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有可能这样做。
紫晓觉得一瓢凉水浇上心头。
……紫晓依然站在那个冰凉的大门前。
方才的一切都是幻想,但却是真实的幻想。
她知道,父亲不会接纳她。
一辆车呼啸而来。马达在夜里泼妇般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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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晓说,那时,她最怕的,不是父亲可能的拒绝,而是常昊对她家人的骚扰。要是她真的回家,常昊定然会上门闹的。这是可能的。他甚至会去骚扰她的亲戚朋友。他能做得出来。有许多次,常昊说,要是你离开我,我会杀了你全家。紫晓害怕他这样。即使她明知他做不出来,但那种“也许”和“可能”,总是能吓退她逃跑的念头。
她觉得人生已到了尽头。一切都灰茫茫苍白起来。家离她很远。幸福同样离她很远。她的“字典”中没有了“希望”。很想回家,可父亲那张铁青的脸叫她一想就抽冷气。他到处都在说他没有这个女儿,就当她死了。从父亲的变态中,紫晓知道了自己对他的伤害有多深。她很后悔。
紫晓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着。晨风透过那件薄薄的夹克一直浸到她心中。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孤独的人。那是灵魂深处的孤独。即令在平时,常昊们的笑也进不了她封闭的心。她可以笑,可以闹,可以跳舞,可以歇斯底里地发作,但她无法排遣心中的孤独。她的心是一间进不了任何光线、透不进一丝儿风的暗屋,已带霉味儿了。
老像在梦中。紫晓想,要真是一场梦多好,哪怕是噩梦,水呀火呀都成,总有梦醒的时候。梦一醒,一切可怕的东西都无影无踪了。多希望樟木头市场的那个雪后的早晨是梦,多希望父亲的暴怒是梦。多希望,一切是梦。
可怕的是,一切都不是梦。而且,她异常清醒地知道,她正朝一个可怕的未知滑去。
她有些恨常昊。虽说她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可她还是恨常昊。女人总爱把自己的一切过失都推到别人身上,紫晓也一样。明知道人生有它自己的轨迹。许多时候,人力左右不了,甚至可以说是避免不了,但她还是恨常昊。老想要没有他,自己一定不会成这个样子。一定更好。因为父亲已经为她张罗好了对象,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跟父亲同校任教,很帅,吊膀子上街,一定比常昊体面。但一想离开常昊时,又觉得常昊也不错,待她是那么真心。想到常昊要和别的女孩厮混,心上总是不自在。
天渐渐亮了。那轮空高的圆月失去了它本有的皎洁变为一个瓷制的白盘了。车辆多起来,一辆辆赛疯似的叫。几个女人在打扫大街,扫出搅天的尘灰。紫晓想,也许,有朝一日,自己连她们也不如。对未来生活的忧患,是悬在紫晓心头的剑。和常昊在一起,她没有一点的安全感。来到樟木头不久,常昊就在市场里开了个皮包批发部,他专门代销温州老乡的皮包,收入也不错。但自打他发现紫晓开始想家的时候,他已有好几个月不照料他的店了。有人想盘他的店,转让费很可观。常昊老向大行和王纪炫耀他的这笔财富。紫晓只是笑笑。她想出口而没出口的话是:花光之后,又怎么办?
大街无尽地朝前方逃去,紫晓却觉得没有了路。一切都到了尽头。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才二十岁,却觉得自己经历了千百年沧桑,到了生命尽头。淡淡的晨雾中,一切都显得那么朦胧。紫晓想到那英唱的那首《雾里看花》。她想,要是真有双慧眼的话,会咋样?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毕竟生活在这个世上,人言可畏。奇怪的是,以前最害怕的是人言,一旦真正可畏的人言袭来时,倒没了那种预料的可怕。紫晓最怕的不是人言,而是自己没有着落的未来。常昊靠不住。那时的常昊老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日喝凉水。”这种人玩玩可以,托付终身,似乎有些勉强。
对常昊的不信任是紫晓出逃的主要原因。紫晓甚至不需要他有什么大志,只要能过日子即可。问题是,常昊把所有身心都用在了“泡”上。他应当分出另一部分,干一些实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