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搬来几块大石头,围成一个三面有围墙的场地,场地的大小足够容纳我们的人和马。没有墙的那一面当然也是有设防的。石头之间的空隙用灌木堵死,再填满干草。这种地方通常是蛇的藏身之地,我们把场地上面的草点燃,这样可以把这里的蛇烧死。然后我们又对场地仔细检查了一遍,果然发现好几条蛇,蛇看见火就想跑,但被我们统统打死了。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干净的营地,可以放心地宿营了。我们中间必须有两个人站岗,由于我的伤,大伙又不同意我站岗,我说我的伤已经没有大碍,坚持与哈默杜尔一起站第一班岗。
我和胖子坐在石头上,枪就放在我们身边,以便随时准备射击。同伴们稍稍聊了几句就睡觉了,我向胖子讲述了我们侦察乌塔人的情况。然后,我们到灌木林中,给这个胖子的马割了些饲料。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时过去了。阿帕纳奇卡和霍尔贝斯起来接岗,再下一班是马托·沙科和特里斯柯夫,第四班由温内图一个人值,他一个人可以顶我们两个。有他站岗,我们都很放心。
我想睡觉,却总是睡不着,脉搏跳得特别快,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也许和伤口有关。阿帕纳奇卡和霍尔贝斯坐在那里一边执勤一边轻轻谈话,马吃草和马蹄踏地的声音,偶尔打破夜间的宁静,明亮的星星在我们头顶上闪烁,岩石和马都看得很清楚。
突然,我看到温内图的马抬起头来,紧接着我的马也抬起头来,两匹马都发出恐惧的响鼻声,并把后腿对准我,我知道它们嗅到了危险,而且危险越来越近。从马叫的声音判断,来的不是人,如果是人,马儿不会叫这么大声,带有警告的意味,也不会显得这么恐惧。我仔细听着,并把枪拿在了手里。
我躺在两个石头之间的空隙里,这个空隙本来被我们塞了灌木,刚才烧蛇的时候,把空隙里面的灌木烧没了,现在这个空隙敞开着。不过空隙只有一点点宽,顶多能伸进一只胳膊。我正这样想着,突然,缝隙里真的有了一只胳膊,我吓了一跳,再一看,这只胳膊黑乎乎的,不是人的胳膊,是动物的!我马上意识到,是熊!我立刻跳了起来,把猎熊枪抓在手里。并轻轻对科曼伽人首领说:“阿帕纳奇卡,熊来了!不过要安静,非常安静,跟我来!”
温内图听觉甚是灵敏,马上醒了,也许他和我一样,根本就没有睡着。他手握银盒站在了我身边。
我说:“一只熊过来了。”
其他人仍在睡觉,我们认为不叫醒他们为好,何况特里斯柯夫说话声音总是很大。阿帕纳奇卡和霍尔贝斯走到我们面前,拉紧了枪栓。温内图指示他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开枪,最好让老铁手开枪,他的枪头一下可发两弹,其次是我的枪。我让你们开枪的时候,你们再开枪。”
霍尔贝斯有点激动地问:“熊会爬过来吗?”
我说:“也许会,它来了,不要出声,让我对付它。”
在我们营地没有被石头围住的那一边,出现了一个黑黑的庞然大物,慢吞吞地绕过拐角走过来,低着头,用鼻子闻着地面。我们的马看来很怕他,一只不停地打着响鼻,转过身子准备用后蹄踢它。我还不能开枪,必须让子弹从它的肋骨穿过,进入心脏,所以得等它站起来。我朝它跳过去,然后又马上跳回来。灰熊看起来笨重,实际上动作极快。我一边故意吸引它的注意,一边必须防止它的袭击。
我的目的达到了,灰熊一看见我,就站了起来,朝我跑过来。眼看它离我越来越近,我的枪响了,熊从前面挨了一枪,要向后倒,可是没有倒下,摇摇晃晃站稳了,往前又走了两步,于是,我又给了它第二枪,这次它倒下了。它躺在地上,爪子在空中抓了几下,然后翻滚了一圈,又站了起来,我们都吓了一跳,接着它又躺下了,这次好久都没有起来。在整个过程中,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声都没有让人听见。灰熊是不发声的,与它战斗往往是一场静悄悄的战斗,正因为如此,这种战斗通常需要“攻其不备”。
温内图说:“它死了!两颗子弹都打进了心脏,应该没命了。当然,我们不要那么快接近它,灰熊的生命力很顽强。”听了温内图的话,我们都暂且站在一旁,观察着这只倒在地上的灰熊。
睡觉的人早就起来了,在我打第一枪的时候,他们就被惊醒了。马托·沙科很冷静,安静地看着,完全是印第安人的风度;特里斯柯夫也不是懦夫,但还是被这情景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哈默杜尔挤到了我身边,大声地叫喊着:“一只熊!见鬼,真的是一只熊!你们怎么不叫醒我,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们应该让我参与。真该死,我真生我自己的气,我怎么可以睡着,我真想抽自己一耳光。”
“抽吧,亲爱的迪克,马上抽。”霍尔贝斯有点幸灾乐祸。
“住嘴,老蝗虫!我就是打自己的耳光,也比你灵活得多。我本来是不会错过这场好戏的,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你自己睡着了,还要怪我。”
“不怪你难道还要怪我吗?嗯,对,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这头灰熊,他怎么能在我睡觉的时候来呢?一头这么不理智的灰熊,确实该打。你们说,谁去打它?”
胖子表面生气,实际上看到我们抓到灰熊是很开心的。这个又胖又矮的人确实没有恐惧,我相信,如果他遇到熊,肯定会奋勇地扑上去。当然这不代表他就能把熊干掉,有勇无谋是很危险的。哈默杜尔没能与活着的熊搏斗,甚是遗憾,他不顾阿帕纳奇卡的警告,向死熊走去。他走到熊旁边,用了很大力气才把熊转过来,抓住它的爪子扯来扯去,说:“它死了,真的死了,否则爪子不会自己往下掉。我建议把熊掌连皮一起弄下来,要忙活一阵子了,今晚睡觉是不可能了。”
胖子说得对,猎获到一只这么大的灰熊,每个人都感到很兴奋,哪里还有睡意。我们又把火生了起来,就着火光,我们看出来,这是一只母熊,重量大约有七百斤,在动物里面也算是庞然大物了。
特里斯柯夫说:“昨天我们看到的足迹就是它的吗?”
“不是,昨天我们看到的足迹,是头比它还要重的动物留下的,这两只熊不是一家人。不过那只熊,我们也会把它弄到手的,等老枪手来了再说。”温内图回答。
大家拿出刀子来割熊掌,但我没有参加。这时,阿帕奇人突然跳了起来,指着前面说,“看!那里有一只小熊!”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那里有一只小熊,站在灌木林旁边,正看着我们。它的大小相当于一头中等个头的小牛,只是更胖一些。哈默杜尔跳起来兴奋地说:“太好啦,小熊找它的妈妈来了!”
我连忙叫他:“迪克,迪克,回来,回来!不要抓它!危险!”
可是我的话根本就不管用,迪克已经抓住了小熊,并且兴奋地喊着:“哈哈!我抓住它了,抓住它了!”
他是抓住它了,可是熊也抓住了他,他不想放开小熊,也放不开了。大家没看到他们是怎么互相抓住的,只看到他们在草地上翻滚。胖子一边翻滚一边捶打这小熊,没打几下,胖子就开始求救:“哎呦,快来帮忙,快来帮忙!这个畜生好厉害!”
阿帕纳奇卡见状马上飞奔过去,左手抓住小熊的皮,右手照着小熊就是一刀。这一刀刺得很准,正中心脏,小熊马上松开了哈默杜尔,躺在了地上。胖子挣扎着站起来,气急败坏地喊道:“真是没有教养的畜生!竟敢这样对我。本来想活捉它的,谁知道它这么厉害。我要把它烤了,吃了才解恨!”
他把小熊扛了过来。我们这才看到哈默杜尔的狼狈样,衣服被撕破了,脸上都是伤痕,手上和腿上也在流血。霍尔贝斯非常生气:“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就这样去抓那只小熊,你不要命了吗。老铁手喊着‘危险,危险!’,你没有听到吗?你真是个愚蠢的傻瓜,你的皮如果痒了,我可以给你抓啊?你不知道你的好朋友很担心你吗?你不知道这里很多人都在担心你吗?你怎么可以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你看着我干嘛?我说得不对吗?你说话啊?”
霍尔贝斯脸涨得红红的,很少看到他这么生气,更没有见过他一口气说出这么长的话。哈默杜尔张着嘴,呆呆地、惊讶地看着他的朋友,这是那个木讷的皮特吗,是那个善良的、自己总想欺负的皮特吗,平时说话干巴巴的老浣熊,今天说话怎么这么流畅。
“老皮特,你怎么了?你这么生气干嘛?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毫发无损?倒是你,好奇怪啊,你怎么变成了演说家?”
“演说家?我才不稀罕做什么演说家,都是你把我逼成了演说家。你还好意思说你毫发无损,要是阿帕纳奇卡再慢半步,你半条命都没了!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对着镜子看看!喔,这里没有镜子。让别人为你担惊受怕,你很高兴吗?”
“不要这么生气,皮特!我知道你很担心我,我也没料到一只小狗有这么大力气。”
“小狗?你把一只灰熊当作一只小狗?一只小狗就把你抓成这样?看看你的脸,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快去水边洗一洗吧。”
霍尔贝斯抓住他的胳膊,拉着他走到河边,帮他把脸上的污渍和血渍洗掉,脸上的伤痕更加明显了,衣服也烂得不像样子。
皮特恢谐地说:“你真像一个流浪汉!老铁手,请您帮个忙。您的针线借我一用,我要把他撕破的衣服补一补。”
“好,给你,皮特。”
他非常认真地请教我哪个是针眼,好不容易才把针韧上,然后一针一线开始缝起来,好几次扎到了手,看来这缝衣服比打枪还难。终于缝好了,他拿给我检查,我一看,针脚就像森林中的树木一样没有规则,针线就像蚯蚓在爬行一样,煞是好看。
没办法,我只好把线拆掉,重新缝,几乎坐到天亮,才把胖子的上衣、裤子和马甲全部缝好。我缝着衣服,兄弟们烤熊肉吃。熊掌,熊最好的部位,我们则包起来带走。因为,要知道方法才能把熊掌烤得好吃,而且不见得合乎每个人的胃口。
天刚露出鱼肚白,温内图和我就离开了我们的营地,我们各自骑着自己的马,并牵着马托·沙科的深棕色马,上山去等待老枪手的到来。我们走了大约两英里,到了乌塔人的营地附近,老枪手将从这个地方过来。我们坐在灌木林里等着,马就拴在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老抢手会不会来,会不会从这个地方经过,也许会发生一些出乎我们意料的事情,乌塔人首领会不会改变他的决定,我们紧张地注视着前面。一个小时以后,我们终于看到有一个人走了过来,远远的虽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我猜测一定是老枪手,我大声叫喊:“老枪手,老枪手。”
那个人停止了脚步,机警地望向我们藏身的方向,他肯定没有发现我们,但一定听出了声音来自哪个方向。如果真的是老枪手,他会很快过来的。作为印第安人的俘虏,能够在这里听到熟人的呼唤,一定会感到很高兴。我的想法是对的,当我第二次、第三次呼唤他的时候,他开始向着我们的方向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问道:“是谁在灌木林里?谁在喊我的名字?”
我说:“一个朋友!”
“哪位朋友,请现身吧,老枪手很渴望见到这位朋友。”
“是我,我在这里。”
我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温内图仍然躲在里面。老枪手惊喜地喊道:“老铁手!是你,是我的朋友老铁手!”
他飞快地朝我跑过来,激动得手枪都扔到了地上,到我面前,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握着我的手说:“我太高兴了,太意外了!我的朋友老铁手,我的救命恩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握着我的手那么用力,眼睛闪烁着光芒,脸庞兴奋得通红,接着说:“谁会想到,你现在正在落基山,正在‘熊谷’。哈哈,我太高兴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从杰斐逊城来的。”
“啊!那你到过银行家那里了?是他告诉你我上这里来的消息?你跟着我的踪迹一直来到这里?”
“是的。我从杰斐逊城、辛克妈妈酒店、芬内尔农场等等地方一直跟到这里。你看,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哈哈,太好了,你终于找到我了,我们又重逢了。感谢上帝,遇见你,我就得救了。你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我被俘了。”
“我知道,您被乌塔人俘虏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惊讶地问。
“我还知道这两天他有可能会释放你。”我笑着说。
“哦,你还知道些什么?”他叫喊着。
“我还知道你要拿到四张熊皮才能被释放。”
“先生,你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昨天在上面公园里,你和乌塔人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当时我离你们只有三步远,就藏在蕨类植物里偷看。”
“天哪!昨天你离我这么近啊。”
“是的,你们的每句话我都听清楚了。昨天夜里就想把你救出来,但没有把握,所以没有贸然行动。我们就摸黑回到这个山谷,今天一大早就在这里等你。终于等到了,我们太高兴了。”
“我们?这么说你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人和你一起?”
“是的,想见见他们吗?”
我领他走进灌木林,温内图正在等待着我们,老枪手看到他,欢天喜地地向他伸出双手。温内图也热情地握着他的手,欢迎他:“温内图再次见到他的兄弟老枪手,心里非常高兴。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和老铁手这次来就是为了救你的。我们相信,乌塔人的50名战士丝毫不会对老枪手造成威胁。”
“但我说过我会回去。不说这样的话,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
“我们知道,老枪手说到就会做到。不过,老铁手和温内图也和你一起回去,跟乌塔人首领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