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行会避免暴露足迹,为的是天亮以后,印第安人看不出有人来过这里。回来的时候,我们必须把每一株蕨都扶直,把手印也统统抹掉。这个工作非常繁琐,也要花费我们不少的时间。
乌塔人首领萨里奇靠着一棵树坐着,他的左边,生着一堆火,他正看着那堆火,他的脚几乎挨着火。老枪手在火的另一边,被绑在一棵树上,刚好在萨里奇的对面。他长长的棕色发绺一直垂到地面上,头发乱糟糟的,应该好多天没有梳洗过了。他的样子与温内图和神秘的印第安人科尔马·普施非常相似。
他们中的其他人都躺在地上,有的睡着了,但有的人还在说话。老枪手很可能没有吃饭,现在正饿着肚子。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我现在就在他的附近,他不知道我到了杰斐逊城,打听到了他的行踪,追随他而来了。我真想马上给他一个信号,让他知道我马上就会救他。可是,现在还不行,我必须要观察一下敌人的形势,不能打草惊蛇,必须要一举成功。而且我还想给老枪手一个惊喜,所以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没有看到任何重要的情况。几个印第安人在说话,我们没有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仍然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他们的首领一声也不吭,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好像一个雕塑一样,只有眼睛是活的,从眼神可以看出来他对俘虏是相当仇恨的。老枪手也很安静,他被绑着也没法动,低垂着眼帘,用一种无所谓和蔑视的眼神扫视着周围。纵然成为了别人的俘虏,也不能消除他身上的傲气。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狼嚎,接着是第二声,在这个漆黑的夜晚、空旷的山谷里,这声音显得非常的恐怖。这几声狼嚎终于打破了首领的沉默:“这个白人听见狼嚎了吗?它们在互相争夺灰熊吃剩的骨头。”他在问老枪手。
老枪手没有回答他。他接着说:“明天晚上,它们还会来争食吃。”
老枪手继续保持沉默,萨里奇气愤地指责:“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你应该知道,一个著名的首领跟你说话,你是必须要回答的。”
“你是著名的首领?呸!”老枪手轻蔑地斥责他,“我完全不相信!从来没有见过你,也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著名首领。”
“难道只有你见过的听过的才是著名的?”
“像我这样长年在草原和森林奔波的西部人,每一个著名首领的名字我都听过,你只是个无名小卒罢了。”
“哼,你想激怒我,想要我马上杀了你,但没那么容易,我要让你面对残酷的灰熊。”
“你既然想用它的皮、耳朵、爪子和牙齿来装饰自己,为什么自己不去?为什么把我送到‘熊谷’来?一群胆小鬼!”
“住嘴!你难道没有听到我们的话吗?你杀死了我们两名战士‘熊牙’、‘熊鼠’父子,这两个人都因制服强壮的灰熊而出名。他们是我们最伟大的战士……”
老枪手打断他的话:“他们是懦夫!他们从背后袭击我,我杀死他们是公开的、正义战斗中的自卫行动。你们50多个人对我一个,用诡计偷袭我,如果不是这样,你们不可能俘虏我。”
“哪个红色人不知道你们白人像野兽一样嗜血成性?如果我们相信你们是忠诚的战士,早晚会被你们消灭。你是一个白人,但你的血管里流的一定是红色人的血,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的这句话让我感到非常不解,老枪手血管里有红色人的血?可是,他既没有红色人的外表,也没有混血儿的性格啊。不过,以前我曾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细细地观察过他的神情,确实觉得他有点印第安人的味道,只是没有找到究竟哪一点像。现在,乌塔人竟然说他的血管里流着红色人的血,而且是当着他的面说。我这才发觉,老枪手的眼睛里深藏着一种受到压抑的亮光。他有一双印第安人的眼睛,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乌塔人接着说:“我们必须为‘熊牙’和‘熊鼠’报仇,但我们不能把你带到我们部落的营地去,把你绑在刑讯柱上,这样的做法没有意义。因此,我们决定让你用另一种方式死。你杀死了两只‘熊’,我们也让熊杀死你。我们这么做是懦夫吗?”
“你们的办事方式决定了你们就是懦夫。”
“我们不是懦夫,这是对你的优待。”
“呸!你们不敢到‘熊谷’去,却为自己找这么多理由。”
“闭上你的嘴,狗杂种。我们给你两天的时间,让你独自一人行动,相信你晚上会回来,我们对你一直非常信任。”
“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你刚才还说白人不值得信任呢。”
“但是你和其他的白人不一样,老枪手一定会信守自己的诺言。在这方面,他与老铁手一模一样。我虽然不认识老铁手,但我知道他从不食言。我相信你也和他一样,你们是为数不多的值得信赖的白人。尽管你们和其他的白人一样,都是红色人的敌人。您不相信我说的话吗?就算你怎么辩解,也不可能改变我对你的判决。”
“我根本就没奢望你们能放过我,我太了解你们了。”
“我告诉你,我们也会遵守我们的诺言的,你的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解开你的绳索,你带上刀和枪,一个人到‘熊谷’去,晚上再回到我们的营地,第二天早晨再去。如果你在两天内猎到四只熊,并把它们的皮给我们,我们就把你的命还给你。”
“也就是说你们会放了我,我就自由了?”
“不,我们不会再杀你,但你不会马上得到自由。你必须和我们同行,娶我们部落的一个女人为妻,才能得到自由。因为你杀害了我们两名勇敢的战士,所以你必须成为我们部落的战士,来弥补我们的损失。当然如果你很不幸,被熊吃掉了,这一切都无从谈起。”
“我不会帮你们猎熊的,我已经对你们说过很多遍了。”
“你会的,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会强迫你这样做的。”
“呸!老枪手从来不会被任何人强迫。”
“这一次一定会!除非你不遵守我们的约定,我们让你去抓熊,你却一去不复返,不过这样的情况不会发生的,如果你不回来,那就只有一种原因,就是你被熊吃了。”
“这么说,我必须要抓到熊,又必须回来,否则我的下场也是死,看来这次我必须接受你们的强迫了。好,我知道在这里的森林边缘,有一条小道,经过长条形高地通往‘熊谷’,我将在那里出发再返回。你们要是没等到我,就去找我吧。”
“不,我们不会去找你的,如果你不回来,你就肯定是被熊吃掉了。”
“难道你们不怕我不但没有被熊吃掉,而且逃之夭夭了。”
“你逃不了的,能从‘熊谷’逃走的人我还没听说过。”
“其实,你们就是怕灰熊,又想要熊皮,所以让我去替你们卖命。你们就是一群胆小鬼。”
“住嘴,我们这50多名战士,个个都是勇敢善战的,没有一个人害怕单独与灰熊较量。何况我们有这么多人,恐惧感何来?我们就是想看看,大名鼎鼎的老枪手,能不能拿回四张熊皮,两张代表‘熊牙’,两张代表‘熊鼠’。你如果活着回来,而没有带回熊皮,就会被枪毙,我们两个战士的仇也就报了。这就是我们不可改变的决定。”
他做了个手势,表示不想再说话,又靠到了树上。我们又等了一刻钟,安静得要命,没有一个人说话。我们知道,没什么好听的了,就偷偷地返回了。只有在乌塔人的篝火燃烧的时候,我们才能消除自己的足迹。他们的篝火,就是我们最好的照明。
我们刚刚离开蕨类植物,正准备起身。这时,他们的首领站起来,发布夜间指令,只留一堆篝火,其它的都熄灭。他们的人围成了里外两个圈,围着这堆火和俘虏扎营。两个岗哨不停地围绕营地巡逻。
他们并不是个个都有枪,一部分乌塔人只有长矛和弓箭,所以,这样的防范措施是必要的。可是,这对于我们却极为不利,如果要营救老枪手,就必须通过他们的双层防范,而且想悄无声息地抹掉这两个岗哨也很难。他们之所以双层设防,应该是怕这里的灰熊。这样一来,我们想用从奥萨格人手里解救阿帕纳奇卡的方法,或者科尔马·普施从歹徒手中解救我们的方法,都不太可能。
乌塔人在熄火,准备睡觉,发出很多声音,我们借着这点声音离开,没有被他们发现。温内图和我并排走,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考虑问题,并且还没有想出对策。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马上和我商量。
果然,还没有走到同伴等我们的地方,他就停住了脚步说:“我的兄弟是不是觉得,我们今晚不能行动了?但我发现岗哨还是可以制服,问题是两个看马的人。最重要的是乌塔人睡得不死,还分了两层防范,老枪手被他们围在最里面。”
“如果我们和同伴们硬闯,也是可以救下老枪手的。不过,我们可能会有一些牺牲,我不主张采取这一办法。”
“我也不同意。如果为了救一个伙伴而牺牲另一些伙伴,那是没有意义,也是不值得的。我们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吧。”
“那我们现在回‘熊谷’?”
“我们已经找到一处灰熊穴,都说在‘熊谷’可以找到好几只熊,如果我们能找到就好了。”
“我的兄弟真的想找到灰熊吗?”
“是的,如果我们能找到,老枪手就可以带回熊皮了。”
“那他的处境也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他只能得到生命,但得不到自由。”
“我的兄弟说得对,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救他,让他得到自由。只要得到熊皮,他就能和我们一起走,他并没有答应和那些乌塔人同行,更没有答应他们在那里娶妻。”
“好,我们明天去找熊的足迹,不过,我们要先想想我们自己的足迹怎么办。乌塔人明天一整天都在公园里闲逛,就会发现咱们的踪迹。”
“对,我们不能就这么呆着。可是我们该去哪里?”
“如果不想让他们发现我们的足迹,我们就必须避开公园及其周围。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我们沿乌塔人的来路下山,走得远远的,但是现在天已经黑了,这个想法行不通。而且我们明天还要回到‘熊谷’去,所以不能走得太远;第二,现在就回到‘熊谷’去,明天一早就到现场,但在现在这样漆黑的晚上,这样做也是很棘手的。不过我们还认识今天的那个深沟,如果我们牵着马慢慢走,也有可能到达。”
“我们两个走在前面,我们的同伴跟在后面就会安全很多。我们也不必太害怕灰熊,因为我们的马到了熊窝附近就会给我们报信。对付黑暗的办法也有。我在沟的坡上看见一棵枯松树,可以当火炬。”
“好,既然这样,我们再下‘熊谷’。”
“熊走路的声音很轻,即使到了我们的近处,可能也听不到,所以,我们的眼睛必须睁得大大的。”
“我们现在留在公园里的足迹怎么处理?我们不能再走边缘,必须横穿过去。”
“我可以用我的兽皮来消除。”
我们结束了讨论,回到了同伴们的身边,告诉他们,我们看见了谁,听到了什么,做了什么决定。所有人都愿意合作,尤其是与老枪手要好的几个人,即阿帕纳奇卡、哈默杜尔和霍尔贝斯,都想解救他。我们说得很简短,他们想听详细些,但是温内图说:“等我们有更多空闲时间的时候,再详细地和大家讲述今天的情况。现在我们的主要问题是,要消除我们在这个地方留下的足迹。这会花费我们不少的时间。”
他带着马托·沙科和阿帕纳奇卡从事这项困难的工作,因为我的伤口还未痊愈,一弯腰就痛。然后,我们穿过公园,回到今天走过的沟口,温内图走在最后面,他把套索套在马身上,由马拖着兽皮,把踩倒的草重新竖立起来。我们到达沟底时,都下马,牵着马走。
这时,温内图又走在队伍的前面,我紧随其后,其他人跟在我们后面。我们的枪端在手里,随时准备射击,因为灰熊随时都会来攻击我们。公园的高地上空,有了点点星光,可是,在沟底,却是漆黑一片,我连温内图的马都看不见,只好紧紧跟着他,手时不时地碰一下他的马尾巴。这次,温内图敏锐的方位感和触觉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我们虽然都能够适应在黑夜里行走,但是,这条路确实是非常难走,幸亏我们今天已经走过一遍了。一路上泉水流淌的声音成了我们的向导,以此来辨别和调整我们的方向。在这段旅途中,温内图一直走在最前面。当经过那棵枯松树的时候,他停下来说:“我的左手边有一棵枯松树,我的兄弟们可以把它砍下来作火炬,我来当警卫,防止灰熊袭击。”
我离这棵树最近,首先找到一个松脂比较多的树枝,把它砍下来点燃。现在,我们每个人都有了火把,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枪。这样,下面的路就好走多了。
下山比上山花的时间还要多些,每个人举着一个火把,场面极为壮观。我们来到白天发现熊的足迹的地方,温内图把火炬照得很低,没有发现新的熊的足迹。灰熊的营地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它既看不见我们,也听不到我们的声音,我们一路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但是,我们也走得有些累了,必须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营地。
树枝烧完了,我们失去了火把的照射。不过,山谷很宽敞,星星很亮,足以给我们指路。这个时刻,除了我们,还有谁敢走在这漆黑的‘熊谷’中。我们没有把营地安排在山谷边缘,在谷地的正中间,有一块露天的地方,我们把营地安排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