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通被带了出来。只见此时的他目光黯然、嘴唇紧闭,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到了爵士面前便像没事儿人一样,两手抱着胳膊,立在那里,觉得自己还很理直气壮。
格里那凡以一种嘲讽的口气说:“艾尔通,咱们又见面了!而且还是在邓肯号上!如果你没有得健忘症的话,肯定不会忘记,这邓肯号是你一心想要送给彭·觉斯那帮流氓的!你怎么也没想到,咱们会在这儿见面吧?”
艾尔通的拳头抖动了一下,嘴角也跟着歪了歪,脸也随之变得通红。
难道是他感觉到悔恨了吗?感到羞耻了吗?不,他是在为自己的失手而惋惜,甚至他有可能在气恼自己没有成功。
就是这条船——邓肯号!就是这条他梦寐以求的船!而在此时此刻,已成了审判他、甚至是结束他生命的地方了。
这难道不是上帝安排的嘲讽吗?艾尔通说不出半句话来,但他仍故作镇静。“说吧!艾尔通,难道你没什么可说的吗?”格里那凡又问了一句。艾尔通皱了皱眉头,好像在打什么主意。
过了一会儿,他若无其事地说:“我没什么可说的!爵士。”
“要怪只怪我自己出了差错,不小心被抓了起来。”他继续说,“哼,您就看着办吧!”
说完之后,他倒真是表现出一派任打任罚的样子。只见他扭过头遥望西边的海滨,好像在看别人的热闹,这事和他自己没一点关系。
对于他这种装出来的不卑不亢,格里那凡早就看透了。不过,因为想弄清这个水手和不列颠尼亚号以及格兰特的关系便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草率,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爵士还是忍了忍,尽量用温和点的口气说:“艾尔通,现在有几个问题你得回答我,你也不可能不知道。你还是乖乖交待的好!第一,你到底叫什么?是艾尔通还是彭·觉斯?嗯?你到底是不是不列颠尼亚号的水手?”
艾尔通还是丝毫没有反应,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远方,就好像没听到有人问他一样。
格里那凡的怒气一直在往上蹿,眼睛闪出了火光: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离开不列颠尼亚号的?你为什么跑到澳洲?”
那家伙仍装聋作哑不动声色。格里那凡真是有点耐不住了:“你听见没有?艾尔通,你最好放聪明点儿,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对你没有坏处。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说还是不说?痛快点儿!”
艾尔通忽然扭过头来和格里那凡四目相对。“爵士,我没什么好说的!现在虽然落在你们手里,可是要杀要剐那得法院说了算,我自己说了也没用!”
“法院判你有罪也易如反掌!”
“易如反掌?哼!”艾尔通气焰开始嚣张起来,“我不信!爵士,我敢说句大言不惭的大话,就是伦敦最好的法官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是的,格兰特船长,难道他还能出来给我做证?没人知道我的底细!连警察局都抓不住我!我的弟兄们都是有翅膀的!我也一样,没人敢说我是那个通缉犯彭·觉斯!”
“我可告诉您,除了您这位爵士,没有一个看到或抓到我犯罪了,不信您可以问问。哼!谁能拿出证据来证明我要劫持这只船,再把它交给在逃犯们?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您听见没有?而您呢?只是怀疑我而已!不过,话又说回来,给一个人定罪凭怀疑顶个屁用!得有证据!哈哈……证据!您有吗?我就是艾尔通!就是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怎么样啊?啊?”艾尔通露出得意扬扬的神态,他觉得对方拿他没办法,过一会儿就会放弃审问了。可在他的意料之外,格里那凡却把问话转了个方向。只听他诚恳地问道:“艾尔通,我不是法官,我也不想查清你的罪责!咱们就打开窗子说亮话吧!至于你的罪行,法庭自然会问你的!放心好啦!我问你是另有打算的。你也知道,我出来目的是为了找人。只要你说一句话,就可以帮我个大忙,难道你真不想帮这个忙?”艾尔通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并没说一个字。
“你真不愿说出格兰特船长在哪儿吗?”格里那凡尽量表现出耐心的样子问。
“不想,爵士!”艾尔通终于吐出了几个字。“你真不想说出不列颠尼亚号出事的地方吗?”“真不想!”格里那凡拿出苦口婆心的劲头儿,口吻极其和蔼:
“艾尔通,不为别的,就为眼前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你也得说出格兰特的位置呀?你看他俩找父亲找得多苦呀!”
“我怎么能够呢?……爵士。”艾尔通迟疑了片刻,低声支吾着。
可还没等爵士再问,他就又变得强硬和无情无义了:“不!我不说!打死我我也不说!”
“真得打死你!”顿时格里那凡火冒三丈了。大家谁都不敢出声音,紧张的空气笼罩了整个邓肯号。
格里那凡已经用了最大的克制力,使自己的语调低沉下来:“艾尔通,先给你点时间,等到了前边的码头,我就把你交给英国政府!那儿有法院也有绞刑架!”
“那太好了!正合我意!”艾尔通答完这句后,就像散步一样走回了被关押的地方。
大家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愤怒!这个艾尔通怎么软硬不吃呢?格里那凡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作罢。他打算按原有的计划回欧洲去。是的,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寻找格兰特船长的工作没有一点收获,而现在只能带着失败先打道回府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这个不列颠尼亚号难道真就在地球上消失了吗?或者求救信的内容可能还有别的解释,这是明摆着的37度线上,哪还有陆地呢?
茫茫大海,找一个人,跟找一根针也差不了多少啊!眼下,邓肯号只能先回欧洲了。格里那凡便把这想法跟大伙谈了谈,特别是跟约翰商量了一番。
约翰没有说什么,他查看了一下煤仓,剩下的煤顶多还能烧半个月。所以说,邓肯号得在近期靠岸补充燃料。
约翰为格里那凡出了个主意:把邓肯号先开到塔尔卡瓦诺湾,在那补足了煤之后,再回欧洲。
从这儿去塔尔卡瓦诺湾是一路直航,并且也在37度线上,行驶起来特别方便。
在塔尔卡瓦诺湾靠岸补充给养燃料之后,就可以直达合恩角,然后穿越大西洋,抵达苏格兰。
格里那凡欣然同意了。半个小时之后,邓肯号朝着塔尔卡瓦诺湾驶去了。海面上蒸腾着热雾,开始欢送归航的船只了。每个人这时都想到了格拉斯哥港,想到了格兰特船长。这不能叫凯旋而归,而是败兴而归。没有找到船长,没有实现这个愿望,一切都化为了泡影。想想当初的满怀豪情雄心壮志,想想当初的必胜信念和希望,此时此刻真让大家羞赧又惆怅。一切都让人失望。
真的,如果能找到格兰特船长,哪怕再吃更多的苦,哪怕再晚些时候回欧洲,也都没有怨言啊!
此时的邓肯号上弥漫着一种失望的情绪,惘然若失的沉闷使大家打不起精神来。出航时的那种欢乐气氛再也找不到了,也许一辈子也找不到了。
谁也不想去甲板上,更不想谈天说地,甚至不想再盼望什么。船上的人都沉默着。
在邓肯号上诸多的人员中只有一个知道不列颠尼亚号失事的经过,那个人就是艾尔通,但是让这个坏蛋开口几乎是不可能的。客观地说,他也许可能不知道格兰特船长现在在哪儿。但最起码,他能说出船只出事的地方。如果找到了格兰特,他就无法掩盖自己的罪过。所以他才不那么傻地把自己出卖,主动讲出不列颠尼亚号失事的究竟。
对艾尔通,船上没有一个不气恨的,尤其是那些水手们,总是不自觉地要捏紧拳头,恨不得打死这个败类。
但是格里那凡并没有死心,他三番五次地去找艾尔通,想尽一切办法想让这个家伙开口。可是,每次都很失望地被拒绝了。
对艾尔通的死不开口,格里那凡觉得十分纳闷,总感觉出哪儿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少校则没想那么多,他甚至认为艾尔通也许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巴加内尔的看法与少校基本一致。当然,这也是他对格兰特船长的一种猜测。
难道艾尔通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为何不表明这种态度呢?他甚至完全没必要死扛着不说话呀?
再者说了,不能因为艾尔通在澳洲露面就肯定地推测格兰特船长也在澳洲,这不妥帖。
看来,非让艾尔通开口不可!海伦夫人决定去找艾尔通谈谈,丈夫同意了。兴许男子办不成的事,女子就能办成呢!女子的温和就像太阳的光和热可以使人温暖,也使人可以被感化。3月5日。
海伦夫人叫人把艾尔通领进自己的房间。还有玛丽,就这三个人关起门来聊了一个小时。
她们是以怎样的方式和这个水手谈的?都谈了些什么?是不是能得到详情或是一点情况?无人知晓。
不过,当艾尔通从她们的房间里出来时,两位女士的脸上仍是布满愁云。看来还是无所获。
负责押送艾尔通的水手气不过,便在路上狠狠地骂他,并朝他挥着拳头。可艾尔通却毫无惧色,耸耸肩,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这下,水手们被激怒了,抬手就要揍他。
正好格里那凡和约翰出来了,便喊住了他们,叫他们不能动手。
而海伦夫人并没有就此罢休,她是个不爱认输的女子。第二天亲自来到艾尔通的房间跟他苦口婆心地谈。谈话整整用了两个钟头。
当然连艾尔通这般没人性的东西也明白海伦夫人的好意:如果把他叫出去,势必会被大家揍一顿的。
格里那凡则等在隔壁。他不断说服自己要有耐心,千万要等到最后的结果。
但他还是坐不住,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期间,他甚至有好几次都下决心把妻子叫出来,让她别白费工夫了,索性就这么着吧!可刚要去叫便改变了主意,又回来等待,也许是另一种好的结果呢!
最后,海伦夫人终于出来了。只见她脸上带着几分胜利的微笑。
难道是得到了答复,或者是弄清了事情的真相?由此判断出这个丧失天良的家伙也有点人性呢。
麦克那布斯则不以为然,甚至认为这仍是浪费时间。不过,海伦夫人的确说动了艾尔通。消息像风一样传开了。
格里那凡急忙问妻子:“他全说了?”
“没有全说。不过,他寻思过了,想见见你。”
“啊!我亲爱的海伦,你真伟大!”
“我不伟大,但我成功了!爱德华!”
“你是不是同他谈了什么条件,答应他什么没有?还需要我再重复一下吗?”
“我只答应他一个条件,就是让你尽可能地减轻对他应有的惩罚。”
“没问题,我亲爱的海伦!叫艾尔通马上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