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贝尔瓦里,我们发现山谷里流淌着许多小溪,溪水潺潺顺山而下,汇集成哈布尔河的一条支流,然后注入了底格里斯河。在小溪的两岸,可以看到生长繁茂的灌木丛,宛如溪水的绿色镶边。溪流间的平地上,生长着无数的橡树、白杨和其他的阔叶树林。我们还发现,山谷中村落点点,这里部分村庄居住着贝尔瓦里库尔德人,另一部分则居住着基督教徒。但是绝大多数居民还是已经离开这些村庄。
此时,我们确定现在已经摆脱了侦探的追踪,我们一路上一直都是逢村绕道,经常需要拐很大的弯路,为的是避免与当地居民接触,因为我们不知道他们将如何对待我们。当一些在田间劳作的人发现我们时,我们便立即快马加鞭飞快地向前奔驰。
只可惜我们并不认识所选择的路,而我也仅仅知道古姆里是在北面。许多小溪阻挡着我们前进的道路,让我们无法越过,所以必须绕道而行。最终,我们找到了一个只有区区几家住户的小村庄。村庄的一侧濒临一条看上去很深而且流速很快的河流,另一侧则生长着茂密的丛林。丛外面看起来这就是一个无人居住的村庄,于是我们大胆地准备从这里穿过去。
当我们刚刚走过第一栋房子时,我们便听到了枪声。而且这枪声就是丛这栋房子的窗孔里射出来的。
这时一颗子弹击中了英国人的手臂上部。我此时也立即卧倒在地,黑马脱缰后疯狂的向前飞驰。于是我马上站起身来,赶忙向前追去,尽管从旁边的其他几栋房子里也接连不断地向我们射来子弹,但我还是侥幸地跑到了村外。从路上的血迹我可以看出,我的黑马此时也受了伤。于是我不顾一切地往前跑,这时我发现马已站在丛林边缘。在我检查它的身体时,我发现子弹是从靠近它的后颈上部擦过的,虽然伤口没有危险性,但是一定很痛。我的同伴们此时却在毫无目标地放枪,然后跟着我跑了过来,当他们追上我的时候,我正忙着给马检查伤口。而英国人的手臂因中弹也在不停地流血。
“你的伤势严重么,先生?”我问他。
“不要紧的,没事,只是擦破点肉皮罢了。你们知道是谁干的吗?是村长他们一伙人!”
“这是不可能的!”
“是他从屋顶上向我们射击的,我刚刚看得很清楚。”
“蒂阿赫的贝尔瓦里库尔德人已经超过了我们。他们现在已经完全封锁了我们前进的道路。幸好他们没有全部站在屋顶上,不然的话,我们可能全都完蛋了。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要尽快离开这里,继续前进。”
“继续前进?”戴维问,“我想在我们动身之前是不是该向他们表示一下我们的‘谢意’。”
“不行,这样的话我们会遇到新的危险的。何况现在你们都有伤,所以我要给你们包扎一下,而且这儿离敌人实在是太近,所以我们现在不可能采取任何行动!”
“好吧,那我自己来吧!”
这时小个子哈勒夫对此表示坚决反对。而且我也不同意他这样做。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到达古姆里,因为在那里我们会安全一些。
于是我们马上骑马出发,不久我们便发现库尔德人又在尾随着我们。道路蜿蜒曲折,在经过一个大的转弯处时,他们忽然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而不久我们便发现他们已经走在了我们的前面,他们企图绕过我们,或者企图再次挡住我们前进的道路,或者想抢在我们前面到达古姆里。
在远处,一座岩山的轮廓此时若隐若现,卡拉古姆里城堡就建在岩山上。古姆里实际上是一个用粘土建造的要塞工事,所以只需几炮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彻底摧毁它,但是库尔德人却把它当作坚固的堡垒。
当我们来到距城堡大约一英里的地方时,突然在我们周围响起了愤怒的嚎叫声,这时突然从附近的丛林中窜出了一百多个库尔德人士兵,他们飞快的向我们冲过来。这时戴维端起卡宾枪。
“天哪,戴维先生,你现在千万不要开枪!”我朝他大声喊道,并按下了他的枪管。
“这到底是为什么?”他问,“难道你们是害怕吗?先生。”
我没有时间他的回答。因为此时库尔德人已经来到了我们中间,把我们相互冲散了。这时一个年轻人踩着我的马缰,猛地向上跃起,挥起周中的匕首向我猛刺。而我此时迅速的从他手中夺走武器,并把他从马上抛了下去,然后我抓住了他的另一条手臂。
“你现在是我的保护者!”我对他喊道。
“不行,你自己有武器!”他回答。
“那我把我的武器交给你。在这儿,把它拿着!”
于是他收下我的武器,然后把手放在我的手上。
“这个人从现在起由我保护。”这时他大声宣布着。
“那其他的人也一样。”我补充说。
“可是他们并没有请求我的保护。”于是他拒绝了。
“那我就代表他们。因为他们不会说你们的语言。”
“那样也可以,不过他们必须也得交出武器,然后他们就可以成为我要保护的人了。”
解除武装进行得很顺利,尽管没有一个伙伴对我做出的决定表示满意。除拔出匕首威胁我的这个人之外,其他库尔德现在看起来似乎也不想谋杀我们,而是想将我们置于他们的暴力之下。我猜想,刚刚那个用愤怒的目光盯着我看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血亲复仇者。很快,我的这种推测便得到了证实,此时他抽出身上的匕首,迅速冲向我的猎狗多扬。但是狗的动作毕竟比人的要快一些,它灵敏地避开了匕首,并迅速地咬住敌人的手腕。这时我们听到了他的骨头在多扬的牙齿之间发出格格响声。然后便听到库尔德人大叫一声,匕首从他的手中滑落下来。多扬这时立即把他拉倒在地,咬住了他的咽喉。此时几十条枪管对准了勇敢的多扬。
“你们千万别开枪!”这时我大声喊道,“快把枪拿开,不然它会咬死他的!”
虽然一颗子弹是不可能立即把狗打死的,但是库尔德人却必死无疑。因为他们看清了这一点,因此没有一个人向我的狗开枪,而是把枪放了下来。
“把你的狗叫开!”一个人命令我。
“它就是咬死我邻居的那个猛兽!”这时另一个声音喊道。我听得出这是村长的声音,这时他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你说的是对的,”我回答,“如果我命令它的话,它就会立即咬死这个人。”
“那你快把它叫开!”这时前面说话的人又重复一句。
“那你首先要告诉我,这个人是不是复仇者!”
“是他你没错,因为他要报仇。”
“那么我想向你们表明的是,我并不怕他。——多扬,回来!”
于是猎狗多扬松开了库尔德人。这时青年人慢慢地站起身来。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伤口是那样的疼痛,以至于使他无法忍受。此时他勃然大怒,转身向我走来,不断抖动着负伤的肢体。
“你的狗使我的一支手臂现在用不上劲,”这时他痛得咬紧牙齿。“所以我要用另一支手向你复仇!”
“你说话的声音就像是一只青蛙,没人会害怕这种呱呱的叫声,”我针锋相对。“把你的手臂伸过来,让我看一看,给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难道你是一名医生?我是不会接受你的药的,即使我会死去。”
“但你可以从我这里得到药,你需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我答应你。就我所知,你现在已经患了创伤热,所以你必须想办法治好你的手。”
“古姆里的助产婆会帮助我。她是一个比你还要厉害的医生!”他鄙视地回答。“和这个多扬一样,你也是一条狗,所以你将会像狗一样死去!”
这时复仇者卷起他的衣服下角,把他的匕首藏了起来。而此时我们还被围在队伍的中间,于是我们跟着队伍一起出发了。由于库尔德人没有马,于是他们就跟着我们跑步前进。我为我们目前的处境有些担心,但是并不感到有任何的恐惧感。
此时库尔德人一直静静地向前走着,很明显,他们只是考虑如何不要让我们逃走罢了。我的小个子哈勒夫和两个阿拉伯人此时也沉默不语。但只有戴维无法忍受他的恼怒。
“我们真是倒霉,先生!”他嘟哝着,“我真想把这些家伙统统枪毙!”
“我们不能这样做,戴维先生。因为他们来得实在是太快。”
“对。他们突然包围我们。以至于我们的武器被缴!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性的事故!真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我要再和你们一道来库尔德斯坦一次。”
“希望你冷静一下,”此时我责备他,“你们好好想一想,如果五个人不顾力量悬殊与两百人较量,你说这难道不是痴心妄想吗?”
“可是我们的武器比他们的要精良!”英国人嘟哝地说。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会有多少人流血,而且我们的人也是一样。然后再继续凶杀复仇!你们想到过这点吗?”
这时,一个骑士向我们飞快地跑来。当他离我们越来越近时,我才看清他的面部表情,此时我认出他是多胡贝,库尔德人,他的父亲和兄弟曾关在阿马迪叶监狱。当他出现时,我们的队伍就停了下来。这时他迅猛地向我挤了过来。
“本尼西,你来啦,难道你被俘了吗?”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对不起!我之前离开了古姆里一段时间,在当我刚刚回到家时,便听说有人抓到了五个外国人。于是我便马上想到了你,所以我急忙赶来这里,看看我的猜想是否正确。果然是你,本尼西——我的主人,我现在是你的仆人。所以你告诉我应该怎样帮助你!”
“谢谢你。但是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因为这个人现在已经是我的保护人了。”
“他保护你多长时间?”
“就保护一天。”
“那么请你允许我永远保护你,只要我还活着!”
“真的可以么?”
“行,没问题。因为你不仅是我们大家的朋友,而且也是总督的客人。他现在正等着你呢,他很高兴欢迎你和你的同伴去他那里。”
“但是我现在不可能去他那里。”
“这是为什么?”
“你觉得一个不带武器的本尼西能与人见面吗?”
“我已经看到有人收缴了你们的武器,”这时他转向押送我们的人“把武器还给他们!”
此时惊恐的库尔德人反对地说:
“他们是我们的俘虏,所以不许带武器!”
“现在他们是自由的,因为他们都是总督的朋友!”
“是吉姆里总督亲自命令我们,要把他们全部抓起来,并解除他们的武装!”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些人就是他等待的人。”
“他们谋杀了我的父亲。你看我的这只手,是他们的狗咬了我的手。”
“一旦他们不再是总督的朋友时,你再和他们商量解决!本尼西,现在请你拿好你的武器,我来给你带路!”
于是我们将交出的东西全部收回。然后骑上马迅速朝古姆里跑去。
“怎么样?戴维先生,”我问戴维,“你们现在是怎样考虑我刚刚的态度呢?”
“我们根本不理解你们的对话。”
“可是你们现在已经拿回了自己的武器。”
“好吧,你说下一步将怎样办呢?”
“我们将要成为古姆里总督的朋友。”
“我现在就给你赔礼道歉。先生,刚刚是我错了。”
现在我之前所有的那些担心已经全部消失,我带着愉快轻松的心情骑马通过了一道狭窄的门。然而当我看见臭名昭著的阿卜德·埃斯·苏米特总督的家宅时,此时我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厌恶感,他与巴德·汗总督和努尔·乌拉赫总督联合谋杀了成千的蒂雅里基督教居民。这是一个战云弥漫的地方,到处都是武装的库尔德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可能不属于古姆里的居民。
但是这个战争气氛浓烈的贝尔瓦里小城堡给人的印象与沉闷的无生气的阿马迪叶城堡绝然不同。
这时一个手持长矛的塞尔德施特库尔德人向我们走来。他看上去给人的印象是个可怜人。这一路上我们还遇到了许多来自不同部落的战士,其中有布拉尼克部落、哈迪尔索尔部落、哈萨南鲁赫部落、卡拉奇尔部落和卡鲁奇巴希部落的战士,甚至还看到来自卡西昌、塞姆萨特、库尔杜克和肯达利的战士。
“这些外地人究竟是怎样来古姆里的?”我问多胡贝。
“他们当中绝大多数是都凶杀复仇者,他们聚集在这里。还有一些人是各地区派来的特使,在这些地区人们害怕基督教徒的暴动。”
“那么你们也怀有同样的恐惧吗?”
“是的,本尼西。蒂雅里山区的基督教徒就像锁在链条上的狗一样地在不停地嚎叫,但叫喊对他们来说是毫无帮助的。我们听说,他们想入侵贝尔瓦里山谷。是的,他们现在已经杀死了我们部落的几个人。但不久他们将会遭到血腥报复的。我今天到过米亚,知道了明天将在那里举行一次大型的捕熊的狩猎活动,我发现整个下米亚村的人现在都已经离开了村子出去捕熊起了。”
“你确定有两个名叫米亚的村庄吗?”
“是的。而且这两个村庄都是属于我们总督的。上米亚村只住穆斯林,下米亚村仅由信奉基督教的聂斯托利教徒居住。这些聂斯托利教徒却突然之间不见了。”
“为什么呢?”
“这个我并不知道。本尼西,因为这里是总督的住宅,所以你们现在必须全都下马。请允许我向总督通报你们的来到。”
这时我们停在一栋并不显眼的楼房前面,但是它的面积的确很大,这表明它是首领的住宅。按照多胡贝的示意,来了几个库尔德人,把我们的马牵进马厩。其中一个库尔德人带我们见到总督后,就离开了。这时古姆里的统治者在一间大的接待室里,他一直走到门口来迎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