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胤禛二十七年历史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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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下卷(下)

幸好及时扶住了桌案,没有晕倒,忍着这不适的感觉,雍正慢慢一个人坐回那圈椅中。胸口闷得厉害,头痛欲裂一般,四年前生那场重病的感觉不期而至,这让他心里无比的惊悸。现在是他最不想离开的时候,他的大清海晏河清,他和殳懰的儿子好不容易才被盼来……他留恋的理由太多了。心里先定下来,一个人揉了揉胸口,再过一刻仿佛感觉也好了许多。

正当他要再次站起身来的时候,那通向套间外面隔着帘子的地方忽然一闪,一周岁的十阿哥弘曕便出现在屋子内,是有人将他抱过高高的门槛放进来的。弘曕竟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向他的阿玛走来。十阿哥十一个月的时候学会了走路,从那以后就好像不知疲惫一般极爱走动,再也不要人抱。此时雍正见他摇摇摆摆煞是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他身边,将十阿哥抱起来。弘曕又大又黑的眼睛瞧着他,小手伸出来触到了他硬硬的髭须,好像是被扎到了一样,又立刻缩回了手。口里嗯嗯啊啊了半天,终于一个词清晰地蹦了出来,“阿玛。”

雍正一怔。十阿哥还没有到学会说话的年纪,也从来没有说过任何一个有实际象征意义的词汇。这竟然是十阿哥开口说话的第一个词。他忍不住心里一暖,抱着弘曕柔声哄着他问道,“弘曕,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弘曕却不肯再说,小脑袋左顾右盼地在这殿内看来看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新鲜而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弘曕,弘曕”雍正轻轻叫着儿子。终于弘曕肯把目光再放回雍正身上,他瞧着自己阿玛的眼睛,忽然一双眼睛弯弯,小嘴一翘,笑了,接着便叫道,“阿玛……阿玛……”雍正紧紧抱住了儿子,一瞬间,他觉得在儿子身上得到了力量,他心里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皇帝抱着自己的儿子走出了套间。

十阿哥抓睟盘的结果让雍正和殳懰都十分满意:十阿哥似乎是胸有成竹一般,先抓书后抓笔然后抓了弓箭,恰巧暗合了他的阿玛给他起名字的含义,雍正自然又免不了一番赏赐。

直到临近春节的时候,初降人世的十阿哥弘曕终于第一次来到了紫禁城,并且他要在这里渡过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新年。腊月里雍正就下了旨,元旦日先在太和殿行外朝叩贺仪,然后要在乾清宫行内朝叩贺仪。参加外朝叩贺仪的不用说自然是王公、百官;参加内朝叩贺仪的便是后宫嫔妃,皇子,福晋,皇孙……算起来这是雍正朝第一次这么热闹的内、外朝贺。

元旦日过了丑时雍正便要行拈香礼。所以谦妃殳懰也要陪着皇帝提早起身。连带着把十阿哥弘曕也早早唤醒,因为这一天作为新出生不久的小皇子他也要有许多的事情做。好不容易把满脸不痛快的弘曕哄开心了,换上香色的小袍子,戴上饰着红绒结的软帽,他的额聂谦妃殳懰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按品上妆换礼服呢。转身看时,雍正早就已经由着太监、宫女们服侍着换好了明黄色的龙袍,这是元旦这日要穿的礼服。她很喜欢看他穿龙袍的样子,因为喜欢他那份不怒自威的仪态,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被提醒,他是执掌着九州万邦的大清天子。

雍正却向端月等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朕有话要和谦妃娘娘说。”端月便带着人退了下去。殳懰不肯离开弘曕,一边把儿子抱在怀里一边笑问道,“什么事情要现在说?”雍正没有立刻回答,他背负着双手,在殿内踱了几步。殳懰心里渐渐有些彷徨,恍然回到了自己还是小女孩的时候。那时候她总爱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他在她的心里不只是最重要的人,也是最崇拜的人。在她记忆里,雍正和故去的怡贤亲王允祥议政或是在养心殿前殿上朝遇到委决不下难以决定的事情才会这样踱步。雍正终于再次转过身来看着她,头上巍巍的朝冠也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有所晃动。

“太和殿的叩贺之后大学士鄂尔泰和礼部尚书吴襄会到养心殿来见你。”雍正瞧着殳懰淡淡地道。殳懰却一怔,并没有臣工要给后妃行叩贺仪的规矩,鄂尔泰她偶然见过两次,那本身就是逾制的。而这个礼部尚书吴襄,别说见面,她就是听都没听说过这个人。不知道雍正为什么要让这两个人来见她,不禁慢慢收了笑容,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两位大人来做什么?”

雍正深深地做了个呼吸,瞧着她,“我要立你做皇后。”他的话透着不容更改的坚定。殳懰却身子一震,抱着弘曕的手臂慢慢一松,她站起身也瞧着雍正,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反问,“你刚才说什么?”雍正再重复了一遍,“我要你做我的皇后。”这一次,殳懰很快反映过来,立刻便表示了异议,“我不要做皇后,我只想和你还有弘曕永远一起住在圆明园。”雍正没说话,微微蹙了蹙眉,这何尝不是他的愿望。可是是愿望不一定都能实现。又是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袭来,身子都有些麻木似的。殳懰看出来他面色有异,走上前来伸臂扶住了他,极为担心地问道,“胤禛,你怎么了?”她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无边的惊惧。雍正将她圈进怀里,努力将那种不好的感觉压了下去,他不要她这么担心。她也圈住了他的腰,蓦然发现,他瘦了,这更让她心里难过。他在她耳边轻声问道,“答应我了?嗯?”她只好点点头,却心乱如麻。沉默了一息,雍正又轻轻道,“我都是为了你,为了弘曕,我能给的也只有这个了。”殳懰用力埋首于他怀中,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掉下泪来,今天是元旦,是雍正十三年的开始,这个时候是不能掉泪的。但是心里又好像盛满了沉甸甸的不快,雍正的举动让她觉得好像将要发生什么事,可是究竟要发生什么事又不敢去想。原本以为诞育了弘曕会是件快乐的事,但是没想到伴随快乐在无形之中又带来了许多的烦恼,这就是为人父母的不同。

她也完全听得出来雍正话里的意思,他目前最爱的儿子毫无疑问是弘曕,但这是作为父亲与儿子。而他作为皇帝喜欢一个儿子和选择一个储君完全是两回事。殳懰也和雍正一样,爱弘曕因为他是他们来之不易的亲骨肉,她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可是她没有的想法不代表别人没有,这甚至已经不是她和雍正之间的事了,而她也已经身不由己了。她明白雍正的意思,他只是作为父亲想尽力多给弘曕一些保护,殳懰是弘曕的生母,给殳懰加恩就等于是给弘曕加恩。

可是殳懰总觉得这是违背他心理的事。如果他仅仅是作为一个君主,是不应该做出这样的决定的。这让她觉得太反常了。而且,这也正是她担心的事,她担心她的弘曕会被卷入不应有的纠纷中去。

殳懰忽然很怀念从前那些在他怀里被保护的日子,她什么都不用想,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我其实什么也不想要,只要有你。”雍正心里非常茫然,也被这话刺得心痛,可是他不能和她一样只注重愿望。如果这样,他会觉得对不起她。他一边抚了抚她的背,一边柔声道,“好了。我这不是在你身边么?我要去太和殿了,你的礼服即刻就送来,你带着弘曕等着吧。”

弘曕?殳懰忽然发现,刚才口口声声说的是弘曕,自己却已经不知不觉把弘曕从手里放开了。这么长时间既没有听到弘曕哭也没有听到他说话,立刻便从雍正怀里挣脱出来用眼睛在殿内四处寻找,可是弘曕根本就不在。这一下殳懰立刻就着急起来,一边叫着“弘曕”一边向殿外跑去。雍正也心里一紧,这个年龄的孩子是最离不得人的,离了人就说不好会出什么事。又怕殳懰着急,一边也追了出来。

刚出了养心殿,忽然看到紫苓急匆匆赶来,她看到面色焦灼的殳懰和紧跟在其后的雍正倒一怔,尤其是看到雍正时,忙不迭地微微低了头。雍正和殳懰根本没注意到紫苓的表情,雍正蹙着眉问道,“十阿哥在哪里?”紫苓见躲不过这才跪下来颤颤栗栗地答道,“十阿哥……十阿哥趁人没……没瞧见,跑出来玩,从……从石阶上跌下来……”她话还未说完,殳懰已经脑子“嗡”的一声,立时便胸口闷得上不来气了,眼前一黑,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幸好在她身后的雍正扶住了她,雍正已是面色铁青,震怒道,“跟着十阿哥的人呢?十阿哥若有个闪失,看朕饶得了你们哪一个。”

紫苓已经被这忽然而至的雷霆之怒吓得都要灵魂出窍了,立刻便叩头道,“皇上饶命……”雍正又急又怒,一边扶着殳懰一边喝道,“还不快把十阿哥抱来。”紫苓这才颤颤地道,“皇上、娘娘别急坏了身子,十阿哥并无恙的,刘答应已经命人送十阿哥回来,先让奴婢来禀告皇上和谦妃娘娘。”

殳懰听说十阿哥无恙,软在雍正怀里的身子才似乎有了些力气,陡然声音一高问道,“说清楚些,究竟是怎么回事。”紫苓这才不敢隐瞒回道,“回皇上、娘娘,正巧内务府四执库来人说是奉皇上之命给娘娘送东西的,刘答应因见皇上和娘娘在殿内议事便接了来,说等皇上和娘娘议完了事就代四执库的人送进来。刘答应看丑时快到了,想着皇上还要去行拈香礼,因此过来探看。恰巧看到十阿哥的石阶上玩,眼看着就要跌落下来,是刘答应赶上前来接住了十阿哥,致使十阿哥无恙,刘答应因为穿着花盆底立足不稳,伤了足踝。”

紫苓这里说着,雍正和殳懰已经看到首领太监抱着十阿哥还有跟在一边的端月被人搀扶着过来了。雍正和殳懰也顾不得了,都迎了上来,不待太监行礼殳懰便一把将弘曕抱在怀里,一边仔细瞧,果然是无恙。端月已经上来要跪,“都是奴婢等事奉不周,请皇上和娘娘降罪。”

“起来,起来。”殳懰一叠连声地道,“今日里多亏你。”殳懰对端月的感觉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感激。弘曕在额聂怀里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仍然好奇地左顾右盼,不明白这么多人在做什么。雍正看弘曕无恙,心里也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只有自己知道内里贴身的衣裳已经被汗湿透了。雍正瞧了瞧端月道,“你护了十阿哥周全,便是于朕有功,朕自然会重重赏赐。你自己说,想要什么,想好了,等朕从太和殿朝贺回来一并赏于你。”端月却不带丝毫骄矜完全是所幸没有出事的语气从容道,“谢皇上。奴婢不求赏赐,只要十阿哥无恙奴婢也就安心了。”其实看到十阿哥要从那高高的石阶上跌落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只有自己最清楚,她是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愿意伤了这个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