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胤禛二十七年历史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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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中卷(下)

十四福晋汪夏涵是在景陵接到雍正口谕的。传口谕的就是怡亲王允祥。说起来,允祥和汪夏涵虽然关系不是很近便,但是算起来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允祥从心底里对于汪夏涵并没有什么好印象。这要从康熙四十七年雍正还是皇子时与她的那一段往事说起。

在允祥心里,汪夏涵是第一个深刻地触动了雍正的人。也是第一个给他带来刻骨铭心痛苦的人。至于后来汪夏涵又在允禩和允禵之间辗转,就更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了。

不过这一次,允祥真心希望汪夏涵能够陪着允禵度过眼前这一段最困难的时候。传口谕的时候,他说的尽量很委婉,只说皇上觉得景陵比较安静,风景也很怡人,也是圣祖仁皇帝的寿宫所在地,所以命她和允禵在此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宣召他们回都中去。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允祥有隐隐的担心,说不清楚是担心什么。直到汪夏涵很平静地说了“遵皇上口谕”之后,允祥这才放下心来。接着汪夏涵便请求允祥代她向皇上求个旨意。因为来的时候没想到就要留在这儿,所以府里的一应事务都没有安顿好。而且这次来景陵给圣祖仁皇帝行奉安大典,只带来了世子弘春,其他的几位小阿哥和小格格都没有带来。这些事都需要她回去妥善安排。等一切事宜都安排停当,她愿意尽快赶到景陵来陪伴允禵。

允祥想了想,不久之后皇上还要再来景陵祭奠,等那时候汪夏涵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再随圣驾一起来景陵也可以,这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是人之常情,便做主答应下来了。如果有不是,他愿意为了允禵担下来。

等怡亲王允祥离开之后,汪夏涵一反常态地沉默,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归置了一番。允禵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升起了浓浓的歉疚。这间屋子非常低矮、潮湿,自然不能同都中恂郡王府相比,而且是他们两个人有生以来住过的最差的房子。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最热烈的时候,但是屋子里还是显得有点暗,并且稍有些气闷。

允禵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身影,终于他鼓足勇气走到她身边,将正在忙碌的她拉进怀里。既使在这样昏暗的屋子里,她一样肌肤润泽,眼波流荡,脸上是一种倒是无情却有情的意味。

“留在这儿也好,只有我,只有你,没别人打扰我们。”他似乎是在给自己找理由,也在给她找理由。

她的微嗔的神色渐渐地软化下来,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脸颊,无比的疼惜。“你真的变了。”那个初相识时桀骜不驯的皇子,后来统领六军指挥若定的大将军,都是很遥远的事了。

“我累了,什么都不想做,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只要有你就足够了。”允禵抱住了她,闭上双眼。汪夏涵没说话,也抱紧了他。

回銮之后不久,天气渐渐冷了。转眼过去了两个月,雍正元年年末的时候怡亲王福晋温惠进宫来给殳懰请安。无意之中说起来恂郡王福晋汪夏涵马上就要随着去景陵祭奠的圣驾一同过去陪伴在那里的守陵大臣恂郡王允禵。温惠本就是个心软的人,何况同汪夏涵也算是故交。说起来觉得她一头儿是丈夫,一头儿又是儿女,就了哪一边儿,都放心不下另一边,不免唏嘘不已。温惠自己不顾着刚刚出了月子,去了恂郡王府探望。觉得汪夏涵瘦了许多,人也失了精神。只是怀念起从前一起在长春宫里的日子来倒还眼里有些神采。

这些话倒勾起了殳懰心里的旧事,忽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在雍正起驾去景陵之前去恂郡王府探望汪夏涵一回。原先总害怕她不肯与允禵共进退,如今看她能够如此顾大局,倒觉得应该尽自己的力量为她做点什么。只是最近经常觉得身体不适,懒怠动,怕是她这一年来经历了圣祖仁皇帝大丧,又是孝恭仁皇后大丧,中间夹杂了多少事情,身心疲惫,所以即将要去景陵的雍正怕她吃不了这一趟的辛苦,已经决定这次留殳懰在宫里休息。反正他去景陵祭祀时间不会太久,很快就能够回来。既然汪夏涵要与圣驾一同去景陵,因此,殳懰想着,无论如何要在这之前见汪夏涵一面。

打定了主意,殳懰便去向雍正求旨意。但是求了数次雍正都坚决不许。直到圣驾启程的前一天,实在是耐不住殳懰的软磨硬泡,雍正终于答应了她的请求,允许她在午膳后出宫去恂郡王府里逗留半个时辰,然后便速速回来。

这天的午膳之后,汪夏涵吩咐侍女给她重新匀脸,重新梳了旗头,特意挑了一件玄缎绉绣各式银色百蝶的旗装,又对着镜子淡淡着了一点胭脂便安心在自己屋子里随手拿了一本书来读。交待侍女,如果有客来访,尽快来回禀。

果然不出一刻,外面就来禀告说宫里养心殿的娘娘已经到了府门口。汪夏涵放下手里的书,立刻便向屋子外面走去。临出门的时候,一个丫环捧了一件一斛珠的斗篷追上来道,“福晋,外面天气冷,别受了风寒。”汪夏涵将衣服推开,又随手整了整衣襟望着外面道,“冷点儿正好。”说着便毅然走进了冷风中。

在府门口看到了殳懰裹着一件淡金色妆缎面貂皮斗篷已经走进来,忙迎上来先肃了一肃笑道,“给娘娘请安。”

殳懰也是许久不见她,看她冷风里穿着那样单薄,怨道,“瞧你,又不是别人,干嘛这么急着迎出来。穿这么少,冻着了可怎么好呢?”说着便吩咐赶紧着往里边走。

汪夏涵让道,“我屋子里暖和,就去那儿吧。”殳懰自无不可,汪夏涵便在前面带路。

进了屋子殳懰吩咐秋婵带着跟来的人在外面厢房里等着,说要跟恂郡王福晋说说体己话。秋婵却面有难色,犹豫道,“万岁爷吩咐不让奴婢离了娘娘左右的。要是回去万岁爷知道了,定要责罚奴婢。”

殳懰嗔道,“又不让你出这院子,不过是在别的屋子里等会儿罢了。”汪夏涵一边亲自动手帮着殳懰解掉了斗篷一边向秋婵笑道,“秋婵姐姐,连我你也不放心吗?你直管带着人在厢房里歇着,这是我的院子,没人敢进来。这屋里有我亲自服侍娘娘,你就放心吧。”

汪夏涵未嫁前也曾在长春宫里住过几日,不论年纪,管着那时长春宫里德妃前边的秋菊,密妃这边的秋婵等几个宫女都叫姐姐。如今已是很久不见,彼此身份又有变化,没想到她倒又赶着这一叫,倒让秋婵不好意思起来了。再加上看汪夏涵不似往日里那般目中无人的样子,想着是她和殳懰多年没有这样的机会见面,难免亲热。便不好意思笑道,“福晋言重了,我可不敢当。只是万岁爷的吩咐,不敢抗命而已。”

殳懰又一叠连声道,“快去。”秋婵这才带着人出了正房,被恂郡王府里的人引着去了厢房。

屋子当地白铜盆里笼着银霜炭,却一点炭气也无,室内温暖如春。汪夏涵拉着殳懰瞧,她一身浅浅的冰蓝色,绣着鹅黄色腊梅的旗装,愈发衬托得肌肤水盈润白,只是人似乎丰腴了些许。笑道,“娘娘穿着这衣裳正应了易安居士一句词,‘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也只有娘娘配穿这样衣裳,再嫣然一笑,便更是惑阳城,迷下蔡了。”

殳懰被她赞得不好意思起来,反拉了汪夏涵坐下,笑道,“我今天膳后就立刻出宫了,路上时间也不短,皇上又不许我在外面耽搁太久,咱们还是多说说话是正经。”

汪夏涵随手从自己床榻之上拿了个靠枕来给她垫着问道,“也难为你这么大老远地还出宫来看我。今儿外面冷,路上又颠簸,累了吧?看着气色有点疲惫的样子。”

殳懰也不客气,倚了靠枕道,“最近总觉得累,休息不好。你这一去,便不能常见面了,我自然是要来看看你。你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可千万要告诉我,我一定尽力替你做到了。”

汪夏涵叹了一口气道,“别的也没有什么,只是我这一走就可就苦了几个阿哥和格格。我若不在了,这个几孩子可真的是没有爹疼,没有娘爱了。”

殳懰本来就心软,更见不得这样的别离。但是她又绝不会干预雍正处理朝政,只是掉了泪,安慰道,“这个你放心,我自会派人多多关照,不会亏了孩子们。就是十三爷也不会袖手旁观。”

汪夏涵勉强笑道,“难得见一次面,倒惹得你伤心。前儿温惠也来过,我们说起当年在长春宫里的日子,倒觉得那时候最快活。”拭了拭泪道,“看来皇上对你也真的够好,这么温柔体贴,你倒是发福了。”

殳懰拉了她的手,笑道,“你肯去和十四爷在一起,我倒很敬服你。十四爷才是有福气的。”

汪夏涵也反拉了她的手,笑着打量了半天,低声笑问道,“你是不是……”话未说完,只是瞧着殳懰笑。殳懰被她笑得不好意思,对她的话也心领神会,“我也不敢肯定,等皇上从景陵回来再说吧。”

汪夏涵叹道,“我与皇上相识也算是比你早了。这么多年,你们两个人我是亲眼看着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以前我从来不知道他也会是这么温存体贴的人。如今你虽有未得中宫之憾,但是也算是宠冠后宫无人能及了。我真是羡慕你。”这话说得格外真切,毫不掩饰。

听她这一说,殳懰心里倒略有些迷惑,想想从康熙四十七年到如今,十五年弹指一挥间,真如白驹过隙一般。恍惚道,“能遇到他,我便是无怨;他如此待我,我更是无悔。”

汪夏涵紧盯着她梦幻般的眼神瞧了好久,忽然长长舒了一口气,又从腕上捋下一只赤金点翠的雕花镯子,看了看。殳懰这时也回过神来,汪夏涵一边将镯子戴在她腕上一边道,“我这一去,真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我跟娘娘也算是总角之交,以后见了这镯子就当是见了我了。就让它保佑你平安吧。”

看她神情低了头用手帕捂了口,半晌不肯再抬起头来,殳懰也觉得心酸,又掉下泪来。刚要安慰几句,汪夏涵已经抬了头笑道,“我也想要娘娘一样东西留个念想儿。”

“好,你说要什么?我无不从命。”殳懰热切地看着她问道。

汪夏涵看看她手腕道,“我就要娘娘腕上带的这珍珠。”这是殳懰随自己的喜好设计了一样首饰:将三粒极美的东珠命人做了金托镶嵌。然后缀饰于一条一指宽的鹅黄缎带之上,这件首饰她自己非常喜欢,时而当头饰束发用,时而束之于腕便是一只别致的手镯。对于这么独一无二的东西,很多和她相处日久的人都记忆很深刻。今天汪夏涵提出要这件东西,她没有犹豫,立刻将正系在腕上的缎带解开,亲手缚于汪夏涵腕上道,“一件旧物而已,你不要嫌弃。”汪夏涵看了看这条带子,和上边熠熠生辉的东珠自语道,“就是想要娘娘的旧物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