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性感:一种文化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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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无处不在的性感——性感的药物(3)

你讲的这种图景实际上当然不会出现,性游戏毕竟是个性化的隐秘活动。高质量与艺术化、多元化也是可以统一的。再说性活动更多的是一种动物性的本能,由不得过分哲学化、理性化的拷打,从而陷于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之中,当然,你讲的艺术化境界我是赞同的。艺术化的性爱关系遵从一种随缘的、宽松的价值包容。应该学会为偶尔的阳痿、偶尔的无高潮寻找合理性。追寻高潮,但拒绝高潮崇拜;渴望坚挺,但拒绝坚挺崇拜。从而缓和或消解性爱关系中的竞赛性、技术性,增加游戏性、神秘感。人类性爱毕竟是情爱的一部分,快感的真谛是灵与肉的交融,而不是服用了伟哥之后的性勾引与性征服。

但在同时,也还有明显的“陷阱”。伟哥毕竟是药品,有它的副作用与禁忌症,不允许被滥用,这是大自然的法则。我看到的材料,在美国,已经发现因服用伟哥而导致心脏性猝死的病例,称之为“伟哥寡妇”事件。据说这类病例已超过100例,但因果关系的必然性还需要进一步的证实。此外,还有它诱发致命肺心病的报道,这有点像20世纪70年代日本的“反应停”事件,人们欢呼像妊娠反应这样的不适都可以通过药物来改善时,随即发现它能导致胎儿畸形的严重后果。凡事获益都将支付代价,承担风险,我想,性的快乐也不例外,因此,对于“伟哥”的前景,还需要时间才能看清楚。当然,有人就愿意快乐死,就像公蜂为完成性责任不惜以身殉之,这也是一种选择。

我们生活在一个高度技术化的时代,操纵技术而不被技术奴役是维护人性的重要命题。性活动是人类世俗生活的主要节目之一,应该穿越知识与技巧,回到自然与和谐。

问题是什么力量在引诱人类性活动滑向竞赛与技巧主义。答案是复杂的,是铺天盖地的性读物,电台的午夜成人节目,香港、好莱坞的情爱片?还是伟哥的市场开拓计划?……似乎有个庞大的性产业集团在经营、演绎着当代的性观念与规则,廉价拍卖着性特征,性体验,管制着人们的性程序、性操作。于是女性的乳房在哺乳的功能与观赏的对象的冲突中,日益淡出婴儿的需要,而越来越为消费的刺激俘获,成了点缀大众媒体的新偶像。理想化的乳房便与长在女人身上的乳房拉开了距离;对男人来就是那条“根”,在古人那里,有壮硕崇拜,如今又来了坚挺崇拜。在男女性交媾中,有高潮神话。

好莱坞的生活片大致都是这样安排的,两位不知来路,但性征十分明显,男俊女靓、感情丰富的男女主角邂逅了,男主角说:“你是我见到的最美的女人,”女主角回答:“是吗?”男主角接着说:“外面很冷,到我家里喝点什么吧?”或路过家门时说:“上去坐坐吧!”女主角说:“为什么不呢?”接下去的戏是一杯热咖啡或威士忌下肚,不久便是电影艺术表现的朦胧或直白的性欢娱场面,搅得观众心旌动摇,为什么男(女)主角之一不是我呢?恨不得走进荧屏去充当一个角色。这场戏完成后,导演还不忘给女主角一个特写,深情地对男主角说:“你真棒!”有了这种视觉挑逗与暗示,谁还能容忍生活中平平常常的性过程?非“锐意进取”不可。于是一间间卧房被点燃,于是便有了伟哥、丰乳霜之类的销售奇迹。

这些外在的蛊惑,让人沉溺物欲,迷失精神家园,正可用伟哥来为虎作伥。商品社会就是这么一种景象。我们的选择性与洞察力必须同步增长才合理。

检与神方教驻景

郁金堂北画楼东

换骨神方上药通

露气暗连青桂苑

风声偏猎紫兰丛

长筹未必输孙皓

香枣何劳问石宠

忆事怀人兼得句

翠衾归卧绣帘中

李商隐这首《药转》诗,和他集子中不少两字为题的诗一样,虽有题而实无题,诗意也同样扑朔迷离,隐藏在华丽的字面之下。据说朱彝尊解释为上厕所,但其孙“力辩其诬”,不愿这样不登大雅之堂的解释出于其祖。而为李商隐诗集作注的清人冯浩,则猜测为妇女因怀上私生子而堕胎的故事。所谓“换骨神方”,可以理解为堕胎药──李商隐《碧城三首》之三“检与神方教驻景,收将凤纸写相思”中的“神方”也是同样药物。

古人很早就需要避孕

现代人往往有这样的观念:避孕和堕胎在古代被视为罪恶,无论东西方都是如此。虽然大体上可能差不多是如此,但实际上从文明在早期开始,人类就没有停止过对避孕和堕胎手段的探索,因为社会毕竟会有这样的需求──尽管这种需求不会像今天这样大,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不受非议。

古人确实重视子嗣,但绝不是任何情况下都如此,也有很多时候需要避孕或堕胎。比如缺乏养育孩子的食物或财力、为了保持美貌(像新喀里多尼亚、萨摩亚、爪哇等地的原始居民中,女性因担心乳房失去弹性而堕胎)、为了消除私生子带来的麻烦等等,都会需要避孕或堕胎。

古代最常用的避孕方法之一是“体外排精法”或“中断性交法”,即男性在射精开始前将阴茎抽出,使精液排出在女体之外。这种方法曾被使用了很长的年代,直到在现代仍有人使用。这种方法在西文中称为Onanism,这一词汇来自《圣经》中的故事,见《创始纪》第38章:

犹大对俄南(Onan)说,你当与你哥哥的妻子同房,向她尽你为弟的本分,为你哥哥生子立后。俄南知道生子不归自己,所以同房的时候便遗在地,免得给他哥哥留后。俄南所作的在耶和华眼中看为恶,耶和华也就叫他死了。

俄南“遗在地”就是体外排精,他不肯将精液射到嫂嫂子宫里为哥哥育种。但他的这次避孕措施被耶和华视为恶行,付出了死的代价,也真可以算是历史上代价最昂贵的避孕措施了。

避孕的巫术

知道体外排精已经相当进步。更早的时候,人们甚至还没有弄明白男性精液与女性怀孕之间的关系。

文化人类学家已经收集了许多早期文明中有关避孕和堕胎的材料,堪称五花八门,匪夷所思。比如古人相信女性只要手执柳枝就可以不怀孕(据说是因为柳树是不会结果实的),希腊人因此相信饮用柳枝或柳叶的汤可以避孕,以致女神Proserpina庙的树林中常有想避孕的女子争着去折柳枝和杨树叶。

许多象征性的巫术,被用来避孕。比如将锁具锁上,反复念诵“关住锁时不孕身”的咒语,被认为可以避孕,因为门被用来象征子宫,所以锁住门就可以防止胎儿跑到子宫里去。又如新西兰的毛利人相信,若在女性生产时取一点婴儿胎盘的血,念着咒语投入火中,则这女子此后就不会再怀孕了──这倒有点像如今我们这里的结扎手术。再如加利西亚的山民相信,可以预测并在一定程度上操控女性一生的怀孕次数,方法是在少女月经初潮时觅小鸡初产的蛋,在蛋上钻一个小孔,注入初潮之血数滴,而后将此蛋埋在床底下的土中,过九昼夜后取出,蛋中将涌出黑头的蛆虫,蛆虫的书目即此女一生将生育的子女数目──若将蛆虫全部投入火中烧死,则可终生不育。此外还有在天花板缝隙中藏小刀、赴婚礼路上将手指插入臀下、与新郎面对面时在新郎腰带上打结等等,都被认为可以达到避孕的目的。

从巫术走向唯物主义

然而仅靠巫术当然不管用。走出巫术,就要寻求更“唯物”的手段来避孕或堕胎。古埃及人很早就有相当正确的避孕观念,他们尝试过许多方法来阻止精液进入子宫,比如在一份纸草书中记载着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避孕药方:将鳄鱼粪和糊状的auyt(到底是何物迄今尚未弄明白)混合,做成条状置入阴道内。这避孕药方有效与否不得而知。按照现代的知识,鳄鱼粪是碱性的,反而会有利于精子的生存。倒是呈微酸性的象粪,可以有杀死精子的作用──事实上,在公元13世纪以前,象粪一直是中东地区所采用的外用避孕药之一。

古罗马贵族社会淫风炽烈,避孕就成为重要的研究课题之一。罗马人在文化上大量继承古希腊的遗产,所幸博学的亚里士多德在避孕问题上竟也不是无所作为──他推荐了“橄榄油避孕法”,曾被罗马妇女所采用。而另一位著名的古罗马哲学家卢克莱修,也在他的哲学长诗《物性论》──我记得革命导师曾提到过此人此书──中谈到当时妓女们的避孕措施:

妻子们也绝对不需要使劲扭动自己;

因为这样女方就阻碍并拒绝自己怀孕,

如果过度狂悦地来对待男人的情欲;

扭动她的腰和臀部,整个胸脯

像大海的浪涛那样起落不停──

她使犁沟偏离了犁头的笔直路径

使种子的喷射错过适当的地方。

娼妓为了自己的目的就惯于这样做,

──为了避免怀孕,避免卧床生育,

同时又可以使性交带给男人更多快乐,

看来这对于我们的妻子绝对无必要。

卢克莱修的上述说法得不到现代性学知识的支持──诗毕竟只是诗啊。

与卢克莱修的诗句相比,罗马医生索拉努斯的一系列办法要实在不少。他建议用羊毛做成栓柱,或再加上某种糊状物,来堵塞子宫口。而当男性射精时,他建议女子屏住呼吸,将身体向后抽退,然后立即起身,弯膝蹲着,设法打个喷嚏。但是这一系列动作当然很难顺利完成,而且颇煞风景,所以他最后还有让女子在性交后彻底冲洗阴道这一招。

古代中国人也同样需要避孕和堕胎

在中国古代,子嗣问题的重要性,无疑是在头等位置,“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千百年来深入人心。但是与此同时,古代中国人还是积累了不少有关避孕和堕胎的知识。比如《山海经·西山经》上有云:

曰嶓冢之山……其上……有草焉,其叶如蕙,其本如桔梗,黑华而不实,名曰蓇蓉,食之使人无子。

这看来可以算中国最古老的避孕药方了。

到了唐代,许多中国学术流传到日本,得以保存下来,堕胎药也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例如保存于《医心方》中的堕胎药方──《医心方》是日本人丹波康赖依据大量唐代及唐以前的中国医学古籍,于公元984年写成的著名医书,但直到870年之后才被刊行于世(公元1854年),所以有许多珍贵历史文献保存在此书中,中国人很长时间内还不知道,以为已经失传了。《医心方》卷二十二中有七个堕胎药方,姑举第一方为例:

《产经》云治任身胎二三月欲去胎方:

大麦面五升,以清酒一斗合煮,令三沸,去滓,分五服。当宿不食服之,其子即糜腹中,令母不疾。千金不易。

还有“千金不易”这样的广告语附在方中,听起来这方子是好得不得了。《医心方》所依据的中医典籍,绝大部分都是在唐代流传的,联系到其中记载的七个堕胎方,前人将李商隐“检与神方教驻景”、“换骨神方上药通”等诗句中的“神方”理解为堕胎药方,至少也不能说是毫无根据的了。

也有使用激烈手段强行堕胎的历史记录。比如金废帝完颜亮(海陵王),在历史上以淫乱著称,登上帝位后,自命“才兼文武”、“丰富伟岸”皆为天下第一,对于女人来说,应该是天底下最有魅力的男子,因此宫闱之中,淫乱无度。《金史·海陵诸嬖传》中,通篇都是记载他的淫乱故事──后来《醒世恒言》中著名的、经常被删节掉的那卷(卷二十三“金海陵纵欲亡身”),其实就是据此改写的。其中有一处提到了堕胎的方法:

女使辟懒,有夫在外,海陵封以县君,欲幸之。恶其有娠,饮以麝香水,躬自揉拉其腹,欲堕其胎,辟懒乞哀欲全性命……海陵不顾,竟堕其胎。

这里说麝香水可以堕胎。这位金朝皇帝亲自“揉拉其腹”来实施堕胎,也可算堕胎史上罕见的事例了。

安全期避孕法和一个两千年的谬误

古代中国人也知道“安全期避孕法”──此法同样是今天仍在使用的避孕方法之一,尽管安全系数很低。比如在元朝人孔齐所撰的笔记《至正直记》中,就记载着这样的避孕法,其“堕胎当谨”条云:

或惧孕育之繁者,夫妇之道亦自有术,盖以日计之也。

这就是中国古代的“安全期避孕法”。想法是完全对的,但是“安全期”究竟是月经周期中的哪几天,古代中国人却一直没有搞清楚──医学家和房中术家都将一个谬误的观念坚持了几乎两千年。

几乎所有传世的中国房中术著作中,都有“求子”、“种子”之类的专门章节。这方面的内容在各种中医书籍(包括那些完全不涉及房中性爱技巧的医书)中也经常可见。多子方术在房中术中地位之重要,可由下面的细节略见一斑:在传世房中术文献最经典、最完备的作品《医心方·房内》(即《医心方》第二十八卷)中,共三十节内容,其篇幅最长的一节就是“求子第二十一”,超出各节平均篇幅的五倍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