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看过一个实验。
两批鱼,一批放在恒温的养殖池里,每天定时定量喂食,标记为一号池。一批放在自然条件的水池里,喂食时间和数量都是随机的,标记为二号池。一个月后,二号池里的鱼长大了,而一号池里的鱼,似乎还是之前的样子。
还有一个实验。
两把未成熟的香蕉,对其中一把大加赞美,另外一把恶言相对,等它们成熟后品尝味道,发现第一把味道甜美,第二把又酸又涩。
你得出什么结论?自然生长在某个极端可以控制?意识对所有物体的作用都无法预计?是不是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你以为无论如何无法改变的东西,其实是可以欺骗的?
下面我要讲个故事,它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我能理解你对这件事的怀疑,因为就算是我,也依然怀揣着震惊的心情,本能地做一个记录者。
有一个男孩来找我,这不是故事的开头,但这件事把我牵扯了进去,牵扯进一个庞大的骗局里。这个男孩是我多年好友的儿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小时候的他眼睛清澈眼神大胆,仿佛对一切都拥有自信,而现在他露出一副愠怒沮丧的神情,盯着我递给他的水,开口说:“黄阿姨,你救救我妈吧,我觉得她快神经病了。”
她的妈妈叫齐宁,在一家三甲医院里做主治医生,十年前她与丈夫离婚,儿子被判给了丈夫,但所幸这个孩子很有良心,总是抽空来关心母亲,所以就算家庭离异,齐宁举手投足间还是散发着一种成功女人的清新的气质。
“为什么这么说?”正因如此,我没有把男孩的话当回事,笑着问。
“你没发现这十年来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对方坚定的眼神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嗯……我想想……用秒表掐着时间吃饭算不算?”我勉强说出一个。
“对!就是这个!”
“可那是为了抓紧时间工作呀,你妈妈很努力呢,小易,你不能靠这点就怀疑她。”
“不,不止是这样,黄阿姨,你听我说,”小易着急地把十指狠狠按在桌面上,指关节泛出苍白的颜色,“不止是吃饭,我妈连睡觉、上厕所、喝水,全部都要用秒表来计算,严格得就像在进行某种仪式一样……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说‘不能停下来的’,我觉得那个眼神很可怕,我完全不能理解,她再这么偏执下去会疯吧。”
我一愣。齐宁的生活作息我并不了解,虽然我经常看见她把秒表拿出来细细地计算,但我也只是调侃一句“哎哟数学家”便不再多想,听小易这么一说,这似乎真的是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那么……你要我怎么救她?”
“总而言之,先依靠你们亲密的关系问出我妈这么做的原因吧。”男孩抬起一张恳求的脸。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我提着几斤水果抱着一盒饼干装作像往常一样去拜访齐宁。她一开门见到我便用嗔怪的声音说:“人多来几次就好啦,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我笑嘻嘻地谎称最近发了奖金,齐宁才露出一个开心的笑脸。
齐宁长得很漂亮,一张脸像是永远都不会老。说起来我们都一样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我眼角已经长出针一般细长的鱼尾纹,脸上的肉像一座正在拆除的房屋般不断往下垮,她却还是那副年轻丰腴的样子。所以见到她的时候,我总会有一种小小的、本能的自卑。
我们正常聊天,期间她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又掏出秒表来计时,然后迅速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我趁机说:“齐宁,你的生活作息真是规律啊。”
她怔住了,但很快又恢复笑脸:“为什么这么说?”
“连喝水都要精确地计算时间,真是规律到有些反常了呢。”我暗暗咬重了最后几个字的发音。
“还好,都成习惯了。”
“那么,为什么?”
“不能停下来的。”
“为什么?”
她沉默了,低着头不去看我的眼睛。我也不催,我知道她一定会给我答案。从小齐宁就没有骗过我,她一直以来都很善良和软弱。
后来她终于意识到我不可能放过这次问话的机会,于是长吁一口气,准备和盘托出。
“你有没有看过一个实验?关于两个池子里鱼生长速度不同的那个。”
我缓慢地点头,那是一个多年前在网络上很火的视频。
“我看完之后,觉得真有意思,不规律的那些鱼每天过着不一样的生活,在这些新鲜的日子里成长,规律的那些鱼保持一成不变的生活,日复一日,最后停止了生长,就像欺骗了时间一样。因为不断地重复,时间便认为,其实他们只过了一天。
“那么,如果是人呢?如果人也保持规律的作息,时间会不会以为他其实并没有度过太多岁月,我们欺骗时间,衰老的速度会不会减缓甚至停止?”齐宁看着我,认真地说。
我的脑海里仿佛炸响一个雷,极多的联想像尘埃一样包围了我。同样作为观众,我怎么没能想到,齐宁能通过它联想这么多。
“所以你才……”
“对。”齐宁不等我说完便抢白,即使她不这么做,我也无法把那句话说完,我没有叙述出这些现实的语言功底。
“可是那只是鱼……并不代表人也可以……”
“我试过一次。”齐宁从刚才认真得有些诡异的神情中返还过来,重新露出笑脸,“在这么做之前,我先粗略地试过一次。”
齐宁说她曾经保持规律的三餐和睡眠时间,过了三个月,发现自己的头发比起别人的来说,生长速度慢了一倍。这些小细节换一个人兴许就不会在意,可是齐宁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对这件事有了神一般的信仰。
“我已经试过了,很早以前就证实过了,我会一直这样下去,我不会让自己衰老。”
齐宁最后那个眼神让我终于有和小易一样的感觉,可怕。尽管她对我是微笑着的。
“疯了疯了!真的是疯了!”
几个星期后,当我再次见到小易时,我跟他叙述了这次会面,导致他发出这样的惊呼。
“我妈她是怎么想的啊?这种事情也会相信啊?真是疯得不像话了。”男孩很抓狂的样子。
我听了有些不适,低声说了句:“但是你妈真的很年轻啊,像不会老一样。”
“不会吧黄阿姨,你竟然也相信我妈的话?”小易发出更大的惊呼,我只好闭嘴。
面前的男孩苦恼地抓了抓头皮,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突然间抓住我的肩膀,我一抬头撞上他固执的眼神:“不管怎样,必须要阻止她。我妈为了保持固定的睡眠每晚服安眠药,跟医院说永远不接夜班不干急救,所以到现在也不能升职。只是这些倒也无所谓,可是黄阿姨你想过没有,万一哪天发生火灾,我妈她就逃不出来了——那就是丢了命啊!就为了这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破实验丢了命值得吗?黄阿姨你一定要帮我,就算是为了我妈,你也一定要帮我。”
我看着他,觉得答应他是情理之中。但我总是感觉有些异样,面前的少年有对母亲急切的关心和爱护,可是在我看来,总有一些不真实不纯粹的感觉。
就在我怀疑之时,小易的声音突然带上哭腔,像是洞悉我的心理,给出了他行为的解释:“黄阿姨,其实我爸住院很久了。应酬太多落下病来,我刚开始工作也没什么时间照顾他。我总觉得我快要失去他了。”
“所以我要尽全力帮助我妈,我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个。”
这些话让我想起齐宁的前夫,那个看起来既成功又顾家的男人。他们在一起相安无事地生活了许久,到小易八岁时,齐宁发现了丈夫的外遇。
以齐宁的个性,她是不能接受这一点的,所以她果断地决定要离婚。前夫挑了个好律师,让齐宁失去了小易,齐宁对此久久不能释怀。后来她无意中看到小三的照片,照相机把那个女子所有姣好的容颜完美地呈现出来,齐宁盯了那张照片很久,我觉得那可能是齐宁开始这个实验的导火索。
不知道是报应还是什么,离婚之后,那个男人的生意逐渐败落,这点齐宁知道,小易也知道,所以尽管我能保证齐宁很爱小易,但是他们两人情感的纯粹程度,我不能打包票。
就像那次见面,我问齐宁:“为什么你不愿意告诉小易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