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0月25日星期五晴
欢乐“别”人间,初下和田河
好家伙,新疆大自然旅行社可真够“勇敢”的——这支沙漠旅游团共16名德国客人,光女士就12人。全团成员中最年轻的50岁出头,而最年长的生于1914年,已77岁高龄了!并且,团员中有一位斯派兹尔女士,出生后从未站起来过,这次坐着轮椅乘飞机到新疆,也要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她将是第一位穿越大漠的残疾人!
这次的“纪录”至少是创了好几项,但能接待得圆满、成功吗?令人捏着把汗。
我私下和《中国旅游报》记者邱磊说,咱们选这么个沙漠团采访,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北京时间10时50分,由6辆越野车、一辆卡车组成的车队从阿克苏友谊宾馆出发南行。一小时后,路过一个名字叫“浑巴什乡”的地方。田野里,维吾尔族农民在扬场、摘棉花。土路上,行人在悠闲漫步。孩子们耍闹嬉戏,搅起阵阵沙尘……
这些金发碧眼的朋友像前几天路过吐鲁番、库尔勒、库车的时候一样,似乎对一切都有兴趣,行不上二三公里便齐声高喊“Stop”,一下车便举起相机“嚓嚓”拍照,但我发现,她(他)们最喜欢接触、拍摄最多的还是——人。
车队驶过阿瓦提县城,驶过乌鲁桥乡,在这个乡的牧场小学门前停下来问路。客人们在得到允许后,饶有兴致地进入了这个沙漠边缘处小学的一间教室,好奇地四下打量。维吾尔族人的豪爽、大方在孩子们身上同样表现充分,一位小姑娘应邀毫不怯阵地走到黑板前,为客人们演算数学题。客人中一位拉狄克教授也“叽里咕噜”地又写又比画,给孩子们“上”了一会儿“课”。你别说,小学生们端端正正饶有礼貌地听得还十分认真。当孩子们在老师带领下,用稚嫩而嘹亮的童声唱起民歌欢送“爷爷奶奶”们时,这些异邦朋友们依依不舍。我相信,倘若领队宣布今夜就在这儿宿营,客人们也准会欢呼雀跃的!
夹河子,因叶尔羌河、和田河在此汇入塔里木河而得名。过了夹河子大桥,行进至和田河畔,便将进入无人区。18时05分,在一片茂密的红柳滩上,我们安营扎寨了。
因以前从未搭过帐篷,本人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儿,阵阵寒意中,笨手笨脚帮外宾,也为我们自己支好“小屋”,已是汗水淋漓。而这些老头老太太们尽管面显疲惫,却仍十分活跃,围坐在临时架起的餐桌旁,啜着热咖啡,手舞足蹈地聊个不休。斯派兹尔女士格外开心,笑语声不绝,还不时向我们颔首示意。
两盏汽灯高挑,导游队长郭锦卫,司机李江、王延江,导游陈建国等人大显身手,煎炒烹炸,20时40分,开饭啦!“席面”好丰盛:辣子肉丁、醋溜白菜、凉拌猪肘、烧笋子、炒豆角、花生米、五香豆、炸土豆片儿,主食是米饭、面条。
全天154公里颠簸,令人胃口大开。好几位女士过来和我们碰杯祝酒,直呼:“味道好极了!OK!”
好兆头,一切顺利!但愿明天更好。
10月26日星期三晴
大车陷泥潭,排难显侠情
一夜酣梦。8时29分起床。睡袋里热乎乎的,但整夜只感到腰下很凉,令人感到不舒适。看来未带大衣或毡子铺在身下,是大大的失误!
眼还没全睁开,我已把帐篷拆了——又一个失误!王延江告诉我,应该早饭后再拆,让旭日把一夜潮湿晒晒干。唉!
尽管卡车上装了15大罐水,但只够饮用,没法子“要脸”喽!用行军壶中昨天的残茶,对付着刷了刷牙,便坐下来喂肚子。咖啡、稀饭、面包,就着午餐肉、泡菜、榨菜,可口极了。大漠中,哪有饭店那么多讲究?
几位陪同人员抡起坎土镘挖坑,让大家好生不解。原来是为了埋垃圾。尽管是荒无人烟,大漠中同样要讲究环境保护。“老外”们极赞赏,边帮忙收拾掩埋,边又操起了照相机。
11时许,车队沿和田河岸穿红柳丛,过胡杨林,直下河床。
塔克拉玛干,世界第二大沙漠,总面积为30多万平方公里,被外国人称为“死亡之海”。而塔里木河三大支流之一的和田河,从昆仑山一泻而下,自南而北,纵贯大漠。两岸茂密的胡杨林带,形成了天然的“绿色走廊”,使和田河沿岸成了丝绸之路重要通道之一。不知始于何时,和田河成了季节河,每年只有5~6月间洪水泻下来的时候河床中才有水流,其他季节则干涸如坦途,可畅行无阻【注1】。
但是,不对了——谁说畅行“无阻”?在驶离昨夜宿营地仅12公里的地方,刚刚拐下河床,第四辆越野车便陷入了淤泥,不可自“拔”了。祸不单行,大卡车匆匆掉头赶回救援,慌不择路,自己也陷入了绝境……
怎么办?好办。只是费事儿。
先把卡车上满载的饮水、食品、餐具、卧具,一切都卸掉,在陷入泥中的车轮前挖出斜坡,从河道里拾来枯树枝干垫下去,轰起油门,大家一推——嘿,出来了!说来简单,耗了40多分钟!又花15分钟,卡车把越野车“小兄弟”也拽了出来。
外宾中,拉狄克先生最卖力气。60岁上下的人了,他一会儿钻到车下观察,一会儿又爬出来琢磨,挖、推他无不参与。人,确是不可貌相,初见面时,长手长脚的拉狄克先生显得傲慢而又凶悍。我背地称他“盖世太保”。但一路上,总是他照料服侍斯派兹尔女士,抱上车,抱下车,推轮椅,什么都干。团中几位女士也说,拉狄克只是样子凶,为人却极热情仗义。他还曾在沙地上捉了条小蜥蜴,像个大顽童似的同几位女士逗弄了好一会儿又放生了。那情景,令人忍俊不禁。
车队在3000余米宽的河道中奔驰。女士们兴奋得大声赞叹:和田河太壮观了,太美了!
不错,连绵不绝的金灿灿的胡杨林带,丛簇而生的紫红色的红柳灌木,成片的白芦花,乍黄还绿的盐生草、盐穗木……满目秋色,赏心悦目。这难道是在大漠腹心吗?
请您品一品这无穷的诗情吧!
10月27日 星期日 晴
大漠生态美,鱼汤分外鲜
9时过1分,红日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刹那间,便把宿营地旁的胡杨林装点得分外妖娆。
胡杨,古籍中称胡桐、梧桐。维吾尔语名“托克拉克”,意为“最美丽的树”。早在2500万年前【注2】的中新世,胡杨的祖先便从热带繁衍到了天山南北。如今,它更以唯一能在大沙漠中天然成林的树种而备受赞美和重视。塔里木盆地天然胡杨林总面积达420万余亩【注3】,为世界之最。它顽强地抗风御沙,保护了大片绿洲。
胡杨树一身是宝,木可成材,叶是上好饲料,树身分泌出的结晶物名叫胡杨碱,《本草纲目》中又称之为胡杨泪,可入药,又可作为工业原料、配料等。胡杨之叶还有一绝:幼叶细如线,小叶窄如柳,成年叶宽如杏,所以胡杨又名“异叶杨”。春来嫩绿一片,秋至金黄遍野,为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平添了无穷魅力。
邱磊和我都十分迷恋胡杨林,每到一处便一头钻入,双目环顾,各选“佳丽”,大献“殷勤”,乃至意醉神迷,忘乎所以。待胶片拍尽清醒过来,知所爱恋者乃老树而非美人时,彼此已不见踪影。回到营帐前相视一笑,往往疲乏得一屁股瘫坐沙土中,再不想动弹。
11时12分,车队离开了宿营地。行进间,两头黄羊在距我们千余米之外,疾奔如箭,从第五辆越野车前飞跃而过,引起一片欢呼。
车队跑了一个半小时,只见一道绵延数公里的大沙梁依河床突兀而立,缓坡坡度45度上下,高达20米。我们下车后气喘如牛地奔上去,眼前顿觉豁然开朗,茫茫瀚海,沙丘起伏,空旷、辽远而壮阔。这便是不知令多少人梦魂萦绕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吗?它坦荡、率真地呈现在我眼前了!回眸而望,几位上了年纪的女士、先生正在向上爬。沙没脚踝,松软难登,走一步退半步,未到半途便力不从心了。兴之所至,我放声唱起了《欢乐颂》,贝多芬的这些后世同胞果然情绪大振,河床中、沙坡上瞬间欢歌一片。抖擞精神,在几位陪同人员的援助下,几位老人终于也登上了沙梁顶部。喜悦起来,客人们会像孩子一样撒欢。“嗖”的一声,一只褐色狐狸从沙丘上稀疏的红柳丛中受惊逃出,须臾间逃之夭夭,便又引发了一阵开怀大笑。下坡时,几乎人人都玩起了“滑沙”的游戏,坐在沙坡上一溜而下,那真叫“来劲儿”!
想不到河道中,还会有残水汇成的小水塘,星星点点,绿如宝石,池畔胡杨、芦花倒映,自成韵致。我兴高采烈地下车到塘边拍摄美景,却不料脚下被淤泥一滑,“哧溜”来了个“仰歪灯”,情急中本能地用手肘一支,才算没成了“落水狗”,最庆幸的是手中相机高擎,没落地滚到泥巴中。唉,我的右半身遍沾泥巴,大家正在哄笑,可好,后到的“老外”接二连三地“重蹈覆辙”了。一位金发女士也是泥浆糊满了右半身,爬起来见了我的狼狈相,她和她丈夫都忍不住笑起来。女士还上前和我握了握手,算是“同病相怜”吧!
时已正午,大家同往日一样,拿出面包、香肠、鸡蛋、巧克力、啤酒就地用午餐。气温已升至25摄氏度,人人都“剥”得只剩了T恤衫。而每日清晨,洗菜盆中总结着约半公分厚的冰,这儿昼夜温差恐怕不会少于30摄氏度。“扑通”、“扑通”,小伙子们纷纷下水游起来。导游员王勇还想玩个潇洒,大头朝下跳水,却不料想池水太浅,他一头栽进烂泥里,人露出水面时,满脸黑糊糊地分不清鼻眼,逗得大家又是一场“哈哈”。
池中,鱼可真是不少,鲤、鲫、白条鱼,种类也挺全,个儿虽不大,却也难得。于是装菜的竹筐、塑料筐便全都临时充当了鱼网,不一会儿便捞够烧一锅鱼汤的了。
又跑了一下午,天色渐暗,只好在一座沙包上扎营了。今天的目的地应是麻扎塔格山,但跑了一天却不见其真容,它到底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