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没几天,父亲母亲果然找我谈了关于历练的事,六哥七哥也在,我便显得有些不自在。
“小果儿,你今年已经二十四了,按理应该开始历练了,不知你如何打算?”父亲坐在主位上问我。
我怀里还抱着陶罐,准备今日再去采雪水,五哥说那红梅上的雪水泡的茶味道还不错,别有一番滋味。临出门前却被花狸叫到了大殿,说父亲找我。
花狸原是一只狸猫,一百年前修成人身,跟在母亲身边已经几十年了。
花狸说父亲又要事找我,却没有料到竟是叫我出门历练。
我道:“父亲,女儿不愿出门历练,只愿在这瑶山里修炼个千百年,陪在父亲母亲身边!”
母亲听了这番话很是动容,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父亲听了这话,不反驳,扫了在场的五哥一眼,问我:“你可否说说你那日在红梅处遇到了谁?”
我一愣,暗暗想起只有采雪水那日到了红梅处,遇到了那个蠢笨的道人。原本要当个笑话讲给五哥听,又因为那日听了六哥七哥的话,伤心半日,不肯再多看五哥一眼,就将这件事忘了。现在父亲提起,我倒是想笑。
“那日女儿遇到了一个蠢笨的道人。”
“那道人说了什么?”
“他说女儿是妖,是一条还未断奶的小巴蛇!”我说着却忍不住嗤嗤笑了两声,却瞧见父亲角色黑了黑,便不敢再多说。
我朝五哥那边望了望,见五哥没有任何反应的喝茶,只道幸好没有说与五哥听,到时候我笑得东倒西歪五哥却没有任何反应,岂不是尴尬?
“还有呢?”父亲又问。
我一愣,还有?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啊……他说女儿虽是妖却没有一丝妖气,于是将女儿放了!”
“这就对了,身为妖却没有一丝妖气,你不该是妖。小果儿,你去人世间历练几番,去去在瑶山生活沾染的邪气,去找蓬莱仙人,叫他渡你成仙吧!”
我愣了。五哥愣了。母亲愣了。六哥七哥愣了。连着青衣和花狸也愣了。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父亲,又看看五哥,心底里压制不住的兴奋,我问:“我可以去找大哥了?”
白果言握着茶杯的手便紧了紧。
父亲还未回答,母亲急忙答道:“自然是可以,你那大哥天生眼盲,到那蓬莱仙山去也不知没有人照顾可否能好好生活,你此番去定要替母亲好好照顾你大哥。”
母亲说着又擦了擦眼泪。母亲本就是美人,即便生了我们兄妹八个,也不见衰老,反而更有风韵,这一落泪,让人心里生出怜悯来。
父亲搂了母亲的肩,轻拍母亲肩头,又为她擦了泪,这才回过头来看我:“小果儿天性调皮,怕扰了果风清修,还是少见的好。”
我听了心下有些奄奄的。
叫我去了蓬莱仙山却不叫我去叫大哥,这是什么道理?
我还未反驳,只见六哥已经站起来了,向大殿上的父亲一拱手,道:“父亲,果礼却认为,小果儿陪在大哥身边尚可,大哥与小果儿打小兄妹情深,一别十六年,如今也该见见,也好叫人知道,我们瑶山白果家素来兄妹情深,家风和睦,叫那些小道仙童不敢小瞧了大哥。”
白果言抬头看了看自己这擅自作主的六弟,眉眼间略有愠意。
只见那老七也站起来道:“六哥说得甚有道理,世人素知瑶山白果家小女儿与大儿子交情匪浅,然大哥去修仙的这十六年小果儿却不曾探望过,难免以为白果家人情惨薄。”
我听了六哥和七哥的求情,虽不认为他们是为了我求的情,心里也满是感激,今日瞧着他们也顺眼多了。
五哥一直只顾喝自己的茶,连个眼神也不给我,我也不敢叨扰,让五哥帮我求情,只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母亲。
父亲看了我一眼,眼里是我读不懂的深沉,他道:“那道人可还说了什么?”
我便又愣了。父亲为何会知道那道人说了些什么?
我吞吐道:“也不是真的,那道人说我看着是个未断奶的娃娃,却不知怎的有了万儿八千年的修为,可笑的是我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小蛇,这也才说那道人蠢笨。”
在场的人都不说话了。
半晌,父亲才说:“也好,这样看来那蓬莱大仙倒也不够格作你的师傅了,你只管叫他为你寻得良师便是,你到了蓬莱仙岛,遇着果风便是遇着,遇不着也不要强求。”
我连连答是,虽不能日日与大哥在一块,十六年来能见大哥一面也足以让我惊喜了。
父亲母亲离去后,六哥七哥也前后脚走了,大殿里只剩我和五哥,还有青衣。五哥一摆手,青衣便识趣的退出大殿。
我忍不住道:“五哥,我可以去见大哥了!
”
“嗯。”五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满眼溺爱。
五哥将我抱在怀中,我仍在手舞足蹈,描绘自己可以见到大哥的喜悦。
“小果儿……”
“嗯?”
五哥便俯下身来,轻轻吻住了我的眼,我的眉。
我被五哥吻得心里发痒,喃喃道:“五哥…今日我没哭,”
五哥一顿,移开了自己的嘴唇,笑道:“我自然知道。”
五哥笑起来很好看,你若知道久旱逢甘露的那种感觉,那便是五哥的笑。
“小果儿…你可知大哥何故去修仙?”五哥松开我,坐会刚才的位置上,端起茶,品了一口。
“莫不是那蓬莱大仙非说大哥有仙缘,强将大哥带了去,大哥又有何故去修仙!”说到这里,我又有些愤愤,那仙人准是瞧准了大哥的老实罢!
五哥听了只是笑笑,那笑有几分疲惫,又有几分苦涩,他道:“原是那些年大哥对你好得过分了些…”
我心里咯噔一跳,慌忙叫他:“五哥!”
“大哥喜欢你…”白果言说着,眼里闪过一丝丝讥讽。
我真正是慌乱了,忙看了周围,确定青衣没有听到这番话,忙道:“五哥快住口罢!这种事怎好乱说,我与大哥本是兄妹,关系好些也是自然,其他哥哥们又常年不在家,这狐狸洞中只有大哥愿意陪我耍,再者说,大哥大了我两百岁有余呢!”
五哥却轻声道:“父亲也大了母亲足足一千五百岁……”
我便不敢再说了,却又喃喃:“可那年我才八岁……”
“小果儿,如若当年,去修仙的是我,你可会像现在这样日日盼着与我见上一面?”
会吗?自然不会。就如五哥所说,那时候我与大哥好得过分了些,对五哥的印象却是每年过年在家宴上见上一面,亲疏立见。如若当年去蓬莱仙山的是五哥,今日怕是连自己还有个在修仙的五哥都忘了。可是如此决绝的话,我又怎么说得出口?
我吞吞吐吐道:“自然…自然是要盼着的。”
“你就骗我罢!”五哥说着眼里的光更加暗淡。
我有些害怕,眼前这个五哥和平日里的五哥实现大不相同,五哥是威风凛凛阳光活泼的,何时这样失魂落魄过?
“小果儿…若是我存了和大哥一样的心思,你会不会像盼大哥一样盼我?”
“我…我…”
我说不出,只赶紧逃出大殿,身后青衣问我为何如此慌张,我亦不敢回头,就怕回头看到五哥立在殿门口,就怕看到五哥用怨怼的眼神看我。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埋头倒在床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大哥对我的心意么?我自然知晓,我自然是知晓的,如果我真的只有八岁,也许我就不知了,可我却还记得前世那二十几年的光阴,我的心智,明明就是一个成年人!我忘不掉在书房假寐时大哥轻抚我脸庞的触感,忘不掉午休时大哥的唇轻触我的唇,但我竟从未怀疑大哥修仙远离故乡是因为我!大概是我太傻了罢!
五哥么?大哥走后,五哥便历练回来,日日拉着我去书房品茶,赏琴,散步,和我并无太多交集的五哥生生闯入我的生活中,完全充当了大哥的角色,我原先不懂,又因为这每日熟悉的事务丝毫未排斥五哥的行为,今日细细一想,鼻子便酸酸的,眼泪又要下来。
我心下觉得自己这个妖已经扮演得很好了,但我到底不懂妖之间的事,到底还是二十四年前那个26岁的我,我以为大哥和我如同人间兄妹一样的关系是正常,不想除大哥和五哥外,其他哥哥们对我的冷淡才是最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