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释义据证各异
每个先贤,在注释经文中意义共性的词汇时,都按照例证与提醒大众的方法对其加以陈述,而没有按照符合词汇的特指意义与普指意义的本意给予阐释。例如经文,“然后,我使我所拣选的仆人们继承经典;他们中有自欺的,有中和的,有奉真主的命令而争先行善的。那确是宏恩。”(35:32)他们注释时,有些人将“Sbiq”(意为“争先行善的人”)注释为礼拜时间初入后即刻礼拜者,将“Muqtaid”(意为“中和的人”)注释为礼拜时间期间礼拜者,将“lim”(意为“自欺的人”)注释为礼拜时间过后礼拜者;有些人将“争先行善的人”注释为交纳天课并额外施舍者,将“中和的人”注释为仅仅交纳天课者,将“自欺的人”注释为拒绝交纳天课者;有些人将“争先行善的人”注释为在交纳天课的同时还额外施舍的人,将“自欺的人”注释为吃利息或拒绝交纳天课的人,将“中和的人”注释为交纳天课且不吃利息的人。从对词汇的不同阐释中不难看出,各个注释家都运用比较方式注释了该节经文的词汇大义,而没有将其局限于其中之一,以便让受众了解和注意此节经文所指的正反两方面。那么,这种分歧并没有导致各种注释之间的互相对立与矛盾,因为词汇“自欺的”已经将放弃义务且沉湎犯罪的人包括在内,“中和的”已经将力行义务与放弃犯罪的人包括在内,“争先行善的”已经将既做各种善事也力行义务的人包括在内。以此类推,有些先贤在注释经文的降示背景时讲到,此节经文因如此如此而降示;另有人说,此节经文因什么什么而降示,彼此之间各执己见,但不相互矛盾与对立。
(3)词义内涵各异
《古兰经》中有些词汇往往含有双重或多重意义。这主要是因为,一是词汇在语言中具有共性,如经文“刚逃避了一只狮子一样”(74:51)中的词汇“Qaswarah”,既指狮子也指射手;经文“和逝去时的黑夜”(81:17)中的词汇“‘as‘as”,既指夜幕降临也指夜幕消失。二是词汇的各种意义根本上一致,但经文仅指其中的一种意义或是两种之一,如经文“然么他渐渐接近而降低,他相距两张弓的长度,或更近一些”(53:8-9)中的代词“他”。[79]诸如此类经文,先贤注释家便以其中的一种意义来阐释词汇的经义。他们之间之所以有如此分歧,或因经文降示两次所致——每次都是各有所指;或因共性词汇的双重意义或多重意义的指向所致——马立克学派、沙菲仪学派与罕百里学派的许多法学家,以及许多教义学家借此注释经义;或因多义词汇的根本一致使然——如果没有必要将其特指,则具有普遍意义。
(4)近义词汇各异
先贤注释家们往往用近义词而非同义词表述经文大义,如经文“在天体震动”(52:9)中的“Mūr”(意为“震动”),有些先贤用“arkah”(意为“活动”)注释该词——“Mūr”就是一种轻快的“arkah”。再如经文“你应当以《古兰经》劝戒世人,以免任何人因自己的罪行而遭毁灭”(6:70)中的被动式动词“Tubsal”(意为“遭毁灭”),有的先贤以被动式动词“Tubas”(意为“遭拘禁”)注释该词,有的先贤以被动式动词“Turtahan”(意为受束缚)注释该词。由此可见,先贤们在注释诸如此类经文词汇时,往往选择近义词给予进一步阐释,互相之间存在的选词分歧也就自然存在,也因此不属于对立的注释分歧。
(5)经文诵读各异
《古兰经》中有些经文因七种诵读法所致,往往有两种或几种读法(如第2章第3节),故先贤注释家,都根据特殊的诵读法注释了这些经文,从而造成了不是注释本质分歧的分歧。例如,泰伯里根据伊本·阿拔斯等圣门弟子的传述指出,经文“他们必定说:‘我们的眼睛受蒙蔽了’”(15:15)中的被动式叠音动词“Sukkarat”(意为昏迷),有先贤以被动式叠音动词“Suddat”(意为阻碍)注释该词,有先贤以被动式叠音动词“Suirat”(意为眼花缭乱)注释该词。鉴于注释该词时出现的词汇分歧,再传弟子盖塔德·本·迪阿麦·赛杜欣指出,该词字母“Kf ”被读为叠音,该词意即为“Suddat”(阻碍);被读为轻音,则意为“Suirat”(眼花缭乱)。[80]
综上,由于“经文的诵读法、词的格位、多义词、普指与特指、一般与特殊、本义与隐义、动词主语的显现与隐含、经文的先后停止及其明确性、传自先知的分歧”原因所致[81],造成再传弟子与圣门弟子注释经文时出现了不碍注释本义的种类分歧,正如泽尔克西所言:“他们就一节经文的意义出现不同说辞与分歧,后期注释家们以大同小异的表述叙述了这些分歧,不理解的人将其视为分歧并众说纷纭。其实并不然,每个先贤注释家都阐释了经文表达的意义并局限于此——因为该释义最能彰显注释家的注释,或者因为它最符合询问者的情况。也许他们中有些人叙述了经文大义的必然性与同义性,另一些人则表述了经文大义的经旨与结果。所有的注释家最终都归于经文的本义和所指,以便明确经文本义。故此,表述的不同导致一些人不理解[先贤们注释]意愿的不同,正如诗人所言:表述不一意为一,一切皆指完全义。”[82]毋庸讳言,自圣门弟子与再传弟子以降,注释家具有原则性的分歧,无论在法理上还是在学理上都是允许的。同样,正是基于这种具有原则的百家争鸣,催生了百花齐放的注释景象。
4.再传弟子的注释学校
先知穆罕默德与圣门弟子时代是伊斯兰教开疆拓土和文化发展的初级阶段。该阶段,部分圣门弟子离开穆斯林“乌玛”(Al-’ummh)的中心麦地那,分布定居在伊斯兰教所到之地,从事行政、法官与教师等工作。该时期的文化教育,由于是“伊斯兰教黎明时期,穆斯林的物质生活比较简单,文化教育也很不发达,当时‘一个识字的人,无论在哪里,遇到一个不识字而愿意识字的人,他们二人便构成一个学校了。后来清真寺成为穆斯林接受教育的场所。’”[83]在如此大的社会背景下,对于如饥似渴求学求知的阿拉伯人而言尤为如此。圣门弟子传自先知穆罕默德的圣训知识,以及亲历先知时代各种事件的经历,吸引大批人前来聆听和承继他们的教诲,从而成为文化教育传承层面的再传弟子,并在不同城市形成了规模不等的学校(Madrasah),“圣门弟子与再传弟子的学术造诣各不相同,他们派到各地之后,都依照自己的思想与学识建立学校,传授学问;结果地方受了他们的影响,都依循着他们的途径。于是各地自成派别”[84]。这种学校的形式,就是任老师的圣门弟子在清真寺的一个角落里居中而坐,做学生的再传弟子环绕老师形成一个“讲席”(Al-alqah),口耳相传地研习《古兰经》、圣训和法学等伊斯兰教基本知识。如果按时下的学术话语来看,这种“讲席”式的学校,事实上就是伊斯兰文化史上学校和学术研究中心的雏形。
在各类“讲席”式的学校中,许多再传弟子师从著名圣门弟子求学《古兰经》注释,并在麦加、麦地那和伊拉克建立了三大注释学校,今人将其称为之注释学派(Al-madrasah al-tafsiryyh)。[85]此外,他们还在其他地方建立了规模相对较小的注释学校,如著名圣门弟子艾布·达尔达厄(Abu dardā’,?-652)与其弟子艾布·伊德利斯·胡拉尼(’abu ’idris al-khulāni)、阿勒盖麦·本·盖斯(‘alqamah ben qays,伊历?-62)、苏韦德·本·盖夫勒(suwayd ben ghaflah)、朱拜尔·本·奈费尔(jubayr ben nafir)、宰德·本·沃海布(zayd ben wahb)在叙利亚大马士革建立的叙利亚注释学校。圣门弟子阿慕尔·本·阿斯与其弟子耶济德·本·艾布·哈比布(yazid ben abi bīb,伊历?-128)、穆尔塞德·本·阿卜杜拉·耶兹尼(Mursad ben abu Allah yazni,伊历?-90)在埃及建立的埃及注释学校。再传弟子塔乌斯·本·基桑·耶玛尼(āwūs ben kīsān al-yamānī,伊历?-106)与瓦哈布·本·穆南比赫·萨那(Wahb ben munabih al-an‘ān,伊历?-110)在也门建立的也门注释学校。[86]
鉴于麦加、麦地那、伊拉克在该时期注释《古兰经》方面的重要地位,以及在注释史上发挥的重大作用,现仅对这三所学校及代表性注释家作概要介绍。
(1)麦加注释学校
麦加(Makkah),因伊斯兰教发祥地使然,在伊斯兰教史与伊斯兰文化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特殊地位,麦加的《古兰经》注释学校也就相应地居三所注释学校之首,“人们中最知晓《古兰经》注释的是麦加人,因为他们是伊本·阿拔斯的弟子,如穆扎希德、阿塔尔·本·兰巴赫、阿克勒穆、赛义德·本·朱拜尔、塔乌斯·本·基桑·耶玛尼等,”[87]因此麦加又有“注释母校”(Al-madrasah al-’umm)之称——许多学者型圣门弟子离开伊斯兰教黎明时期的中心麦地那,首选麦加作为其讲学和传承伊斯兰文化之地。麦加因此出现了较为繁荣的文化教育和学术研究气氛,以伊本·阿拔斯领衔的麦加注释学校就极具典型,“伊本·阿拔斯晚年,曾在麦加、巴士拉、麦地那讲学……他讲学的时候,坐在卡尔白之中,讲解《古兰经》、圣训、教律、文学。麦加学校之能远近驰名,得阿布杜拉·阿拔斯师徒的力量最多。”[88]
伊本·阿拔斯在麦加居住期间,有众多再传弟子追随他求学经训、注释与教法,形成麦加注释学校。师从伊本·阿拔斯研习注释的众多弟子中,尤以赛义德·本·朱拜尔、穆扎希德·本·哲拜尔、阿克勒穆、塔乌斯·本·基桑·耶玛尼、阿塔尔·本·兰巴赫著称。
①赛义德·本·朱拜尔
赛义德·本·朱拜尔(Sa‘īd ben jubayr,伊历?-95),原籍埃塞俄比亚,“在《古兰经》注释、圣训与法学方面都是再传弟子中的先驱者。”[89]他有幸聆听多为圣门弟子的教诲,先后师从伊本·阿拔斯与伊本·麦斯欧德等传述圣训与注释。鉴于他聆听和传述伊本·阿拔斯的注释较之其他圣门弟子为多,故哲拉鲁丁·苏尤蒂等人将其列为伊本·阿拔斯的弟子,今人亦据此将其归属麦加注释学派。
赛义德在注释领域尤其擅长传述几种诵读法,再传弟子伊斯梅尔·本·阿卜杜勒·马立克(’ismā‘īl ben ‘abud al-malik)就此讲道:“赛义德·本·朱拜尔曾在斋月率领我们礼拜。有一晚,他诵读阿布杜拉·本·麦斯欧德的诵读法,有一晚诵读栽德·本·萨比特的诵读法,有一晚则诵读其他诵读家的诵读法。”[90]如前所述,掌握《古兰经》各种诵读方法的精确程度,一定程度上决定着注释相关经文大义的准确程度,故赛义德精确掌握这些诵读方法,有助于他最大限度地了解经文大义及其奥妙,并有准确注释的能力和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