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飘香的红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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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17章

城关园林场内,日。

曾葛老汉提上笼正拾落果,过来几个干部模样的人,他们看见树上又红又大的苹果,一人摘了一个,吃起来。

曾葛老汉走过来,指着路边插着的木牌牌对那几个人说:这苹果刚打了药,不能吃。你们看,牌牌上写着哩。

有人犹豫了,把吃了一半的苹果拿在手里。有人说:吃你的,满不怕,那是嫌人吃苹果,故意写个牌牌子栽在那里,人就不敢吃了。

曾葛:这树上当真刚打过药,你们看老汉拾的苹果都倒到坑里了,不敢卖。

有人说:来人买苹果你就从坑里拿出来了,哄谁哩?

曾葛摇摇头:说真话你不信,说假话你信个真。出了事莫怪老汉没有打招呼。

那几个人还没走出苹果园,一个个搂着肚子叫唤开来,曾葛急了,满果园乱叫:快来人呀,有人中毒了!县医院的救护车呼啸而来,把人拉走了。

结果有一个人由于一连吃了两个苹果,中毒太深,没有抢救过来。

那些人正是城关社教工作队成员。曾葛由于从来没有参加过会议,所以没有见过那几个人。

工作组正苦于抓不住破坏社教运动的典型事例,他们通过调查得知曾葛老汉的儿子解放前被拉了壮丁,便以投毒杀人犯的罪名把曾葛老汉抓起来。

城关园林场内,日。

城关大队许多社员自发组织起来,浩浩荡荡地到县委情愿。

县委书记办公室,日。

贺书记隔着窗子看了看外边的情愿队伍,问公安局长:怎么回事?

公安局长:人是社教工作队抓进来的,主要罪名是投毒杀人。

贺书记:你们调查清楚了没有?

公安局长:双方各执一词,工作队说是曾葛投的毒;苹果园的人说是那些人不听劝阻,吃了打了农药的苹果中的毒。

贺书记:你们是怎样认定的?

公安局长:我们倾向于后一种说法,况且工作队内部也有人说他们吃苹果时曾葛曾经劝阻过。

贺书记:那怎么还不放人?

公安局长:事情比较复杂。现在把曾葛放了,证明责任全在工作队一方,对社教工作不利。况且曾葛的儿子是国民党兵痞。

贺书记:共产党人要实事求是。我的意见是现在立刻放人。

公安局长:压力非常大。

贺书记:把王和平叫进来。

王和平进来后站在贺书记和公安局长面前说:这是社员们自发组织起来的,我没有办法。

贺书记:你先叫人回去,相信组织会给你们一个圆满的答复。

王和平出去了,停一会儿又返回来:社员们都不回去。他们说要么放人,要么把他们都关起来。

贺书记:通知城关社教工作队队长,叫他马上到我这里来一下。

工作队长来到县委书记的院子里,看见那么多请愿的人,知道事情闹大了,脸色难看起来。

贺书记:我现在宣布一个决定,我对这个决定负全责:公安局立刻放人!你们工作队可以写上诉报告,把这件事如实地向上级反映。

城关园林场,夜。

曾葛老汉是从监狱里抬回来的,老汉由于连生气带委屈,病倒了。铁算盘闻讯后连夜来到城关园林场,劝曾葛老汉想开些。

那天晚上铁算盘就跟曾葛老汉睡在一起,为老汉煎药,给老汉做饭,陪老汉说话。慢慢地曾葛老汉缓过了气,坐起来,靠在被子上抽烟。

特写:一盏马灯,照着两个老汉的身影,烟熏得黝黑的墙上两个身影一会儿重叠在一起,一会儿又分开。

特写:铁算盘端着药碗粗燥的手;特写:曾葛老汉胡子上的饭渣。

铁算盘鼓起嘴吹了吹药碗上的热气,把药碗端到曾葛老汉的面前,说:不烫了,喝把。

曾葛接过药碗,张开大嘴,一口气把药全喝了下去。

铁算盘装上一锅烟,跟曾葛对着火,坐在炕边抽起来。两股烟缠绕在一起顺着窗眼飘了出去。

起风了。树叶跟树叶摩擦着,听得见苹果被风吹落的响声。曾葛老汉把耳朵搭在墙上,细听,他突然对铁算盘说:有人偷苹果,果园里有脚步声。

铁算盘不以为然:你真神,这么大的风你还能听到脚步声。

曾葛十分肯定地说:绝对有人偷苹果。老汉我在苹果园十几年了,身体不行咧,耳朵越灵咧。

说着曾葛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下子跳下炕,提着马灯走出去。

听得见曾葛的喊声:谁?站住!

听得见杂乱的脚步声。

铁算盘闻声撵出去,夜。色下苹果园里乱扔着几个装苹果的袋子,曾葛提着马灯朝小偷逃跑的方向追过去。

小偷跑得无影无踪了,曾葛撵到沟畔上,一脚没站稳,顺着几十丈高的沟畔掉下去……

郝麻子家,夜。

老婆已经睡了。郝麻子睡不着觉,坐在炕墙边抽烟,一盏老油灯,忽暗忽明。郝麻子在炕墙上把烟灰弹掉,来到院子里,叫道:有才,你过来一下。

儿子郝有才一边穿衣服一边推门进来:爸吔,黑天半夜的,干啥哩嘛。

郝麻子:我看王和平的队长当到头了。

郝有才:人家又没有惹咱,咱管人家当不当队长。

郝麻子:我说你就没有一点脑子。前年咱全队的人都揭不开锅,王和平家里仍然吃的是粮食馍。那里来的粮食?还不是多吃多占,偷拿队里的。

郝有才:咱和王和平是邻居,没有见过人家干啥违法事。人家的粮食是铁算盘藏下的。

郝麻子:你咋满不开窍哩。王和平不知天高地厚,带领社员到县委情愿去哩,工作队能饶他么?你就不想当当队长也在人前头走一回?

郝有才:我没有那个能耐,也不想当那个官。再没有啥事我睡觉去咧。

郝有才开门出去了。

郝麻子:唉!咱没有逢下个好后人么。

王和平家,日。

王和平一家正在吃饭,郝麻子进来了。

铁算盘:来来来,邻家,你都是稀客,坐到炕上,先吃饭。

郝麻子:我吃过了。我来问王队长一个事。

王和平:看老叔说的,我就是在你眼皮底下长大的,你就叫我和平。叫队长我还不好意思哩。啥事么。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郝麻子:唉!光景过得艰难,想到苹果园去挣个长期工分。曾葛在世时我没有办法说,曾葛死了,能不能把曾葛的那一份事叫我干上?

王和平:我这个队长能当不能当还是两回事。你想干就先干上,换了队长以后人家叫不叫你干我可管不了。

郝麻子:干一天算一天。

郝麻子走后铁算盘说:这郝麻子又不知道给咱碗里下啥蛆些。

王和平:也不要把人想象得那么瞎,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刘家庄刘启运家,夜。

刘启运正在罩子灯下整理他写的关于苹果方面的笔记。自从不当队长以后,刘启运也不想在村里干活,嫌窝心。李晓军说叫刘启运到他们村里南峁上的苹果园里负责技术管理,按苹果园的收入给刘启运分成。

为这事李晓军专门回了一趟村,给当队长的侄子李准说好。刘启运到南峁上干了一段时间,又放心不下自己的自留地,他把苹果园的事安排好以后回到家里。

正在炕上睡觉的妻子腊梅抬起头来说:咱村里牙娃天天打听你回来了没有。村里的苹果树都挖了不少了,社员们天天念叨你哩。说刘启运不干咧,苹果树腐烂咧。

刘启运:自己本手建起来的苹果园,眼看着快毁完了,能不心痛吗?我回到咱村,都不敢到苹果园去,揪心哩。有啥办法?咱拿不了事么。

郑腊梅:我听说咱村的人也准备到公社请愿去,叫你重新出山哩。

刘启运:咱村的事不能干了,有人搅合的你闹不成。

有人叫门。

腊梅:一定是牙娃来了,牙娃叫队长当够了,不想干了。

刘启运来到大门口,开门一看,果真是刘牙娃来了。

刘牙娃一边向窑里走一边说:哎呀呀终于把你等回来了。我先人手里没有当官的,我也不是当官的料。苹果树都快挖了一半咧,腐烂防不住。

刘启运:谷专家来过没有?

刘牙娃:来过。谷专家把树根刨出来,树从根子底下烂了,谷专家说那叫根腐,先把树根切断,然后在大树边栽小树,等小树成活以后,把小树枝条嫁接到大树上边,靠小树枝条给大树供养分。

刘启运:那叫借枝输养。刘满福干啥哩?

刘牙娃:咱村的事全坏的刘满福身上咧。没有选上队长睡了一个月,起来后啥事不干,到处说闲话。他说叫苹果树死快些,咱村招了栽苹果树的祸了。他还说咱村的苹果是一人发财哩,大家倒霉哩。

刘启运:咱村的事我本来不想再插手了。听这个老家伙一说,倒把我的火性子激起来咧。明天一吃早饭咱都到地里去,看一看马王爷到底长几只眼!

刘家庄苹果园,日。

社员们一见刘启运来到苹果园,都过来跟刘启运打招呼:启运你可回来了,看看咱的苹果园现在成了啥了。

刘启运看见自己亲手栽植起来的苹果园一片残败景象,心里感觉不是滋味。他对刘牙娃说:牙娃,咱就在地头开个会。

社员们都围拢上来。

刘启运说:咱村人都姓刘,这苹果树也姓刘,这是咱刘家的基业,不能就这样败坏在那些败家子手里。

刘满福听出了刘启运话里有话,接了话茬:刘启运,我问你,败家子是谁?你就挑明了说。

刘启运:谁接话茬我就说的是谁。

刘满福:今天社员们都在这里,我就想跟你论论这个理。六零年全村人饿肚子,你爸驮上粮食给女子送哩,结果叫狼吃了。在村头,我就碰见你家的女婿背着粮食出村哩,那些粮食是那里来的?

刘启运:查一查保管员的帐,看我刘启运多吃多占过没有?至于说到我家粮食的来路问题,你刘满福没有资格问。刘满福我嫌咱是一个村的,不愿意揭你的短,你不要把我惹毛了!

社员们都清楚刘启运指的是啥事,轰一声笑了。

有社员高声嚷道:启运,谁吃几碗饭咱心里有底。今天你给咱说说这苹果树的腐烂咋防治哩。

刘牙娃:大家都盼你回来哩,你回来了大家都有了主心骨咧。

刘启运:腐烂病的防治要一颗树一棵树具体对待,跟人生病一样,百人百病,每颗树的防治办法都不一样。这几天我不走了,咱一颗树一棵树地查。

刘满福:刘启运你现在啥都不是,凭什么要管队里的事?

刘启运:你说凭什么?凭做人的良心。这苹果园是大家的银行,不能毁坏在你的手里。

刘牙娃突然硬起来:我是队长,我说了算。现在再也耽搁不起了,听启运指挥,集中力量刮腐烂。

还是在刘家庄的苹果园里。日。

几头牲口在新栽的苹果园里犁地,苹果树苗子都被犁掉了。枯萎的苹果树苗在风中摇曳。

刘启运跑过去把骡子使劲的拽住,非常生气地问犁地的人:为什么要把苹果树苗犁掉?

犁地的人说:不知道,这是副队长叫犁的。

刘启运:叫这些牲口都停下来,我去问问这个狗日的。

犁地的人把牲口停下来,点着一锅烟,一边抽烟一边自言自语的说:有好戏看咧。

村头,日。

刘满福手里拿着烟袋,烟荷包在空中转来转去,嘴里哼着:那一年、四月八,你妹子、和你妈,穿的红,带的花,扭扭捏捏到咱家……

刘启运过来一把掐住刘满福的领口:你驴日的说!谁叫你把新栽的苹果园犁掉的?

刘满福使劲地扳开刘启运的双手:你把我叫叔哩,咱是一家子哩,你骂我啥话么?不嫌遭孽。

刘启运:我把孽遭到驴身上了!咱村里自从建社到现在,那一年工值下过两块钱?不靠苹果树靠啥能分那么多钱?你驴日的马上叫那些牲口停下来,把犁掉的苹果树补栽上,不然的话我就跟你没完!

刘满福有些委屈地说:你以为我想犁?公社下达了种植二百亩高梁的硬任务,咱村里的地全栽了苹果树咧,二百亩高梁种到那里?

刘启运:不管怎样先叫牲口停下来,苹果园无论如何也不能翻。

刘满福:刘启运我返过来把你叫爷哩,你叫停咱就停下来,公社的话你去说。

公社范书记办公室,日。

刘启运进来后,见范书记正在洗脸,他直接问道:范书记,谁下令叫把我们村里新栽的苹果园犁掉的?

范书记回过头来,见是刘启运,一边擦脸一边说:启运你可回来了,这几天公社院内跟赶集一样,全是你村的人,大家一致要求你重新出山。

刘启运:你先说说,谁叫把苹果树犁掉的?

范书记:谁都没有说过要犁你们村的苹果园。

刘启运:你去看看,二百亩苹果园已经犁掉一半了。

范书记:咋回事么?你坐下慢慢说。

刘启运:刘满福说公社下达了种植二百亩高梁的硬任务,刘家庄没有土地了,因此上就把新栽的苹果园犁掉了。

范书记:下达种高梁的任务属实。这任务是层层下达的,地委下达到县里,县上下达到公社,公社下达到各村。这跟你们栽苹果树不矛盾。

刘启运:我们村里土地全栽了苹果树了,在啥地方种高梁哩?

范书记:你也要理解我们的难处,上级给我们下达指标,我们就要给下边下达指标。启运呀,你现在不当队长了,管那么多闲事干啥?我听说贺书记正在考虑叫你脱产哩。村里的事你就别插手了。

刘启运:我亲手建起来的苹果园,不能毁了,刘家庄的苹果园一毁,对全县的苹果发展都是个打击。

范书记:,你干脆把你村的队长重新干上。

刘启运:为了刘家庄老百姓的利益,我还真想重新干哩。

范书记:你回去给你们的队长说:在沟沟岔岔适当种一些高梁,应付一下上边的检查。你可不要对人讲这话是我说的。

刘启运:我还没有那么傻。

刘家庄的苹果园里,日。

谷鸣带领全县的苹果技术员做实地考察。技术员里有刘启运的两个妹夫党全发和马万明。谷鸣在一颗腐烂严重的苹果树下给学员做讲解,大家做着笔录。

谷鸣:苹果树的腐烂是由一种病菌引起的。造成苹果树腐烂的原因主要有:一、严重脱肥,苹果树抵御病菌的能力下降;二、结果不均匀,造成大小年,大年结果太多,苹果树负担太重;三、地下不及时除草,使病菌容易寄生;四、剪枝不合理……

刘启运给大家做刮治腐烂病的示范:首先用刮刀把腐烂的树皮和好树皮切割开,然后把腐烂的树皮刮在袋子里,一定要刮干净,腐烂的树皮不能乱扔,一定要深埋或者烧掉。

学员们提出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谷专家耐心地做着解答。

刘启运家,日。

中午吃饭时其他学员在村里吃派饭,谷专家和刘启运的两个妹夫在刘启运家吃饭。

妈妈李秀兰问大女婿党全发:几个月没有见我的外孙子了,娃现在长得咋样?

党全发:会跑咧,满院子跑哩。淘气的很,叫我爸我妈跟上担心哩。

妈妈又问马万明:我听说玉琴又怀上了?

马万明:玉琴不想生,想再过两年生,我妈想抱孙子哩。

妈妈:你妈还是老脑筋,孙女跟孙子都一样。你大哥的女儿都上高中了,跟前还没有儿子。你三哥也是只有一个女孩。

马万明:我回家劝劝我妈,过两年再生。

妈妈:你家的事我不管,不过你要注意玉琴的身体。

马万明:我晓得。

吃饭时党全发问刘启运:二哥,我听说你还想当村里的队长?

刘启运:不是想当,是非当不可。不然的话这个村里的苹果园就毁完了。

党全发:县上外贸公司在我村里建外贸苹果基地,经理叫我问问你,想不想到外贸公司干?给你全家解决商品粮,任命你当副经理。

刘启运:我到那里都有一碗饭吃,但是我就是不想出村。我不能图清闲躲到外边去,我无论如何也要叫刘家庄的苹果园恢复元气。

谷鸣:启运你也是一个老牛筋,认准一条道儿不回头。其实我倒挺佩服你的,干事业的人都有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

刘启运:多年来,我心里老装着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姑父屈伸,身后老像有一双眼睛瞅着我,使我不敢懈怠。我必须对得起他老人家,叫洛川苹果四海飘香。

谷鸣:我正在写一篇论文,我打算从各个方面论证洛川是一个世界级的苹果优生区,这里发展苹果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

刘启运:我发觉咱这些人还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就是太傻。我现在不论走到那里都吃香的喝辣的,就是贵贱放心不下刘家庄。人家不要咱干了,咱还替人家担心,你说咱贱不贱?

谷鸣:这就是事业心。没有事业心的人一辈子都没有出息。

党全发和马万明痴痴地听着两个人说话,端起碗忘了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