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明的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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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孤山踏雨(2)

易水萧萧人去也,

一天明月白如霜。

《以诗并画别汤国顿》

但是,时代的恶流使曼殊深感前途无望。他的性格和愿望,决定他不是本质上的革命者,而只是一个放浪形骸、寻求超脱的智者。于是,他改变了吟唱的基调:

万户千门尽劫灰,

吴姬含笑踏青来;

今日已无天下色,

莫牵麋鹿上苏台。

曼殊葬于孤山,这并不是他本人的意思。我想,这该是柳亚子、章太炎等朋友为他选定的。孤山之于曼殊,其品位与韵致应该是极其吻合的。曼殊之“孤”,孤在内心。既有孤苦,也有孤愤,更多的恐怕是孤情了。

曼殊留下的诗作,最多的是爱情诗。这个常以“诗僧”自许的才子,成年后,一直在学佛与恋爱这人世的两极中摇摆。佛要求人们“离一切相”。“相”,简言之,即客观世界的一切诱惑。离一切相,首先要离的就是情。但曼殊离不了的,就是这个情字。尽管他写过:

白云深处拥雷峰,

几树寒梅带雪红;

斋罢垂垂浑入定,

庵前潭影落疏钟。

《住西湖白云禅院作此》

但是,禅对于他并不是约束自我的一种“戒”,而是他寻求内心解脱的一种“慧”。“戒”与“慧”连在一起,即可生出一心向佛的定力。单单一个“慧”字,追求的是不受佛门限制的精神境界的绝对自由。他写过这么一首诗:

收拾禅心侍镜台,

沾泥残絮有沈哀;

湘弦洒遍胭脂泪,

香火重生劫后灰。

《送调筝人绘像》

这个调筝人,是一位名叫百助眉史的日本艺妓。1909年春,曼殊与陈独秀同住日本神台清寿馆,认识了这位调筝人,两人一见钟情,感情缱绻。百助眉史把她做调筝状的一幅小照送给了曼殊,曼殊据此为百助眉史手绘画像一幅,题名“静女调筝图”,并将此图印成明信片,分送友人。

可以说,在感情世界里,曼殊便是那一具品高韵雅的古筝。多少红颜女子,皆在这古筝上弹出了她们情有所寄、爱无所托的哀恸。

曼殊为之动情的女子,为数不少,但恋爱归恋爱,说到底,他仍是不肯为爱情而悖反佛门的:

乌舍凌波肌似雪,

亲持红叶学题诗;

还卿一钵无情泪,

恨不相逢未剃时。

曼殊似乎是一颗“情种”,特别能赢得红颜女子的欢心,他亦很投入地爱恋着对方。但是,一旦对方向他表达刻骨铭心之爱时,他又退缩了。他强调“余实三戒俱足之僧,永不容与女子共住者也”(《断鸿零雁记》)。所以说,他既是一位爱心难泯的出家人,又是一位宁可殉道也决不殉情的孤僧。他的这种做法,在严格的青灯佛子那里是得不到好感的;在被他撩拨得死去活来的少女那里,同样因他对她们感情的伤害,使得她们对他哀怨有加。这一点,从他自己的诗中可以看出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