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肯号上,欢天喜地。风笛吹响了,同时苏格兰的歌曲唱起来了,俨然像是在玛考姆府里在过节。船主回来了,大家都有说不出的高兴。他们互相拥抱着,如同久别之后又突然邂逅的亲人。当船上的人员看清爵士和同伴的面容衣衬之后,便意识到了他们的饥苦和艰难,于是就自觉地停止了狂欢。格里那凡等一行人的确是形容枯槁、穿戴褴褛不堪了,和三个月前的样子相比,真是相去甚远了。
说实话,大家对邓肯号都不再抱什么希望和幻想了,时间和现实已让他们放弃了寻找的信心。而如今的巧遇,则使大家无法一下子适应过来。又见邓肯号勾起了格里那凡前些时候的预感。他忘掉了饥渴和劳顿,急于要知道邓肯号的经历。
邓肯号怎么会在新西兰的东海岸出现呢?难道那个彭·觉斯没有得手?这一切难道真是上帝的安排?
大家便不约而同,七嘴八舌地问汤姆。汤姆被问得不知先回答谁好,在左右支应了半天后,他决定先回答爵士的问话。
格里那凡关切地问:“怎么?那些坏蛋呢?你把他们弄哪儿去了?”
“哪些坏蛋?……”汤姆一时没有明白什么意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是那些劫船的坏蛋啊!”
“劫船?劫船,劫谁的船?您的?阁下?”汤姆十分惊讶地反问道。
“对!我的船!就是这邓肯号!上船来的那个彭·觉斯呢?”
“谁是彭·觉斯?我不认得这人,真的。”汤姆郑重地回答。
“你不认得?”这下格里那凡真有点糊涂了。“那你快告诉我,这邓肯号怎么到这儿了呢?汤姆?”
汤姆平静地答着话:“我是按您的要求和指示,邓肯号才来的呀。”
“按我的要求?”格里那凡越听越糊涂,也越来越不明白了。
“对!爵士!您不是给了我一封信吗?1月14日的,信里您要求我来这儿。”
“快拿出信来,我看看!快,让我看看!”格里那凡已经急不可耐了。十双眼睛都盯住了汤姆。
“到底怎么回事儿?”格里那凡愈加惊奇了,“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汤姆,你真收到我的信啦?”
“真收到了。”
“在墨尔本收到的?”
“对,就是在墨尔本收到的,当时,我们已把船修好。”
“信在哪儿呀?”
“阁下,信上不是您的字迹,可那签名却是您的亲手签名。千真万确!”
“对,对!我那信是一个流犯给你的吧?他叫彭·觉斯!”
“不,不,是个水手给我的,叫艾尔通。这人在不列颠尼亚号上也当过水手。您的信就是他交给我的。”
“也可能!艾尔通,彭·觉斯是一个人。对了,我那信里怎么写的?”
“您命令我立即离开墨尔本,并且把船开出来,在……”
“在澳大利亚东岸!”格里那凡忍不住了。老海员听了直发愣。“什么?在澳大利亚东岸?不对吧?信上明明写着在新西兰东岸的!白纸黑字,我才不会看错呢!”汤姆瞪大了双眼。
“澳大利亚东岸!汤姆!真的,我真的写的是澳大利亚东岸!”格里那凡和其他人特别强调着。
这个老海员突然有点难为情了,他心想——难道是我自己看错了不成?怎么会出这么大的差错呢?
他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根,眼神儿也慌乱地躲着大家。无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海伦夫人好意地劝慰道:“汤姆,别着急了,没什么的。这也许就是上帝的意旨,碰巧……”
“不,夫人!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没看错!那信上就是那么写的,当时艾尔通也在场,他也看见了!哦,对了,他还要我去澳大利亚东岸呢!”
“他要你去?”格里那凡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对!他三番五次地跟我说,信上的地点您写错了,说您在吐福湾等着我和船呢。”
这时,少校插话问:“汤姆,那封信还在你手里吗?”
“在,在!麦克那布斯先生,我这就去拿!”汤姆边应诺边跑回自己的住处。少校则抱着胳膊对巴加内尔嘲讽道:“怎么说好呢?巴加内尔,你可是又捅了大娄子了吧?”
“什么?我捅了大娄子了?”地理学家虽然嘴上不服软心里却有点蔫了。这时汤姆把信拿来了。
这封信正是巴加内尔代写、格里那凡签名的那封。老海员气喘吁吁地说:“阁下,请看!”格里那凡接过来就大声读:
兹命汤姆速将邓肯号开至南纬37度的新西兰东岸!……“新西兰东岸?怎么可能呢?”巴加内尔就像被烫了一下,腾地跳起老高把信夺了过来,想亲自看看才能确信。
他先是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又拿手擦了擦眼窝儿,把眼镜使劲推了推。确认不会看错。
“我的天啊!我写的真是新西兰!”他那种怅然而又气恼的声调几乎无法表达,信从他的指尖滑落。
这时,少校走过来严肃地问巴加内尔:“现在,请你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你怎么就把——澳大利亚写成了——新西兰了呢?是粗心?大意?马虎?唉!真得感谢你这笔误!否则,邓肯号肯定落到坏人手里,咱们也肯定被毛利人收拾了……”
“为什么?嗨,显而易见嘛!”巴加内尔轻松地说着,“那还不是……”
他忽然就打住了话头,拿眼瞟罗伯尔和玛丽。在这之后,他又想了想继续说:“唉,怎么说呢?我亲爱的格里那凡!都怪我太粗心大意了!唉,马虎!我这一辈子恐怕也改不了这毛病!就算是死不悔改吧!闹出了这么大笑话!太丢人了!……就是扒了皮也改不了这马虎……”
“要是真能扒下你那皮倒好了!”少校打趣道。“扒下我的皮?”这下地理学家可真有点火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巴加内尔。”麦克那布斯仍是一字一顿。大家明白了邓肯号的故事之后,便感到肚子在咕咕叫了。可不是嘛,精神不再紧张了放松了,便感到需要休息和吃饭了。
他们都进了房间。格里那凡和约翰却又回转身,留在了甲板上。
他俩又把汤姆叫了过来。
格里那凡仍是奇怪地问:“我的老汤姆呀,你倒是告诉我,当时,你接到我的信,信上说让你来新西兰,你难道也不琢磨琢磨?一点也没犯疑?”
“怎么没有啊,”汤姆急切地回答,“我当时琢磨来着,怎么就让去新西兰呢?但是我有个习惯——服从命令听指挥,我想不能耽误时间了。赶快开船吧!要是自作主张,出了差错可怎么好哟?船长,我想要是您是我,也会这么办的!”
“可不是嘛!汤姆!”约翰说。“那你当时都琢磨什么了?”格里那凡仍在不依不饶地问。
“我琢磨什么?阁下,我当时琢磨着肯定是为了找格兰特船长。您也肯定另有安排,准是搭别的船去新西兰了,这就是让我去新西兰东岸接您的原因呗。在我离开墨尔本时,对船员们都保密没说去哪儿。等船开进了大洋,甚至都望不见澳洲了,我才把要来新西兰的消息告诉了大家。这么一来可不要紧,出了点乱子,让我挺不好办的!”“出了点儿乱子?怎么回事?汤姆?”格里那凡更是心生蹊跷继续追问道。
汤姆此时显然有点不自在了,急忙讲述:“我的意思是,开船的第二天,那艾尔通知道邓肯号要来新西兰便……”
“艾尔通?”格里那凡打断了汤姆,“他在船上?”“在船上,阁下。”“艾尔通居然还在船上!”格里那凡又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两眼盯着约翰。约翰会意地说:“真是老天有眼啊!”
于是,一连串的情景都像放电影一样,一件一件事情都浮现到爵士和船长的眼前,所有关于艾尔通的问题也都闪过他们的大脑:格里那凡的受伤,穆拉地的意外,这一队人在斯诺威河沼泽地所吃的千辛万苦……这个坏蛋!这个可恶的东西!看来他是早有预谋。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天看他还往哪里跑?“那他人呢?”格里那凡简直急不可耐了。“他已被关在甲板下的一个房间里,而且我已派人看着他了!”汤姆回答。“哎?怎么把他关起来啦?”
“他一看船是朝新西兰方向开,顿时就火冒三丈,跳过来就要我改航向,他首先是威胁逼迫我,可我不答应;接着,他就策划了船员暴动。这还了得?我就把他给关起来了。”
“一直关着?”“一直关着。他也老实了,不敢出来了。”“太棒了!汤姆!”格里那凡和约翰心中有数了。
此时早饭已经做好了,他俩被请进餐室就餐,但只字未提艾尔通的事情。
大家痛痛快快地吃了个饱,体力明显地得到了恢复,精神一下子就振奋起来了。
格里那凡便把艾尔通仍扣押在船上的好消息告诉了大伙,同时下令立刻把这个坏家伙带上来。
海伦夫人悄声问丈夫:“我回避一下儿行吗?亲爱的,我跟你说实话,我真怕我受不了。这审问,让人心寒,同时也让人想起过去的痛苦!”
格里那凡则安慰道:“这可是关键时候!海伦,你别走开!无论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在场。咱们让这个可恶的彭·觉斯好好看看,他想要的结果没有得逞,他要害死的人还都完完整整地活在世上,还活在他的眼前!”
海伦夫人听了丈夫的话便不再说什么,在这个坏蛋面前出出气也是她的期盼。
她安静地坐在爵士的身边。玛丽也坐下来陪海伦夫人。
格里那凡的另一边是少校、巴加内尔、约翰、罗伯尔、威尔逊、穆拉地、奥比内。
“把艾尔通给我押上来!”格里那凡威严地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