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胤禛二十七年历史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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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下卷(上)

自从选秀女那日起皇后乌喇那拉氏生了病,本以为是偶染微恙,但是居然一直缠绵病榻愈发严重起来。殳懰日日早上都在服侍了雍正去议政之后按规矩去给皇后请安。天气渐渐和暖起来,皇后病体总算是一日好似一日,但是一直没有胃口,所以精神也难以大振。

这日里早上,殳懰正在梳头。梳好了头便要去给皇后请安。梳头的宫女名字叫紫苓,算是替代走了秋婵,这是雍正特意指派给殳懰的,算是服侍她的一班宫女的首领。紫苓手上颇有些功夫,既便是同样的旗头,在她手里便能看出新鲜别致来,尤其是首饰搭配,很能别出心裁。今日是个地有暖气生的好天气,紫苓在殳懰的两把头上除了别了她常戴的绒花外又各在一边加了一支镂金镶嵌宝石的蝴蝶发钗。蝴蝶翅膀既轻又薄,只要殳懰稍稍转头便有它便有翩翩欲飞的感觉,两条纤细的长维更是动感实足。蝴蝶的眼睛是红宝石镶嵌,也点缀得极为醒目。这样,殳懰头上的绒花,再配上精工细作、栩栩如生的蝴蝶一下子便显得生动的感觉来。

头发梳好了,殳懰对着镜子瞧了瞧,十分满意。紫苓见主子高兴,忽然忍不住凑趣道,“娘娘不是担心皇后主子胃口不好吗?其实咱们这儿就有能治了这病的人。”她本是想帮殳懰向皇后邀好的意思,而殳懰也确实为皇后胃纳不佳费过心思。听了紫苓的话便顺水推舟问道,“怎么治?养心殿也不是太医院。”

紫苓笑道,“敢情主子还不知道呢?养心殿里所有的太监、宫女都知道新来的宫女刘氏烧得一手好菜,尤其擅长做各式的苏式点心。奴婢想,皇后主子也许是吃御膳房的味道习惯了,偶尔换个野味也许倒真能开努食欲呢。”

原来是换个吃的花样儿,这倒也还罢了。如果是药饵之类,那是谁都不敢随意进献给皇后的。而饮食就大不相同,后宫妃嫔原本也有给皇上进献饮食的惯例。不过殳懰倒有点纳闷,这个刘氏是怎么让整个养心的太监、宫女都知道她善于烹饪呢?殳懰想了想,还是命道,“去把刘氏唤来吧,我亲自问问。”

听自己的建议被主子采纳,紫苓也觉得有面子,同时觉得这对刘氏也是莫大的恩宠,便赶忙亲自去叫刘氏来。如果能开了皇后的胃口,说不定这个新来的刘氏就能一步蹬了天。

刘氏很快便被唤了来,她已经换了宫女的装扮,现在这个时候,按规矩就算是气候不至服饰也都换了夏天应季的。一件没什么出奇的墨绿色衣服,头上和所有宫女一样梳了一条大辫子,从整个人衣饰、发饰来说看不出有一点个别。从从容容进来,走到殳懰近前先请安后问道,“娘娘唤奴婢来有何吩咐?”

殳懰发现,单单对于刘端月这个人来说,她还是维持着最初的好感的。甚至于有一种彼此相近,皆为同类的感觉,这是她很少会有的感觉。总觉得刘端月有些与众不同,但是又不能具体说出这种不同在哪里。还有就是觉得她确实比其他的宫女都成熟许多,也许是因为她过于沉静,这种最初的感觉并没有变。

刘端月虽然来养心殿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却一直没有能见到殳懰,这是她第二次见她。最初时只是觉得她极美,隐约觉得她很受皇帝眷顾。等来了养心殿才渐渐明白,这位娘娘确实是得到了雍正作为一个君主极其不可能的爱恋。也许是因为皇帝的关系,所以她对殳懰也充满了好奇。虽然自己并没有将这位娘娘格外高看一眼,能够做出这不卑不亢的样子来,但是却不知她会如何待她。

“也没有什么吩咐,只是听紫苓说你颇擅庖厨,所以特别唤你来问问,你也不必拘束。”殳懰面色和悦地瞧着她道。

刘端月觉得这位娘娘其实是很活泼的人,出语也并不努力去禀持自己表面该有的所谓的威仪和架子。说话并不刻板沉闷却很有跃动的感觉,总让忍不住想猜想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不知道下面会同你去说什么。有时候你又会很期待她说话。

“说奴婢擅庖厨实在是不敢当,只是特别喜欢而已。”刘端月谦逊回道。其实殳懰唤她来所为何事,紫苓刚才去找她的时候早就告诉她了。要是依照紫苓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巴结这个差使,最好像药到病除一样靠着她的手艺就能治了皇后的病。依照紫苓的说法这是对她和娘娘都有好处的事。但是刘端月并没有按照紫苓教她的去做,甚至可以说她对这样的事并不热心。

而让刘端月意外的是,殳懰也并没有直接问她。娘娘也闲闲地像聊天一样道,“原来如此,可见凡事都要先喜欢了才能做得好。烹调也是一样的道理,并不是一样的饮食不同的人都能做出相同味道来。若是不喜欢了必不能别出心裁,仅靠动手不动心,一样是没用的。”

这话倒让刘端月格外能赞成,甚至有共鸣的感觉。脱口道,“娘娘说的极是,所谓庖丁解牛能游刃有余就是娘娘说的这个意思。”这话不像一般宫女能说出来的。“庖丁解牛”本是出自《庄子?养生主》的一个典故,看似简单,细读起来却颇有余味。刘端月话音一落,紫苓便有些怔怔地瞧着她,觉得这个新来的宫女让人如坠五里雾中一般。

殳懰却忽然笑道,“这么说来你已是庖丁解牛的境界了?”她略有顽皮地考问道,“这么说来,药食同源,药补还逊于食补,你再来说说若是脾弱口苦,胃纳不佳要用什么饮食来调治?”

刘端月已经觉得自己刚才没加小心,说错了话,此时已起了警戒心,只是谨慎答道,“娘娘说的话深奥,奴婢并不能懂。奴婢只是因自己贪嘴,喜欢私下亲手炮制饮食,根本谈不上食补,更不能通医药之源。”这话明显是掩藏和拒绝。但是紫苓刚才对她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楚,她不想在刚刚进了养心殿就把得势的宫女得罪了。何况还是殳懰的询问,并且有考较她的意思,这位娘娘的面子更是驳不得的。想了想又道,“娘娘若是说口苦,奴婢倒愿意做一味闵饼来孝敬娘娘。”

殳懰没在意她前边说了什么,只是听她说闵饼,便好奇地问道,“你说的闵饼又是指什么?”

刘端月简单解释道,“闵饼是一味点心。用闵草和着糯米粉做成皮子,里面包了各色干果做成的馅料,上锅蒸熟即可食用,其味倒也甘甜糯滑。”

殳懰点点头笑道,“听着不错,那你就做些来吧。皇后病愈后胃口不佳,若是食了这个也许还能开开胃口。”

刘端月领命去了。她正好头天用石灰水泡了闵草,此时只要煮熟、去筋、捣烂就可以搅在糯米粉里和成面团,再制成皮子。再用豆沙、核桃仁、松子仁做馅包在糯米粉的皮子中,制成饼状上锅蒸熟即可。刚蒸出来的闵饼最是味道甜美。

因为闵饼要热的才好吃,所以殳懰立刻命人装了食盒子提着,马上就要去翊坤宫。端月刚才忙了半天,就命她不用跟着了。

皇后显然是精神大好了,还请了熹贵妃和和裕妃来。见了殳懰也特别高兴,尝过了殳懰带来的闵饼更是赞不绝口。闵饼的味道香甜而清新,丰润而不油腻,连熹贵妃钮钴禄氏还有裕妃耿氏也都赞不绝口。

殳懰和她们也算是多年友好相处,一直相安无事,而且熹贵妃和裕妃也都算是明白人,偶尔见了一次面也是很能谈得来的。一时间皇后的翊坤宫里谈笑风生,气氛好得很。

皇后看看眼前的人,也就歪在病榻上不禁轻轻叹了一声,“我们姐妹们一起,在后宫好歹还有个说话的人,也算是热闹些。要不然,想见皇上一面,是真的很难啊。”

皇后说了话,别人不能不接碴。熹贵妃的位份最高,便安慰皇后,“皇上也很惦记皇后,只不过是政务繁忙,实在是没有功夫。姐姐哪里还舍得皇上天天东奔西走地来看你呢?”说罢便给裕妃使眼色。

裕妃本来就是聪明的人。便接了熹贵妃的话说,“皇上人虽没来,心里可是惦记着姐姐呢。哪天不遣人来问候?只要一听说姐姐大好了,皇上就高兴得什么似的。”

皇后倒被她逗笑了,“妹妹倒象是都看到了似的。”

裕妃笑着看看殳懰:“我虽没看到,殳懰格格都看到了。”

殳懰当然也愿意顺着话碴让皇后开开心,“皇上是无一日不惦记姐姐呢。裕妃姐姐说的没错,这个我可是都看在眼里呢。”

皇后伸出瘦瘦的手来,握了殳懰的手,“这还不是多亏你提醒着。”

这大概是自从进了雍正朝以来后宫里最其乐融融的一段时光。如今身在高位的没有了飞扬跋扈,下面的也没有野心勃勃,这倒是难得的安静祥和了。

刘端月今日是不当值的,早上奉殳懰之命给皇后做闵饼算是额外的一个加差。所以忙完了那件事之后她便回到了自己住的养心殿后的板房内。难得屋子里没有人,静下来想一想心事。她为人擅庖厨这是有意要让养心殿的人都知道的,但是目的并不是为了给皇后做闵饼,这是在她意料之外的。她进宫有自己的目标,并不想格外横生枝节坏了自己的大事。想想最好的办法还是尽量少惹人注意,因此一整天哪里都没有去。

一天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就到了夜里,时间不早了,同屋住的宫女除了当值的也都要回来安寝。刘端月跟她们一直都保持着一个亲切但不亲势的距离。宫女们一天下来在这个时候难免叽叽喳喳议论一番。这个时候刘端月是从来都不肯参预的,只是说说而已。惹有人问她话也尽量简短回答。许多日子下来,同屋里住的宫女都以为她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便也渐渐接受了。

屋子里正闹着,忽然听到外面一个略尖利的声音大声道,“宫女刘氏可在?皇上传宫女刘氏即刻到寝殿去。”显然是个得势的大宫女,声音里冷冰冰的。屋子里也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刘端月身上。连刘端月自己也吓了一跳,深更半夜,被传到皇帝的寝殿,这个太有想像力了。可是这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和计划之内,并且这是她绝对不愿意接受的事。刘端月一时怔住了,却心急如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脑子里却转得飞快,一连浮起了许多想说的话和想做的事。看她脸上表情又急又惧的样子,同屋的宫女们才回过味来。屋子外面大概等得急了,又道“皇上召刘氏即刻到寝殿。”屋内的宫女上来推了推刘端月,略带醋意地道,“哑巴啦?姑姑在外面叫你呢?没听到吗?万岁爷传你去寝殿。”

刘端月这才醒过来,慌忙答了一声,“刘氏在。”说着便稍稍检视了一下自己的衣饰,幸好还没有卸妆换衣,即刻走到门口推门出去。看着她的背影,屋内的宫女目光中内容极其丰富。终于有个尖酸地道,“想不到这屋里要飞出凤凰来了,这才来了几天啊。”又有人叹道,“皇上专宠咱们娘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难道是真的要变了么?”这话一出来,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是啊,君恩似水,此刻还在眼前,谁又知道下一刻会流转何处呢?

刘端月在黑暗里跟着那传口谕的宫女,因为脑子里极乱,脚下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到了寝殿门口,那宫女半带嘲讽地道,“进去吧。别让万岁爷久等了。”说着便看着刘端月,似乎是要等她进去了才离开。

刘端月此时别无退路,唯有尽力平静心态,慢慢拾阶而上,门口的太监推开门,让她进去。寝殿内灯光很明亮,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刘端月进来后,里面候着的太监引着她走到内套间的门口,将帘子挑开。刘端月此时唯有将心一横,便不再犹豫跨了进去。

进去根本不敢抬头,也不想抬头,倒希望什么都看不到。先请安后叩头,口称,“奴婢刘氏给皇上请安。”屋子里极安静,没有人说话。刘端月心里奇怪,愈觉得恐惧。

终于听到了皇帝那独有的丰常有磁性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这声音她记得,映像深刻。她的名字皇帝没记住,这实在很正常。能拖延一刻是一刻,这么想着便慢慢答道,“回禀皇上,奴婢叫端月。”

又是半天没有声音,却听到有动作的声音。忽然听到一个女声道,“皇上安寝吧。”是殳懰的声音,这个刘端月能分辩出来。听到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刘端月顿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是又觉得殳懰的声音并不像早和她说话时那样娇俏的感觉让人觉得似乎是个很任性的并且是正心绪不佳的女人发出的声音。低着头的刘端月非常好奇,忍不住飞快地抬头一瞧。这一眼正瞧到殳懰向着雍正蹲身一安要告退。却看到雍正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而且很用力。并且用低低的声音很有力地说,“我要你留在这儿。”这下刘端月臊红了脸,忙又低下头来。心里觉得异样,这时的雍正和殳懰给她的感觉都非常不一样。她忽然觉得皇上很在乎这位娘娘。

殳懰也看到了刘端月抬头看到她和雍正的动作,不好意思当着宫女的面再任性,便不再说话。却用力挣脱了雍正握着她手臂的手。

雍正瞧着跪在地上的刘端月命道,“抬起头来。”刘端月慢慢抬起头。此时她最初的担心已经渐渐消失,便不再那么恐惧了。“端月,可是正月里生的?”雍正念着她的名字饶有兴趣地问道。刘端月一怔,忙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