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确,一个人的犯罪企图就是犯罪行为,是要受到惩罚的。但是,请您告诉我,奥萨格人想要袭击农场并杀死我们的计划是意图还是企图?他们的这个意图是不是进入了企图阶段?”
特里斯柯夫愣住了,他小声嘟囔着:“意图,企图,企图,意图……嗯,至少是未遂企图,好像也不是企图?好了,请您不要再混淆概念了,先生。”
“看,您的立场开始动摇了。请您明确地告诉我,纯意图是不是要受到惩罚?”
“法律上是不用,但道义上是要的。”
“好!那就让道义去谴责马托·沙科吧。”
特里斯柯夫狂躁地走来走去,然后向我吼道:“您是法官最难对付的、最糟糕的律师!”
“特里斯柯夫先生,请稍安勿躁,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宽容。虽然我们不能惩罚意图,但是我主张采取防范措施,这和惩罚具有同样的效果。”
“话说得好听,你准备采取什么防范措施。”
“等我想到了再告诉大家。”
马托·沙科一直听着我们的谈话,我想他应该一个字也没有落下,开始的时候,他脸色阴沉,后来逐渐平和,而现在他完全是一副友好的表情,显然他感觉到了我们的善意和宽容。当我和特里斯柯夫进行激烈地讨论时,他始终保持沉默,现在,他开口了:“你们讨论完了吧,不知道大家是否愿意听我说几句。”得到我的同意后,他说道:“你们的话我并没有完全听懂,你们的有些理念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不过,我听见,当其他白人都坚持要对我进行惩罚的时候,老铁手在为我说话。虽然阿帕奇人首领温内图对这场争论始终保持沉默,但是我想,他和他的朋友的意见是一致的。所有的红色人和白人都知道,这两位著名战士的看法和做法是多么的公正。虽然,他们俩是奥萨格人的敌人,但我仍然希望,今天我在这里能得到最公正的待遇。”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着我,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于是我说:“奥萨格人的首领说得没错,今天在这里他一定不会受到丝毫不公正的待遇。但是有一点他说错了,那就是我们不是奥萨格人的敌人,我们不是任何人、任何民族的敌人,我们希望所有的红色人和白人和平相处,我们会不遗余力地去实现这个愿望。如果有人想阻挡我们甚至想谋害我们的生命,我们会毫不犹豫地进行自卫。如果我们进行了自卫并取得了胜利,那么,失败者就可以把我们当作他们的敌人吗?”
“老铁手,您说得对,我们是不应该把您当做我们的敌人。可是,奥萨格人何尝不是在自卫呢?奥萨格人的首领马托·沙科想弄明白,白人的法官和法院起什么作用?”
“法院和法官自然是申张正义,是司法。”特里斯柯夫回答到。
“这种司法是否能得到执行?这种公正是否能得到伸张?”
“当然能!”特里斯柯夫斩钉截铁地说。
“老铁手相信他所说的话吗?”奥萨格人首领转过头来问我。
“相信,不过法官也是人,有时候也是会犯错误的。因此……”
“哼!”马托·沙科打断了我的话:“他们是会犯错误,只要涉及到红色人的事情,这些法官就会经常犯错误。老铁手和温内图一定不止一次地听到过红色人对白人的控诉,作为一个部落的首领,可以说出一箩筐奥萨格人民所遭受过的并且仍然在不断经受的痛苦。我们受到过白人多少次的欺骗!我们也想伸张正义,但我们找不到一个怜悯我们并且能够公正地替我们伸张正义的法官!”
每次当我们要求公正的时候,就会遭到白人的嘲笑。白人一旦失去法官的帮助,就会自己充当法官,私设刑堂,或者成立什么称之为委员会的社团,对我们进行惩罚。同样的事情,他们叫私设刑堂,我们说是复仇;他们叫委员会,我们叫长老协商。叫法不一样,实质又有什么不同。他们永远是正直善良的,就算欺压我们也是申张正义;而我们被白人剥削到了耳根,不得不进行正当防卫和反抗,却被他们说成是抢劫和掠夺,在他们眼里,我们不是强盗就是小偷。为什么我们红色人要受到这样不公正的待遇呢,真理为什么永远在他们手中呢?
更可恨的是,他们一边做着这样的事情,一边还不停地标榜信仰和虔诚,仁爱和善良!就在不久前,还有白人说要给我们东西,当我们去和他们协商的时候,他们却用猎枪对准了我们。没有办法,我们就到发现肉、火药和铅的地方去取这些东西,可是,白人追杀我们,我们的许多战士都因此丢了性命。现在,我们想为这些战士报仇,这难道不应该吗?这一切到底是谁的过错?谁是欺骗者,谁是受骗者?谁是抢劫者,谁是被抢劫者?谁是强盗,谁又是流氓?老铁手您能回答我这些问题吗?
奥萨格首领一脸严肃的冷冷地看着我,我的内心被他的话触动了,作为一个一直自认正直和无私的人,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温内图在此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现在他出来帮我解围了,他说:“我也是一个部落的首领,我和你一样把我人民的幸福放在心上。你现在所说的一切,也是我曾经遇到过的。我们知道,水域里的鱼有些是靠吃其他的鱼存活,但也有一些鱼吃草就可以存活。难道森林和灌木丛中的每一种生物,都要以另一种生物的生命做代价才能生存吗?奥萨格人的首领心中的不平我是可以理解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不公正就可以成为自己不公正的理由吗?今天你听到也看到了,即使是对最可怕的敌人,犯过一次又一次错误的敌人,我们也是宽宏大量。尽管你打算要我们的命,但我们还是准备饶恕你。如果到现在你还不能认识到这个问题,那么,当我的兄弟老铁手为你说话的时候,你难道不感到羞耻吗?我们想用善良来化解你的敌意,用仁慈对待你的残忍。如果这样你还要把我们当做你们的敌人,那你就一钱不值,不配再说自己是红色战士。”
温内图的话结束了,现场一片寂静。他的讲话之所以有这么好的效果,当然是因为他的话有道理,但更重要的,是他的人格魅力和他的表达方式。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马托·沙科,现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知道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特里斯柯夫听完后把脸转向了一旁,过了好久他才抬头看看我,说:“虽然我还不大情愿,但你和温内图的话确实有道理,这件事交给你们俩来处理吧。我不再反对放走他们,但我怕他们会恩将仇报,回头就带着他的人就来找我们算账,说不定,我们也会成为他们的俘虏。”
我说道:“您是不是说,这个问题的讨论到此结束?您已经同意了,那么让我与温内图商量后,再去做最后的决定。马托·沙科跟我们一起走,直到我们觉得安全了,才会释放他。但他的两个战士立即被释放,他们可以回去,向奥萨格人介绍这里发生的一切。现在,白人已经做好了防备,如果他们仍然要来袭击农场的话,他们的首领将会被击毙!好了,现在把他们的皮带解开!”
哈默杜尔和霍尔贝斯听到我的话,马上走到两个战士身边,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绳子。两个奥萨格人获得了自由,立刻朝自己的马飞奔而去。但是,我制止了他们:“站住!你们只能走路回瓦拉图,你们的马和武器通通被我们缴获,以后能不能得到它们,还要看看你们以后的行为。现在你们走吧,回去告诉你们的兄弟们,是老铁手救走了柰伊尼人首领阿帕纳奇卡!”
两个战士不知道是否该听我的话,于是看着他们的首领。他们的首领说:“照老铁手所说的去做!如果战士们对此有疑虑,不知如何行动,他们可以问‘长手’,他会作出正确决定的。”
我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神很坚毅。两个奥萨格战士爬上斜坡,朝着老华伯刚走的方向,离开了。
我故意扣下他们的马,是有我的原因的。他们步行回瓦拉图,会需要很长时间,这样他们就不可能马上回头追赶我们,这样做是为自己争取了时间。其次,他们是信使,所骑的马非常好,正是我们需要的,他们的武器我们也需要。
因为阿帕纳奇卡是出来寻找圣石的,身上只有一把刀,因此马托·沙科的枪就归他所有,他也暂时放弃了朝觐圣石的计划,陪我们去科罗拉多。我们知道,奥萨格人很快就会从两个信使口中得知首领被俘的消息,他们会立即奔赴基佩塔基,跟踪我们,以便伺机解救他们的首领,所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马托·沙科还是被绑在马背上,不过绑得并不紧。霍尔贝斯和特里斯柯夫骑上两匹奥萨格人的马,我们就这样离开了“老太婆”。我们只在这个“老妇人”温暖的怀抱里停留了很短的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