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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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毒计连环(5)

林青似是不屑葛公公的为人,眼角也不瞅他一眼,目光死死锁住敌方阵容最中间的那个侏儒人,策马飞奔。纵是以管平与葛公公之能,亦不由提马朝两边稍让了两步,以避过林青那直慑人心的锋芒。

那侏儒倒是硬气,大叫一声:“今日且替我兄长报仇雪恨。”竟飞马迎林青而来。

林青漠然一笑:“你兄长是谁?你又是谁?”

侏儒人喝道:“你记住了,我叫顾思空,我兄长就是顾清风!”

林青一怔,哈哈大笑:“好,那你也吃我一箭!”右手平伸,嘴含长箭搭在弦上,竟然是咬弓搭箭,心中默诵着小弦告诉过自己的发弓七要:蜷指、扣手、平目、直肩、挺胸、跨步、凝汽……不禁暗叹一声,此时此景身受重伤之下,竟然连这些最基本的动作都无法全部做足,唯有注矢三息,满而后发!

“嗖”,长箭离弦而出,直奔顾思空而去。暗器王何等功力,纵是重伤之余,准头亦不差半分,发箭的时机与角度更是无懈可击。

顾思空本就是身材矮小,家传轻功“幻影迷踪”由他使来,比兄长顾清风更要灵动几分。当年顾清风凭此轻功号称“登萍王”,身法轻灵矫健,更能凌空换气,转折自如,轻功独霸天下,六年前却被林青一箭射杀。其时顾思空年方十五,因他天生侏儒,家族中人皆瞧不起他,唯有顾清风待他最厚,是以得闻顾清风的死讯后矢志找林青复仇,从此苦练武功,似这等身怀残疾之人心志最是坚毅,六年时光下来,顾思空不但“幻影迷踪”的身法冠绝同门,比当年的顾清风尚胜过一筹;更将本门的“絮萍绵掌”与“狂风腿法”练至极高境界,这才出师寻仇。他知道暗器王林青这些年云游天下行踪不定,但身为京师八方名动之一,在京城中有不少好友至交,而且与明将军约战天下皆闻,必会伺机回到京师,当年顾清风就隶属于京师太子派系,顾思空亦投靠其中。这一次听说管平与葛公公欲去南方找暗器王林青,便自告奋勇前来。乍见仇人分外眼红,直面偷天弓之威亦是夷然不惧。

顾思空眼见长箭袭来,窥准来势正对自己的小腹,一声大叫,从马背上腾跃而起。他的身法极快,满以为这一箭必会从脚下飞过,谁知偷天弓弓力极强,箭速奇快,脚下一凉,箭支竟已从鞋底穿过,脚底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已被林青箭上所附的内力炽伤。身形在空中一滞,沉沉坠下。

林青心中暗叹,他以嘴咬箭发射自比不上两臂使力,若是左臂完好无伤,这一箭足以让顾思空步其兄长顾清风的后尘而去……说时迟那时快,林青策马已奔至四十步外,回首咬住第二支箭,迅速搭在弓上,吐气开声,随着一声长啸,第二支箭再度射向身体尚在半空中的顾思空。倒不是林青非要将顾思空射杀,而是敌人严势以待,顾思空正处于敌方阵营的中心,只有从他这里杀出一个缺口来,方有机会破围而出。这一箭是暗器王毕生功力所聚,一箭出手全身虚脱无力,全凭一股坚强的毅力方才立于马背不倒,若还不能击杀敌人灭其锐气,能否还能再鼓余勇发出第三箭连他自己都没有丝毫把握。

顾思空被刚才那一箭射得胆战心惊,此时身体下落全无借力处,眼睁睁看着第二支长箭啸空而来,无法闪避,只得拔出腰藏短剑,全力一格。

大敌当前,管平与葛公公亦再顾不得胸中惧意,一左一右齐齐抢上,欲助顾思空破去这一箭。只要偷天弓再击无攻,他们心理上的那层阴影就将会烟消云散,日后再也不会惧怕面前这个犹如地狱杀神一般的暗器王林青!

管平翻腕亮出宝剑,直刺向飞射而至的长箭上,葛公公一身武功皆在一双肉掌上,此刻却不敢去硬接林青的来箭,低喝一声,在马上一个旋身,已脱下身上长袍,打个圈子缠在右手上,以布隔掌往飞箭上抓去……“叮”得一声大响,管平的宝剑首先击中长箭,但觉掌中一烫,虎口巨震,袭来的似乎不是一支细细的长箭,而是一枚沉重的流星锤,力道之大难以想像。管平被震得在马上半转了一个圈,险些掉下马去,而那支长箭浑若并无影响般仍是直朝空中的顾思空胸口射去……管平右手麻木难当,几乎握不住宝剑,低头看到虎口竟已渗出鲜血,心头大骇,若是林青以臂挽弓发箭,岂不立刻让自己宝剑脱手?

经管平全力一挡,长箭来势稍缓,顾思空已回过一口气来,短剑上扬,正撞在长箭的箭尖之上,“铛”然巨响几乎震破他的耳膜,手中短剑本就难以发力,霎时脱手飞出,幸好长箭被这一挡亦终于偏了一线,擦着顾思空的左颈边飞过,划出一道血痕,差之毫厘便是颈穿人亡之祸。顾思空的武功主要是“幻影迷踪”的轻功与狂风腿法,兵刃并非他所长,这柄短剑亦非宝物,竟被这强劲一箭透剑而入,钉着短剑的长箭斜飞而起,却是正朝着揉身扑上的葛公公射去。

葛公公变生不测,包着长衫的右手本是朝着箭杆前部抓去,谁知长箭上竟钉着一支明晃晃的短剑,百忙中变招出手略往后移,一把握住了箭羽。只觉箭上蕴着巨力,几乎掌握不住。葛公公自幼净身入宫,武功全走阴柔一路,最擅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之法,本欲使一个“粘”字诀化去箭上内力,谁知箭势实是太快,尚不及化去箭力,箭尖已堪堪刺入左肩。葛公公武功实有过人之处,一个折柳弯腰避开左肩要害,同时右手发出阴力急旋,无奈那箭尖上竟还粘着一柄短剑,普天之下似乎也没有这样大出常规的兵器,唯有农夫耕田所用的钉耙可堪比拟,纵是葛公公身法迅捷、避让巧妙,也不免被那短剑划伤,一声惨叫,捂肩而退。其实他伤得并不重,只是平日养尊处优,从来只以见别人的鲜血为乐,何曾想自己亦会受伤溅血,心头的惊惧远胜肩头的伤痛。

长箭再度变向,“噗”得一声射入旁边一个黑衣人的胸口。这一箭集聚林青全身功力所发,虽经管平、顾思空、葛公公三大高手的出手相格,仍是势不可挡,箭支竟连着短剑一并穿体而过,犹如开膛破肚般激起漫天血雨,长箭余势未尽,再射穿一棵大树撞落那柄短剑后方才直直钉在地上,箭杆犹在颤动不休!

林青飞马已至敌人十余步外,勉力回头含住第三支箭,却觉脑中一眩,几乎无力将箭搭在弓上,更遑论发力射出了,心叫不妙。

然而众人见林青第一箭还罢了,第二箭却犹如神助,令三大高手各负不同程度的轻伤,早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箭骇呆了,眼见林青策骑咬箭奔来,纷纷避开,刹那间竟被他安然闯过重围。

林青心头一松,他知此去京城还有近五十里的路程,也不确定路上是否还另有敌人的埋伏。但事到如今,亦只有赶往京师方有一线活命之机,再拼力一咬舌尖,打马狂奔。而随着他以牙咬舌,口中含着的箭支已掉落在地!

管平缓过一口气来,见到林青口中长箭落地,顿知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体力耗干,油尽灯枯,大喝一声:“追!若是让他逃了,日后我们还有命么?”

众人本都被林青吓破了胆,听到管平这一句话方才如梦初醒。以暗器王林青快意恩仇的性格,若一旦逃走,这里所有人从今往后都别想睡得安稳,齐齐发一声喊,衔尾急追而去。此刻事关自家性命,当真是人人奋勇,比起刚才面对林青时畏缩不前的态度全不可同日而语。

管平冲在最前面,他右手麻木未消,只好将宝剑换在左手。心头大光其火。以他的谨慎,既决意除掉暗器王,必然有十成的把握。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林青武功之高实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纵是竭精殆虑设下连环巧计,最后仍被暗器王破围而出,若不趁此机会杀了他,日后可谓是后患无穷。管平又悔又急,拼力狂追。幸好林青马力不济,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短,估摸再有一、二里路便可追上。

眼见双方只有二十步的距离,瞬间即至。而林青策马刚过,路中间忽就那么突兀地出现了一人。他全身纯黑如墨,身形高大,却是含羞带怯般半垂着头,长长的束发侧披在肩上,将半边脸目全都遮住。

管平的坐骑乃是太子赐他的皇室御马,虽然神骏,却非久经训练的战马,乍然受惊下人立而起,几乎将管平掀倒在地。

管平身后的顾思空却一心找林青报仇,打马狂冲。而那黑衣人眼见奔马直撞而来,却丝毫没有退让之意,顾思空大喝一声:“滚开。”

每个人的耳中都听到了一声冷笑,犹如近在身畔。那黑衣人本是直立如一柄标枪,蓦然半蹲,看似让顾思空策马从他头顶掠过,却忽以足尖为轴全身一旋,一道乌黑的光华猛烈地从他腰际迸出,横扫千军般划了一个大圆。那道乌光虽是暗色,但那一刹,在每一个人的眼中,似都看到了一股灿然如日的明亮!

顾思空座下马匹长长一声悲鸣,四蹄已被黑衣人用不知什么兵刃尽数斩断,马儿余力未竭,竟还依然腾空飞翔了近一丈的距离,方才与四蹄、血雨一并落在地上。

顾思空轻功卓绝,在空中弹落于地,略微一个踉跄,却是因为足上受林青第一箭所伤。他已越过黑衣人的头顶,凭他的轻功短距离内确有可能追上林青,但身怀轻伤亦不敢孤身追袭,加之坐骑被杀心头大愤,一声怒喝,返身朝那黑衣人冲去。冲至一半,已认出黑衣人的相貌,骤然停下脚步,脸露惊异之色:“何……”

话音未落,黑衣人右手一扬,那道乌光再度迸出,这一次却是直袭顾思空的面门,顾思空大骇,忙不迭退入己方阵容中。左颊微微一凉,竟已被那黑衣人一招得手,割去一片薄薄的肌肉,鲜血立时泉涌而出。

那黑衣人缓缓站直身体,仍是保持着那半垂着头、不辨相貌的古怪站姿,口中冷冷道:“大家都是熟人,日后还有相见之时,若你非要叫破身份,我也就只好杀人灭口了。”

顾思空心头一寒,强吸一口气咽下涌到嘴边的粗言秽语,以他的强悍竟然不敢开口反驳,确也算是一奇。

此人刚才一招斩断马蹄,杀性与魔意十足,令每个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场中静闻针落。

那位黑衣人头也不抬,拍拍腰间至今未让人看清楚的奇形兵刃,自顾自地道:“我这位伙计一旦出鞘必要溅血,有时连我也控制不了他的杀意。只不过我今天实在不想杀人。”言外之意,他刚才划伤顾思空的面容不但是迫不得已,而且亦是手下留情。

管平望着那失去四蹄仍在垂死挣扎的马儿,摇头一叹:“不能杀人,就可以杀马么?”

黑衣人漠然道:“你也可以试着让我‘滚开’。”

管平怔了一下,以他的涵养亦不由眼蕴怒火,却毕竟不敢如顾思空刚才一般喝骂一句:“滚开!”

葛公公打圆场般呵呵一笑:“兄台意欲如何?”

黑衣人仿佛发出了一声谁也不能肯定的笑声,抬手遥指林青离去的方向:“刚才走的人是我的朋友!”这本似还有下文的话竟就这般戛然而止,似乎他根本不屑于多做解释,而大家都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管平眼露杀机:“那又如何?”

黑衣人眼睛一直盯在腰间那柄奇形兵刃上,淡淡道:“也没有什么,只想请诸位陪我站半个时辰。”

管平哈哈大笑:“站着多么无趣,不如我来陪老兄说几句话。”

黑衣人似是惋惜般轻轻叹了一声:“我的朋友不多,他算一个。”又一字一句地续道:“而你们,都不是!”说完这一句,他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显然不愿与非友之人多言。而他那并不算挺拔的身影,却像是一把天底下任何人都不能轻侮的剑,昂然指向天空。

听到黑衣人这一句无比狂妄的话,包括管平、葛公公、顾思空在内的所有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被林青一路追击,亦是消耗极大,此刻面对那一夫当关的黑衣人,面面相觑,再难鼓余勇硬抗。

十余人就这样静静站在原地,足足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