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真是太大了,印瞳走的腿都酸了,但是林瑶却很开心。
可能是因为印瞳一直都是在牵着马步行,林瑶却一直坐在车里。
但是印瞳却一直面有笑意,林瑶则是沉醉长安风光之余,脸色总还带着一点不自然。
可能是因为林瑶腕间时不时露到袖外的青玉镯,也可能是因为林瑶脸上抹着淡淡的脂粉。
印瞳说化妆不在浓艳,轻重只要适合自己。林瑶的小脸小嘴小鼻子大眼睛看起来清新可爱,不适合化浓妆,所以只要淡抹一下反而更能出彩。
林瑶鼻翼微扇表示不屑,却在行动上从善如流,只是脸上稍微扑了些粉,嘴上带着一点胭脂红,显得更加唇红齿白,肌肤粉嫩。
真是佳人啊!
印瞳如此说道。
林瑶用一个白眼表示感谢。
或许是平生第一次涂脂抹粉,林瑶虽然有着作为女孩子对脂粉天生的喜爱,却还是不太适应,总觉得脸上多了些东西,印瞳用一万多字的赞美之辞才让林瑶嘴角有了轻松地笑意,随着印瞳出门看风景,顺便求医问药。
只是林瑶的伤太过严重,一天下来,印瞳带着林瑶走了六家医馆,九家药铺,却只拿到了些治疗外伤和养气补血的药。但是这些药的用处基本不大,唯一有用的大概就是印瞳砍了半天价买来的一颗老山参。
但是到最后付钱的时候,林瑶还是一脸心疼的样子。
七窍九脉的伤最严重,也最难治。老山参能延年益寿,对内外伤都有大用,却不一定对七窍九脉有效果。
早上只吃了一碗肉汤和两个芝麻烧饼,中午则是吃了一碗米饭,印瞳这一天走下来显得格外疲累,简直为林瑶操碎了心。
倒是林瑶作为病人反而显得很惬意,饭比印瞳吃的还多。
眼看着一天又要过去,西下的夕阳被长安高大的城墙已经挡去了一半。印瞳看着已经不再刺眼的夕阳若有所思道:“你说,七窍九脉本来是修行者才会用到的东西,咱们在长安城里瞎逛不大有用吧?”
“那你说呢?”林瑶手里拿着印瞳买给她的桂花糕,一边吃一边问。
印瞳若有所思道:“普通人用不到这十六窍脉,自然就不会有治疗的药。那些医馆药铺咱去都没用啊。想要修复你的窍脉,恐怕得到有修行者的地方去求医。”
林瑶觉得很有道理,便点点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继续吃桂花糕,模糊不清的问了一句:“可是长安城里,你能找到哪里有修行者吗?”
印瞳抬手一指:“那不就是吗?”
只见这条街巷的巷尾,隐隐约约绰着些飞檐屋角,但是那里却冷冷清清,不见有人。
或许再繁华的地方,总有一个冷清寂寞的角落。印瞳带着林瑶走遍了大半个长安,看过了无数家客栈酒肆,青楼戏台,却还是第一次走到这样一个寥落无人,甚至显得与热闹的长安格格不入的地方。
同样,也是第一次在偌大的长安城里看到一家道观。
印瞳的马轻快地在石板路上踏出清脆的马蹄声,印瞳的车依然嘎吱嘎吱的响着,但是这却是在进了长安之后,第一次听得那么清楚,简直和在人烟稀少的深山里听得一样清楚。
这家道观似乎并不大,甚至没有一个阔气豪华的门庭,只在路边竖起一个小小的木门,一围矮矮的围墙,木门上挂着一块开裂腐朽的木匾,上面的漆金大字也早已显得斑驳不堪,就像长安城的城墙一样。
“静明观。”林瑶仰着小脸,一字一字的照着牌匾上的字读出来。
的确够静的,观前无人,观内似乎也没人。只有风掠过林瑶鬓前的青丝,却也轻微无声。
这家道观不会已经倒闭了吧?
印瞳有些疑惑,走到道观门口不停张望,却看到一个中年人在不远处扫着地。
那中年人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一身青衫布衣,面相平凡无奇,拿着一把和道观一样破旧的扫帚扫着路上的桃花瓣。
而路边种着一排桃花,片片花瓣馨香醉人,随着春风飘转落地。
印瞳说道:“春风无情吹花落,道长又何必无情扫落红呢?”
中年人抬起头来,一脸微笑,似乎对印瞳的到来毫不意外,而是呵呵笑着答道:“落红本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但是落在这路上,不着根叶,还怎么化作春泥?”
印瞳沉吟不语。
中年人停止扫地的动作,拄着扫帚笑道:“这座道观地处偏僻,平常很冷清,并无人来。我知道世人非见利而不为,这位朋友大概也是有事才到此?”
被说是非见利而不为,印瞳反而笑了,笑的无比开心,很认真的作了一礼道:“道长对这人心世态真是看得透彻,我的确是有事相求。”
中年人又是一笑:“有佳宾自远方来,我理当尽地主之谊。不如你就带着你的车马先进观再说,我也好看茶。”
印瞳面色一凛,又深深作揖,转身牵着马车径直过门。
待到过门之时,印瞳才注意到,道观的门,竟然都没有门槛,不由得笑意更浓,面色中甚至对这座破旧的道观,对前面依然拿着扫帚带路的中年道人多了些恭敬。
“车里的是?”中年道人一边领路,一边问道。
“车里是我媳妇。”印瞳说道。
中年道人点点头,说道:“尊夫人面上虽有打扮,但是略显苍白,而且气虚不畅,四肢软弱。我想我知道你的来意了。”
印瞳点点头:“道长高见。”
过了正门,便是正殿,中年道人领着印瞳过正殿侧门,来到殿后。殿后便是一个大堂,和平常人家并没什么区别,大概是道观用来接待客人用的。
只是这座道观显然是有了年头了,里面的用具陈设无不和道观一样显得陈旧,但是打扫的很干净。
“请尊夫人也下车吧,我们坐下聊。”
印瞳扶着林瑶下车,林瑶给中年道人见了一礼,手里还拿着两块桂花糕没吃完。
“还没吃完?”印瞳觉得拿着吃的作礼不合适,不由得轻声问了一句。
林瑶翻个白眼,旁若无人般的嗔道:“你买那么多,当是喂牲口呢!我哪吃的完……”
中年道人在旁看着,哈哈一笑:“看样子尊夫人很是受宠溺啊。”
印瞳尴尬一笑,林瑶则是红了脸。
三人进屋,各自落座。这时来了一个青年人,和中年道人一样的青衫布衣,端着茶壶茶杯,也没有和中年道人说一句话,只是斟完茶便离开。中年道人也一脸自然,对青年道人点了点头,便冲印瞳说道:“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印瞳。”
中年道人点点头:“长安城内不乏名医良药,印兄一脸疲倦之色恐怕也是走了不少地方,但是最后却是到了我这来,看来尊夫人的病不一般啊。”
印瞳一笑,说的话有点不着头脑:“道长慧眼,可还能看出什么?”
中年道人颔首道:“普通人自然有药医普通人,普通人也就不会想到来我这旧观。由此可见,印兄也不一般。”
说着,中年道人目光忽然敛的深起来,看着印瞳道:“难道印兄对夫人的病也毫无办法?”
印瞳目光虚眯,说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不过是上清郡的一个村野匹夫,就算有些浅薄见识,对我媳妇的病也真的无可奈何。”
林瑶咬着桂花糕看着中年道人,又看看印瞳,有些搞不明白他们说话怎么那么古怪,没头没尾的。
印瞳顿了顿,又说道:“只是不知道我媳妇的病,道长能治吗?”
中年道人看了看一旁沉默坐着不说话的林瑶,说道:“从普通人来讲,我只是个扫地的道人,从修行一道来讲,我修的是道法,而非医术。所以无论如何,我终究不是医生,又怎么看得了尊夫人的病呢?”
印瞳面色冷了下来,望向林瑶笑了一下,然后再看向中年道人:“那么道长,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罢起身要走。
中年道人说道:“不把这杯茶喝完再走吗?”
“喝了这茶,我媳妇又不会好起来。”印瞳站起身牵起林瑶,便往外走。林瑶眨巴着眼看着印瞳,乖巧的跟在身后。
中年道人依旧端坐,呵呵笑道:“别急嘛,我这观里虽然无医,却是有药啊。”
印瞳停住脚步。
中年道人在身后继续说道:“尊夫人修为不下于鸿微境,却能委身下嫁于印瞳兄,由此可见,印瞳兄就算是个村野匹夫,也不是一般的村野匹夫。这世间芸芸众生,今日有缘相见,我这道观虽然简陋,也不能寒酸到让二位空手而归。”
说着,那个青年道人又来了,手里拿着一方黑木盒。
中年道人接过黒木盒,递给印瞳,说道:“我道观内别的药没有,只有此丹,名为焕灵丹,可通窍打脉,我想也正是夫人需要的。服下此丹后,再静心休养一月,夫人的七窍九脉也就无碍了。”
印瞳接过木盒,再次作揖:“道长费心了。”说罢也不言谢,扶着林瑶上了车,便径直出了道观。
中年道人则是看着马车离开,微笑不语。
马车逐渐离了长安内的这静明观,林瑶在车内抱着黒木盒和桂花糕,皱着秀眉问道:“焕灵丹可通窍打脉,对于修行者来说可谓价值无量,他怎么就这么送了?”
印瞳一笑:“因为咱们钱不够买这丹的,都给你买零食吃了。”
林瑶顿时不开心了:“那都是你自己买给我的。再说焕灵丹这种有价无市的宝物,你钱再多也买不到。”
印瞳哈哈一笑,回眸瞥了一眼这处长安城唯一冷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