走不了一公里。随着中午气温的升高,冰川开始融化,附在冰壁上的石块不时地往下滚落,行军中大家不但要盯着脚下的乱石和冰裂缝,还要时时注意来自冰川上方的危险。当我们在通过一个狭长的冰沟时,一块巨石突然从冰塔上滑落下来,重重地砸在了离杨戈只有半步之遥的沟底。真悬!
进入琼台兰冰川不久,我们就深陷冰沟和水潭的包围之中,继续沿着冰川前行已不可能。当我和马玉山爬上了一个很高的冰碛堆,映入我们眼帘的是鳞次栉比的冰塔和犬牙交错的裂缝。我只得向东横切冰川,试图在山谷东侧的山腰上找到一条前行的路。冰川和山体的连接处是一个50多米深、30多米宽的沟壑,要想从冰川上下到沟底非常困难,我尝试了几次后,最终借助登山绳索下到了沟底。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所谓的沟底并不是陆地,而是冰河、泥潭,我没走几步就陷入了深不可测的泥浆池,泥浆瞬间就没过了我的大腿!在队友们的惊呼声中,我丢弃了手杖,张开双臂顺势向前一扑,紧紧抱住了一块石头,奋力爬了上来。
惊魂未定中,我们沿着一个被山洪冲出的深沟向山腰攀登。这是一段称得上是“死亡之沟”的线路——在其宽度不足5米的沟底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两侧100多米的断面上挂满了摇摇欲坠的巨石,稍有震动它们便会滑落。我站在沟底死死盯着两侧的巨石,不敢大声说话,让大家拉开距离,一个接一个地往山腰攀登……
在山腰处果真有一个向上延伸的台地,我们没走多远,在一处小溪流经的平坦处发现了一个木质三脚架,从其周围散落的罐头盒上的日期判定,这是1977年中国登山队攀登托木尔峰时的一个临时营地。此时,太阳已经西斜,看看今天的行程,我感到非常沮丧。一天9个多小时的攀登,我们的直线距离只前进了6公里。
建营后我们来到了三脚架旁,发现了2005年5月新疆阿克苏摄影家探险队在三脚架上的签名。从这个位置向东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海拔6300多米的科其克尔峰和它那蜿蜒美丽的冰川。阿克苏摄影家探险队刊登在户外探险杂志上的托木尔峰主峰照片实际上正是科其克尔峰。尽管如此,我还是由衷地敬佩这些勇敢的摄影家,在5月份能到达这里也算是一次壮举。
我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天空,虔诚地期盼托木尔峰出现
今天是考验我们的关键一天,根据地图判断,再向上攀登3公里,绕过右侧的山角就能看到托木尔峰。沿着山腰行走比在冰川上行走快了许多,可是我们没走多远就被一条垂直的断壁拦住了去路,不得不再次下到100多米下的沟堑之中。
顺着这条沟壑向上攀登,最可怕的是来自冰川和山坡上方的滚石。随着海拔迅速攀升,身上的背包也似乎越来越重。眼看还有200米就要绕过山脚时,一个高耸的冰川挡在了我们的面前,远看无法逾越。
此刻,我们谁也不言放弃,成功与失败在此一搏。马玉山不由分说背上登山绳,借助冰镐攀上了镶嵌在冰缝上的巨石,打通了最后一段通往托木尔峰的道路。
为了近距离观察托木尔峰,我们放下背包轻装向托木尔峰脚下走去。当我绕过山角向着最后一个冰坝攀登时,我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天空,虔诚地期待着我心目中的托木尔峰出现。三个小时后我们走到了托木尔峰的脚下,这里海拔3950米,再往前就是通往托木尔峰之巅令人望而生畏的冰瀑区。
也许是我们的执著感动了天山,托木尔峰以它那磅礴的气势和宽广的胸怀接纳了我们。当托木尔峰完全进入我的眼帘时,我霎时的感觉是:这是一座真正的大山!它那连绵数公里鱼脊状的峰顶雄浑壮丽,浑厚的山体上层层叠叠的雪檐、冰瀑、裂缝无不让人感到震撼。
站在那里,我仰望着这天上之山,心中感慨万千。重返托木尔峰之路,我们不只是经历了路途的艰难和生命的危难,最重要的是经历了对我们心智和毅力的考验。这些年来,无论生活有什么变化,我们内心对自然界大美和未知世界的向往从未改变过。我们付出了常人无法付出的辛苦,也因此体验着常人体验不到的美妙。就像此刻,从云雾中显露出真容的托木尔峰,让我无法用语言描述它的美,我感到自己忘记了疲劳,也忘记了思考,唯有内心的宁静,是自然大美给予一个探索者最好的馈赠。
此刻,天空澄澈,雪山肃穆,托木尔峰静立在时间深处,我仿佛正站在地球的边缘,与天那样近。是的,我用虔敬的仰望,完成了我对这天上之山的攀登。
托木尔峰地区气候变化多端,十几分钟后托木尔峰顶就云雾缭绕了,直到第二天我们离开时也没有再看到她的真容。
告别托木尔峰后,我们一路狂奔,仅用了两天时间就返回了坪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