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人洗澡之间，男人翻开了女人的包，发现精致的黑盒，里面一整套高端男士剃须产品。特别是剃刀，各种剔透刀片，任君筛选。
房间的柔光于刀片间反光，显出一张胡茬浓密憔悴苍白的脸。
浴室水停，男人匆忙将事物塞入包中，右手颤抖地点烟。其实他不吸烟的，只是偶尔出入酒吧时的装饰。
电视上正在放最近当红的“剃刀杀人魔”再次行凶的连续报道，男人自己也写了三篇，连续一个月，已经有五位受害者，男女不限，伤口都是咽喉处被剃刀划开的深痕，干净剔透。
男人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咽喉，下巴以上全是胡须扎手的意味。手指间还有薄荷牙膏的味道，夹杂一些烟和酒精的混淆。
女人未着浴袍，赤身露体，像盛开的百合，湿漉漉的长发垂落，她端起吹风机，一脚踩在长椅上，慵懒地吹起头发。
“帮我拿唇膏，包里。”女人的姿势性感，曲线诱惑极了。
男人掐了烟，名正言顺翻开包，递上唇膏，手触及黑盒，嘴角抽动了一下，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女人吹干了头发，开始挺着裸露的胸，于梳妆台前慢慢涂抹香唇，间歇抿嘴。不经意抬头，对着男人轻笑：“剃刀。”
“是给男朋友买的吧，好高级。”男人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
女人的手未停，镜子中那张无可挑剔明星般的脸庞，微笑漾开漂亮的弧度，像一朵食人花：“让你发现了，其实我才是剃刀魔。”
时间定格一秒，电视上专家正声嘶力竭让单身男女注意安全，性爱不及性命。男人还能听到浴室水珠滴落的声响。
滴答，滴答，滴答。
女人转过脸来，胸前像有露珠滑落：“你不害怕吗？”
“我好怕哦。”男人鬼叫着，随即毫无表情，递上干净的毯子。
2
“抱歉这么晚还要麻烦您。”探长歉意地脱帽致敬，露出晶亮的光头。
“不会，有任何需要尽管讲。”经理姓金，嗓音间流露出疲惫。他已失眠一周，额头上只有稀疏的毛发，这让探长觉得有些亲切。只要有剃刀魔的存在，营业额都不可能好转，这对刚上任的经理来说，是最惨烈的噩梦。证据表明，剃刀魔不是顾客，便是酒店人员，身边时刻潜伏一颗炸弹，弄得不好就是人命。
“这两天有什么动静吗？”探长示意助手做记录，助手比较笨拙，不如长期跟自己合作的记者。今天记者请假了，有点不习惯。
“我们有很留意举止异常的顾客，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也说不清楚到底哪些异常。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是我自己的乱想，探长您看……”金经理拿出自己的iPad。用图表的方式拟列了酒店发生命案的房间，是一些不规律的符号。
“我相信你们一定也做过分析，这些符号看不出什么来。我也是今天才得悉，其实酒店在去年底重新装修的时候，由于扩建更换了房号，像19层本来的储物室多扩充了两个房间，以此类推，每个楼层都有扩充的房间不等。如果按过去的房号，再列入数轴数据，您看……”金经理悄悄敲入一些数据，随即再展开一个模型，“是一个X型的扩散符号。”
探长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
“我胡乱的猜测，剃刀魔是根据过去房间的排号来选择他要行凶的房间，他十分熟悉这个酒店。我看过您之前的一些报道，您曾抓获过的变态杀人魔，都有潜在的强迫症现象，我猜想剃刀魔也许也是这样一个强迫症患者。根据这个数轴分析，也许他下一个要行凶的房间，会是这间——2310。”
探长沉默着，静静端详iPad中的数据线条，随即才点头：“您说得很有建设性。”
“我过去是搞数据分析的，也是个推理小说迷。会不会太班门弄斧？”
“没有，这个分析很有价值。能拜托您给我酒店工作人员的所有资料吗？”
“已经准备好了，您请看。”金经理递过一整排打印好的资料。
探长开始耐心地阅读，一旁咖啡机正在煮水，金经理端出茶具：“我听说您不喜欢在咖啡里加糖是吗？”
“您了解得真是事无巨细。”探长赞许。
“只是工作需要，会多观察一些生活细节。”金经理顿了顿，一边倒咖啡，一边开口，“其实我在酒店见过您几次，那时候我还不是经理。”
“是吗？抱歉我都没有印象了。有太多案子发生在你们酒店呢。”探长接过咖啡，抿了一口，“味道正好，谢谢。”
他继续低下头看资料，随即招呼助手将资料送往警局。
“是2310房间吗？金经理。”探长突然问。
“没错，探长。”
“现在没人住吧？”
“没有，我专门让人留空了。您知道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希望酒店再出人命。”
“我得说，您是一个好经理。”探长一口喝掉咖啡，“那么，我们一起去瞧瞧吧。看看剃刀魔会不会来。”
3
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女人打开了窗，21楼的高空只有一星点的微风，吹起她的长发。
他调暗了灯光，透过窗外的光亮，她后背优美的曲线，浑圆的臀部依然让人血脉贲张。对面没有高楼大厦，但如果有望远镜，也足够让偷窥者大饱眼福。
“你不冷吗？”他问，自己已钻入被窝。
女人摇头，转身，像一尊水晶雕塑，慢慢地朝自己走进。他的心跳开始剧烈起来。
双乳间还有些微的水珠，直到完全钻入被窝，他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一下子整个身体像火烧般沸腾。他不是正人君子，却也有些迟疑。试探地去寻找她的手臂，不断地吐气，又迎合她的呼吸，那是一种淡淡的菊花香。终于变成漫长而柔软的吻，像整个世界静止。而他也终于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扣。
呼吸开始剧烈，到处如玫瑰绽开的迷人场景。恍如梦境，一天前他还在为报道追踪一个强奸犯，危机时刻他挥拳打中了对方，那股子血腥味还停留在鼻息，此时却香艳扑鼻。
分手后他也经常会跟陌生女子过夜，却很少这么莫名激动。可能刚刚剃刀魔的报道成了有效的春药，他的战士早已挺拔，就等万箭齐发。这是他经历过最迷人的姑娘，一切都那么完美，除了女孩有一把剃刀。
长吻过后，他没有着急进攻，女人也一样，似乎更享受和他相拥的那种甜蜜静候。他和她赤身露体彼此抚摸，却又安静得像在阅读熟悉的书籍。两个人静下心来，女人摸黑点燃了根烟。整个房间燃起一星烟火。
“不介意吧？”女人吐出烟圈后才问。
他摇头，只是继续抱着她，看她静静吐烟。身下的战士仍旧挺拔着，却也不着急攻城略地，怕破坏这样难得的气氛。
他不会想到要和他一夜欢爱的女子，在还没有激烈性爱的时候，两个人就有了那么似曾相识的安静。
似乎做其他事都会多余，但他随即就开始紧张起来，毫无来由。
他想跟她讲一个秘密。
“我第一次刷牙的时候就爱上了那种泡沫在嘴角的味道，那种清凉就像会把自己彻底洗干净的痛快。五岁的时候，我趁妈妈不注意将整管牙膏当糖果吃了下去。她回来吓坏了，一直阻止我，但我从来没有改掉过。
“我喜欢薄荷口味的牙膏，那种清凉感会留在胃里，迄今为止我吃掉的牙膏已经不计其数，他们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副作用，我大概隔一天就要消耗掉一条。买的时候都是批量买。但还是怕会被便利店的店员发现，所以我总去好几家便利店买各种牙膏尝试。每一种口味都有其独特的口感。我乐此不疲。”
他像自言自语般说着从未启齿的秘密，这并不可耻，他却很早就知道不能告诉别人。好久未曾恋爱，当然可以推给忙碌的生活压力，但对他来说，他只是不愿意再跟任何人分享这样美妙的怪癖，不愿意去揣测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他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不过在这星点燃起的烟头面前，黑暗中他可以想象那么迷人的姑娘，就靠在自己的怀中，他突然想向她进献这样一个秘密，尽管对她来说可能毫无价值。
烟头燃尽，女人把烟掐掉。带有烟味的嘴上前亲吻了他的下巴，有两三天没有刮胡子，下巴有一点刺，女人却乐此不疲地吻着，像发现精致的首饰。
她好像对自己的胡茬情有独钟，可以理解吧，有时候女人会觉得男人的胡茬性感。
“你多久会长满胡茬？”她一边继续摸着一边问。
“大概两三天吧，会刮一次。”
“我每晚都会长。”女人说完这句，又点了一根烟。
望着烟火，他陷入沉默。
“你不会是人妖吧？”
“哈哈。”女人被她逗笑，牵引他的手去自己最隐秘的地方，感受一种独特的温润，“我没动过手术，你说呢？”
他拿走她的烟，用力地吻下去。
4
金经理打开门，探长和他一起进入房间。
和其他房间比没有任何区别，收拾得一尘不染。由于23层的高度，落地玻璃看上去多一些都市霓虹，没什么区别。
“如果您的推理是对的，这里很有可能就是案发现场。”探长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都只是我的胡乱猜测而已，只是希望也许能派上用场。”金经理职业病般会去检测房间的整洁度以及煮咖啡的器具。
“我觉得很有想法，如果有专门的人非要预定这个房间，他很有可能就是嫌疑犯。”探长补充。
“已派人去专门留意了。只是至今还没有。”金经理戴着洁净的白手套，小心地拿起杯具，检测其干净程度。
“嗯，我会派人监控这个房间，希望如您所说。”
“其实探长，我已经在这里装了三个摄像头。如果真的有事发生，希望对警方有帮助。”
“是吗？真迅速啊。”探长赞许地点头，“能点给我看吗？分别在哪。”
金经理分别点出书桌、厨房、浴室的隐秘位置，探长频频点头。
“几乎没有死角，很专业。”
“其实我也顶了不小的压力，因为酒店最忌讳偷拍这回事。所以我得保证一定没人在这个房间。不然探长，我这个经理的位置马上就会换人。”
“总之能做的事，您都尽量做了。剩下我们都要看天意。”
“是的，探长，成事在天，这是我的座右铭，能做的尽量去做。”
“所以您才有今天的成就，金经理。”
“您过奖了。”
“其实如果你多装一个摄像头就好了，就没有死角了。”探长突然说。
“哦？”
“还差在阳台边装一个，这样剃刀魔才会无处遁形。”
“您真是明察秋毫。”金经理点头。
“只是职业病啦，过奖。”
“探长，其实我装了的。呵呵。”
“哦？”
“您大概不会想到在一个官僚机构想要一些执行力是多么麻烦的事，上面只批准我安装三个摄像头。但对于我来说，如果有死角，而如果恰好就是这个死角剃刀魔行凶没被发现……一想到这些我就会抓狂。”
“所以您自己偷偷安装了一个？”
“是的，您看。”金经理引探长到阳台边上的盆栽，那是一株漂亮的水仙花，“这个直接接入我的iPad。我并没有做任何坏的事情，您能相信我吗？”
“当然，我相信，您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您只是希望工作能有效率，我太理解了。请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对于官僚腐败的厌恶，但又无可奈何。所以必要的时候，我们得为自己留一手。”
“您能体谅我真是太好了，我很怕给您添麻烦。有时候我的同事都会怪我的多管闲事，但我又控制不住，总是不断说抱歉。”
“呵呵，理解，即便怎么说抱歉，其实你还是会做下去的。而且事实都会证明您是对的。不然那么多同事，可经理却是您。您应该是最年轻的经理吧？”探长赞叹。
“让您见笑了！”
“您要相信我是懂您的，我们骨子里倒是同一类人呢。相信自己的直觉，厌倦了各种说不行的理由，所以有时候行为会极端一点，这些极端没人理解，久了也就不会计较。日久人们就会明白。”
“您这样说真是太让人愉快了。总之，我真的很希望能帮您抓到剃刀魔。”
“嗯，这样我们都能安宁。”探长望着金经理稀疏的头发，“冒昧地问您，您的头发是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少的？”
“啊……让您见笑了，最近特别厉害，我在考虑戴假发。但一直不习惯，可能天生就是操心的命呢。不瞒您说，我才三十出头，却马上就要掉光头发了。”
“哈哈，您看我就是个大光头，而且我连胡须都不长。”
“男人只要有本事，头发倒不是很重要的事呢。”
“您这样说真让人开心，金经理我真的很喜欢你。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跟人聊天了。”
“我也很高兴能为探长服务。”
“其实我们比好多人都能干，人们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掩盖自己的无能，我们活得比他们真诚，却总得不到认同。不过最终，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您说得对，探长。”
探长走向阳台，抚摸了金经理偷藏的摄像头：“真是聪明的手法。您简直可以来当探长。”
“您实在过奖了……”
探长直接打断：“所以，经理，我真的想你明白，我很喜欢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本来一定不会是您，也一定不希望是您……”
探长慢慢地自怀中掏出一把剃须刀，晶莹剔透，如老式的尖刀。他是因为某天看完了那部经典的CULT片《剃刀边缘》专门去购买的。
“探长……我没想您随身还带着凶器，是便于搜集指纹吗？”
“不会，只是便于行凶罢了。”
“啪！”金经理手中的茶杯不慎跌落。
探长的手已经将摄像头捏坏。
“是的，我就是剃刀魔。”探长轻声说，灯光下，他的光头闪闪发亮。
5
再没有更尴尬的时刻，他冷汗涔涔，大口喘气。女人的手划过后背，一片潮湿。
“放轻松。”女人凑近他的耳畔轻声呢喃。
他愈发自责：“之前从来没有过……不是你的问题。”
女人咯咯笑着：“我才没那么自卑。我很迷人，你很喜欢我。所以，你只是太紧张了。”
他更加不好意思：“这样好像菜鸟……”
“得了，也没比我大几岁。乖乖躺下来，有牙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