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当家暂时转危为安,有关多骁的一切,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我曾经问过君墨,走无常为何能够肆意夺取人的魂魄,难道人的寿命不是早就安排好的吗?
他是这样回答的:“定数之外还有变数。一个人的生命可以看做是小局,当更大的局将他笼罩在其中,他自身的定数难以与之抗衡,这个大局产生的变数便会改变他的命运。”
比如说皇帝登基,为了排除异己可能要杀掉一大批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你能够说他们都是命中注定死在同一天吗?是因为个人的命数无法对抗帝王之气,原定的命运产生了致命的变数。
再比如说,皇帝生了双胞胎,龙心大悦决定大赦天下。原本要秋后问斩的死囚突然被减刑甚至释放,也不见得真的就是因为积善积德获得了福报。杀人者死,伤人者牢,都是有违人伦纲常的大罪。然而皇帝一句话,即便是奸恶之徒,被放入国运的生局中,也能够获得救命的转机。
“如果不幸走进了不吉利的局中,真的就没有办法化解了吗?”
他沉默了一阵,望着遥远的星河,漫声道:“夜行者因为视线受阻,往往会迷路。然而他们可以依据星辰的方位,来摆脱困顿。星辰宇宙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大局,它们总是在变化中。夜行者虽然终生都无法走出这个局,但是只要掌握了其中的规律,便可以利用它们,给自己创造一线生机。”
很多灾难的报道中,总会有幸存者的例子出现。固然有人比较幸运,不知道究竟做了什么导致自己幸免于难。然而仔细推敲就会发现,他们无意之中做出的事,都是在整个不利的环境下找到了最有利的方向。
比如,当地震来临,有人还在睡梦中,总会有人夜半惊醒跑到了空地上,就有人躲在三角地带,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君墨说,身在局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清、摸不透自己究竟面对着什么。比起糊里糊涂被局势左右,更可怕的是灰心丧志,自己放弃了求生的机会。
而对于后者皮门上下--从四平到游方默认一项不成文的规定:不救心死之人。
皮门中一项分量很重的交易就是尽可能的拖延人的性命,以便于他们妥善的交待后事或者完成一些未了的心愿。其方法可能各有不同,本质上都是利用超过病人本身命数之物,创造出一个生死大局,以命换命。很多时候为了延续短短几个小时,甚至就是为了让人能开口说几句话,很可能就要牺牲掉上千年的灵物。
救人是善,害命是恶。人的命是命,灵物天生天养也是命,这样的行为我着实难以给出评价。只是我知道,皮门自古以来,并且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做。
只不过,随着医疗手段的不断先进和忧患意识的增强,这种方法现在应用的越来越少了。
经此一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照顾沈当家这件事上,当时为了保护沈其茗请来的外人也都被送了回去。盛姑娘把自己身边的人也遣走了一大批,整个沈家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本来以为,自己也在被遣走之列。然而事实上并没有,准确的说盛姑娘并没有时间理会我。
所有人都在忙碌,唯有沈其茗闲了下来。既不用他照顾沈当家,快过年了也没什么生意上的事让他走动。他一闲下来,每天都往外面跑,不到月上中天绝不回来。
每次他都喝的酩酊大醉,夜半闹一气,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醒了酒,就哎哟哎哟的嚷头疼。盛姑娘没空搭理他,精熙的人只能接手不分昼夜的照料。
过了个简单的年,本以为他能消停两天。没想到这人,每天凌晨四五点钟准时起床,拎着盏红灯笼就在院子里逛。他拿着所有房间的钥匙,毫无章法的今天开几个,明天开几个,看中哪个就在里边睡下。往往为了找他,要把整座宅子都翻遍。
接连这么一个来月,所有人都被他折腾的瘦了好几圈。不少下人实在扛不住了,赶紧辞职了事。而伙计们都签了终身合同,纷纷请缨,就是钻雪山也绝对不在家里呆着了。
这么一来,宅子里的人数锐减。
每每跟娘娘说起这事,他总是不屑的嗤笑一声:“个废物点心。”
好在沈其茗不来闹我,我趁着这段时间做了一件最有意义的事情。
在西餐厅里,多骁给我的那样东西,就是我在白家老宅捡到的手机。
因为觉得不吉利,在山扎镇我故意丢在了房间里。没想到是他捡了去,顺便还给我送了回来。
当手机连上电脑,里边出现的东西,让君墨的脸上出现了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惊讶。
手机存储的文件中,是密密麻麻的字母符号,但是仔细分辨,其中只有I、V、X、L、C、D、M、O八个,只是排列不同。所有拍摄的照片都是白家老宅的房屋,并且日期都在同一天:我去江湾的前一个晚上。
“这,就是老五爷的手机?”
君墨看起来很想否认,但当我指出那张作为屏保的“林狗在侧,甚巨”之后,他瞪圆了眼睛。
“先不论这些文件属于谁,可以肯定的有两点。”他点开成页的符号:“文档经过加密,原文并不一定是中文。”他又点开名为PHOTO的文件夹:“留言的这张照片距离后来的所有间隔了一个小时,而从拍摄画面的清晰度来判断,那个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了结了。”
这个了结的意思,我明白。
“该死的死,该做成暌违的……”
“做这些事的人,是当时环境中唯一一个活人。”
这话要是在原先我深信不疑,但是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我觉得魂灵一样可以操纵电子设备,这不是什么难事。
君墨摆摆手:“那不一样。如果是脱离了身体的魂灵,对于电子产品会产生干扰,拍出来的图像会有一定程度的失真。你应该能够分辨出来,而这点我是可以确认的。”
我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他为什么要把手机留下呢?而偏偏就是我捡到了。”
拍摄照片的时间里,沈家只有沈其茗一个人进了老宅。他在老宅搜索了整个晚上,不可能没有看到。而娘娘当时,同样在老宅中。
由此产生两个疑问:
一、沈其茗当时有没有与手机的主人相遇?
二、沈其茗有没有和娘娘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