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城,其实这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堡,堡垒一样的屋子。
因为这座堡是鲁妙手建造的,他一向认为与众不同,所以他的屋子也与众不同。
这座堡不大,充其量只是和一个普通知县的府邸一样,尤其是它圆形的房顶让它显得更小。
因为圆形总是有界限的,所以它看起来也是有界限的。远远看去,这座堡就像是一个个巨大的球一样,让人觉得仿佛天上的星辰陨落在了地上。
不过它真是按照天上的星辰所建造的,北斗七星。
萧剑飞现在已经到了妙手城的城门口,他只有一个人来,权飞絮自然是被他甩掉了,用轻功甩掉了他,因为他现在才觉得女人真的是一个麻烦事情。
她们会允许自己做任何事,也会阻止你做任何事,若是带上权飞絮来恐怕萧剑飞也无法大展手脚,更何况他并不清楚自己这一次能不能活着回来,应该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进去。
若是妙手城是一个人,一个会武功的人,那么他很自信自己的剑能够解决掉这个人,因为他自信自己的剑够快,轻功够好,内力够深,所以即使遇到武功比他更高的人他也能够脱身,虽然他并不愿意逃走,不过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他还是会做的。
因为现在的他不一样了,短短几天的江湖经历已经让他懂得了生命的可贵,他还有自己的父母,还有整个飞雪剑门等着他查出真凶,甚至还有……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妙手城的城门已经打开了。
这是一扇铁门,看起来比他自己的铁屋所用的玄铁更加坚固,而且用的材料更多,恐怕鲁妙手没有用这扇铁门的玄铁来铸造兵刃的原因和自己父亲大同小异。
最重要的不是剑,而是用剑的人和练剑的地方。
最重要的不是进攻,而是防守。
这就是鲁妙手的哲学,所以他才造了这样一座城。但是鲁妙手也是悲哀的,因为有了这座城他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耗费在了建造的笼子里面。
萧剑飞提着剑,再望了一眼天空中的月亮,月亮很圆,没有一丝残缺。月亮很高,没有一丝乌云从它的下面掠过。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它的光很清洌,洒得很远,但是照到萧剑飞的身前就不再往前了,因为妙手城高大的城墙前面的树足足有三丈之高,树叶的的浓密程度简直可以说是密不透风。
一个个高大的树影映在萧剑飞的身上。
所以萧剑飞提气飞了起来,这是“巧钻十三天”的轻功,只见他左足一点地,身子便高高跃起,然而这并没有结束,跃到空中之时萧剑飞再提了一口真气,再用“踏雪无痕”的轻功凭空升起两丈。
不过眨眼之间他已经跃到了三丈高的树枝上,他并不打算从正门进入,往往更加轻松的地方就隐藏着更深的杀机,何况这是鲁妙手建造的妙手城。
萧剑飞已经可以想象到,如果自己从正门进入,恐怕前脚刚一进门后脚门就被关了起来,这样一来如果在城中他耗费体力闯关,那么他将不会再有余下的真力再跃出城墙,这无异于是自绝后路。
跃上树并不困难,萧剑飞已经在黑夜之中察看着这座如鬼域一般的城池。虽然城中并无月光照进,但是萧剑飞凭借着自身深厚的功力依旧将城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座城一共有七座堡,每一座堡之间相隔大约两丈,从门口往里,每一座堡的高度不同,因为越来越高。前六座堡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到了第七座堡却看不清了。
因为这座城上竟然发着光,金色的光,刺眼的光。虽然萧剑飞并不惧怕强光,他的眼眸就像一个无底洞,将这一切的光都收入眼中。
然而即便不怕,他也看不清楚。
即使看不清楚,也不能阻挡他的身子往前掠出,越过城墙跳入城中。
但是跳入这座城中,萧剑飞就已经感受到威胁的开始。因为落到地下的那一刻他并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他的脚下软软的,十分细腻的沙正不断灌入他的鞋子里面,而他的身体也不断往下滑。
沙,流沙,能够将人一点一点吞没的流沙。
顾名思义,流沙就是会如同液体一样流动的沙,流沙是大自然所设计出的最巧妙机关,它可能藏在河滨海岸甚至邻家后院,静静地等待人们靠近,让人进退两难。
这里的流沙无疑就藏在邻家,世界上最巧妙的机关并不是人设计的,而是大自然设计的,然而能将大自然的伟大设计搬到自己家中,鲁妙手无疑比大自然更加出色。尽管这是前院,但是死亡的威胁已经一步步朝着萧剑飞靠近。
他有一丝恐惧,没有人面对死亡是不恐惧的,尤其是亲眼见证过三条人命发生的萧剑飞。但是他没有慌张,萧远秋告诉过他,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慌张,因为慌张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慌张只会消磨去你的斗志,剥夺走你的思想。
萧剑飞四处搜寻着可以抓扯的物体,在这样的时候哪怕只有一根草也能救他一命。但是这里没有,空空如也,就连刚才能够看见的几座堡也已经被夜色遮盖,遮掩。
现在流沙已经淹没到萧剑飞的胸前,他只感觉身体下面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引着自己,他想要挣扎,但是现在的挣扎毫无疑问只是加速自己的死亡。
他的手高高举起来,尽量不让自己的剑鞘之中侵入了流沙,因为让沙粒摩擦过的剑就不再锋利。对,他的手中还有剑,他的伙伴。
只见萧剑飞将自己的剑远远扔出去,大概一丈开外,他看准那个地方没有沙,是一块用大理石砌成的地面。
现在,他已经找到了脱身的方法,所以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并不喜欢笑,他的笑只能用来嘲笑别人,而不能用来欢乐自己。现在他的笑就是在嘲笑鲁妙手,因为他忽略了他的流沙捆住的人是飞雪剑门的人,而飞雪剑门的权力帮还有一门最为重要的武功——
吸盘手。
萧剑飞开始沉下气息,体内一股暖流自丹田向外流出,流向他的手掌。然后他一掌推出,随即变掌成爪,就看到一股强大的气流从他的手掌中间激射出来,而目标就是那柄剑。
激射出的气流很快,如同闪电一样已经到达了他的剑上,然后剑就缓缓向空中升起,一直升高了五尺,萧剑飞的嘴角又露出一丝笑容。
他的吸盘手功力已经有了九成,几乎接近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他能够很轻松控制住这把剑,而现在的这把剑已经不再是一把普通的剑。
它成了一颗能够拯救陆长空性命的小草,也是他轻功的借力之处。
沙已经淹没到了他的脖子,但是沙不会再继续淹没下去,他也不会再被沙吞没。因为他已经出手了,这次用了四成三分的吸盘手功力。只见他的右手往回一收,脚下用力挪过两寸,左脚背已经踏在了右脚背上,两股力量同时运用起来,踏雪无痕的轻功也得以施展。
所以黄沙之中仿佛是一颗炸弹爆炸开来,黄沙四溅,甚至还有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萧剑飞的身子已经离开了流沙飞身而起,在半空中他猛然将自己的吸盘手功力提高到了六成三分,所以他的剑也就受到了主人的召唤回到了主人手中。
萧剑飞还没有落地,但凭借着自己剑反震回来的力度,他再一次借力,身子在空中连续四五个空翻,随即将自己停在了墙上。
是墙面,而不是墙头。
好一个萧剑飞,吸盘手的功力不但已经能够用手发出,更能够用脚发出,因为此刻将他牢牢钉在墙面上的,正是他的吸盘手功力。
“不过现在这门武功恐怕不能叫做吸盘手,反倒是可以叫做西盘脚了。”
他自言自语,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发现自己原来不止是和权飞絮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些趣味,自己一个人也能够有些趣味,这就叫做自娱自乐吧。
闯过了第一关的流沙,萧剑飞知道自己该往第二关进发了,因为如果去晚了,恐怕鲁妙手已经睡觉了,而他并不是一个愿意打扰别人睡觉的人,如果那样他就只能在鲁妙手的房门前等上一阵夜,说不定还能听见那个老家伙打雷一样的呼噜声,那可太痛苦了。
所以他的轻功再一次运起,这次他格外小心,一路上都用上踏雪无痕的轻功,脚从来不真正沾地。这样一来如果再遇到流沙,恐怕他就不会再害怕了。
然而他遇到了另一样东西,甚至比流沙更可怕。
这是一个湖面,湖面不宽,但是任何人都无法直接从这个湖上一次性跃过,只能用“蜻蜓点水”这样的轻功在水面微微借力才能走到湖的另一面。
萧剑飞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也知道“踏雪无痕”可比“蜻蜓点水”高明多了,所以他没有任何迟疑便朝着湖心掠了出去。
但是掠出不过三尺不到,他的脚下也不过只点了一次水他就不得不回来。因为踏的这一次水恐怕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江湖上只有五毒派才有的邪恶辣手的毒药——化尸水。
站在这个湖面前的他又一次笑了笑,这一次不是嘲笑鲁妙手,而是嘲笑自己,因为他发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物正在东边的不远处——桥。
“有桥不过,偏偏要尝尝这万恶的化尸水,可浪费我娘给我做的一双鞋子了。”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望着自己已经被化尸水所完全腐蚀的鞋底。
如果不是自己轻功足够好,这一踏要是多出一寸一分恐怕他的这一只脚就成了白骨了。他的心里也打了一个寒战,这一次他才懂得了什么叫做害怕。
江湖,已经让他学会了太多东西。
萧剑飞走上这座桥,这是一座九曲桥,整整九个曲折之处,一个不多也一个不少,桥通体被涂成了红色,血的颜色。
两旁的栏杆一共九大,没两个大栏杆之间又有九个小栏杆。所以桥很长,而且这座桥并没有深入湖底的底座,要知道这并不是一湖的清水,虽然它看起来很美丽,但是越是美丽的事物往往越致命。
萧剑飞不禁心道:得亏是鲁妙手建的桥,放眼天下谁还有如此一双巧手能造成这样一座桥来呢?
但是他心里也知道,这座桥恐怕并不好过,若是那么容易过,他这满湖的化尸水岂不是浪费了吗?
所以萧剑飞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尽管不是一步一试探,他只是缓慢地往前走,这样一来即使那一块桥板破裂,甚至于整个桥都断裂开来他也能够借自己的轻功跃到对面,因为他现在已经到了桥的中央,可以不用点在湖面上而跃到对岸。
但是没有,现在他已经快接近桥的尽头,然而桥板并没有断裂,所以他继续往前走,缓步前行,丝毫没有慌张。
然而这一走就是半个时辰,九曲桥还是九曲桥,而萧剑飞依然在这座桥上。桥没有尽头,因为走到了尽头又是起点,就如同人一样,生命的开始就意味着结束的开始。这座桥反过来,桥的终点就是桥的起点。
这让萧剑飞不得不暗暗感叹道:“恐怕今天不吵鲁妙手睡觉是不行了,谁让你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萧剑飞的父亲将自己毕生的剑法和内力都传给了萧剑飞,然而他的母亲也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比如阵法。
萧剑飞此刻心中已经明朗,这座桥就是一个阵,九曲连环阵,这样的阵法通常运用在战场上,然而鲁妙手却用这一根根血红的栏杆当作士兵,每一个大栏杆就是一位十夫长,掌控着自己队伍中的十个人。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破阵也不例外,尤其是一个人破阵更是如此。
这九根大栏杆就再也无法幸免,也就是在眨眼之间,萧剑飞已经完成了从拔剑到回鞘的一系列动作,那九根栏杆像是一个将死之人以不可思议的眼睛沉闷了片刻,然后他们的脑袋便同时落到了湖中,只见湖中升起九处白雾,化尸水已经将这十位“将军”的头颅化作了白骨。
但尽管如此,桥还是桥,终点还是起点。
萧剑飞再一次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些栏杆不是人,所以即使他们的将军死了他们也不会自乱阵脚,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将你们一一杀光了。”
所以他右手剑,左手掌开始了工作——破坏,既然不能破阵那就破坏阵,将整个阵都毁灭掉,看看这个阵法还能有什么威力。
他的速度很快,桥上不时被他的掌风击得爆炸开了一片一片,然而他用力也巧妙无比,这些炸开的碎屑落入湖面时候却没有溅起一星半点水花,可见他对于自己内力收发自如的程度之高。
很快这座桥就已经毁灭殆尽,整个湖面升起了一层层白烟,而萧剑飞此刻也落入湖中,但是现在他却可以用上“踏雪无痕”,他的速度很快,能够赶在化尸水将这些木头完全腐化之前踏在船板或者是一根只剩半截的栏杆上。
也就在眨眼之间他的人已经掠到了湖的对岸,萧剑飞长长出了一口气,望着这满湖的白烟自言自语道:“还好我来的是一个人。”
但是他只是甩掉了权飞絮而已,权飞絮自己有腿,他的方向感也并不差,难道权飞絮就不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