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罗伯尔尽管是逃脱了兀鹰的巨吻,但却必须接受大家的热吻!
每个人都激动兴奋地和他热烈拥抱,根本顾不上他现在的衰弱和无力。这种真挚的爱的表示只会对病人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而直到这时候,大家才想到了刚才的救命恩人。少校抬起头来,一扭身,看到50步开外的地方,高高的土岗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人。
他足足有6英尺高,宽肩长发,脸色如铜,脸上涂着红、白、黑三色;身上披着一件原驼皮大衣,内衣则是用狐皮做的;腰间挂着一个小袋,袋里装着全都是涂脸用的颜料;靴子鞋带是牛皮的,交叉地绑在小腿上。眼前的这位是健壮的巴塔戈尼亚土著,只见他一手拿着长枪,一手叉着腰,以一种看上去很有尊严的姿态在那儿等待着,仿佛是一座“镇山之神”。格里那凡向他跑过去,他同时也向前迎了两步。格里那凡用他那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爵士的表情和动作甚至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表达着他那感激之情。我相信这种交流根本是无需语言的,那位土著只是微微点着头,表示理解爵士的意思。他先开口说了几句话,但见无任何反应,就使用另一种语言又说了几句。可大家依旧还是听不懂。
不过其中的几个词倒是引起格里那凡爵士的注意。据他所知那是西班牙语中的几个词。
“西班牙语?”格里那凡也使西班牙语问。那位土著点点头。
“太好了,由巴加内尔做我们的全权代表了。幸亏他学了西班牙语!”
巴加内尔立刻跑了过来。以法国人特有的优雅姿势向那位土著行了个礼。
巴加内尔听同伴们说这个人要同他讲西班牙语,马上说:
“没问题。”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窝斯—梭牙斯—翁—好门一得一奔!”(你是个好人!)那位土著没有回答。“难道他没听懂。”地理学家说。“你的音调是不是有问题啊?”少校在一旁提醒他。“我想肯定是。我就是吃这音调的亏了!”
巴加内尔说完,又把那句西班牙语重复了一遍。但是依然没有反应。
“那好,我换一句。”巴加内尔用力咬了咬牙,又一字一顿地说:“逊母—杜纬达—翁—巴塔戈!”(很明显,你是位巴塔戈尼亚人!)那人依然没有任何表示。“狄则义埋!”(回答啊!)巴加内尔着急地说。那人依然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窝斯—贡布利盐得义斯?”(你懂吗?)巴加内尔几乎喊破了嗓子。很明显,那位土著根本不懂。因为他用西班牙语说:“诺—贡布勒那奥。”(不懂。)巴加内尔往上推了推眼镜,感到十分地诧异。“他说的肯定不是西班牙语,一定是阿罗加尼亚的鬼话!”
“不,不,他讲的确实是西班牙话。”格里那凡依然肯定地说。边说边用西班牙语问那土著:
“西班牙语?”“是。”
土著用西班牙语回答。
这让巴加内尔呆住了。少校与格里那凡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噢,我博学的朋友,粗心大意的专家,这次是不是又犯老毛病了?”少校微笑着说。
此时的地理学家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所以也就没吭声。
“这位土著说的是西班牙语无疑……”“真是西班牙语?”“那还有错。你是不是学了另外一种语言,还以为是……”
麦克那布斯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巴加内尔给打断了:“你太过分了,少校!”“那你怎么会不懂他说的话呢?”
麦克那布斯说。“因为他讲得不地道!”地理学家顿时咆哮起来。
“噢,原来你听不懂是因为人家讲得不好……”少校调侃道。“麦克那布斯,”格里那凡立即喝住了少校。“巴加内尔虽然有粗心大意的毛病,但再粗心也不致于会犯你所说的那种错误的!”
“不是那种低级错误!那么我就请问爵士,不不,还是要问巴加内尔先生,你和那土著之间互相听不懂是因为什么?”
“这我不需要解释。反正我每天苦学勤练的都是西班牙语!”
他边说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本破书来递给少校。少校接过来,看了看。
“这是什么书?”
“《卢夏歌》,”巴加内尔回答,“一部优美的史诗……”
“什么什么,《卢夏歌》!”格里那凡几乎是大叫起来。“是的,大诗人喀孟斯的《卢夏歌》,千真万确!”
“喀孟斯!喀孟斯是葡萄牙的大诗人啊!我的朋友!你学的可是葡萄牙语!”格里那凡大叫起来。“喀孟斯!《卢夏歌》!葡萄牙语……”
巴加内尔说不下去了……周围所有的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而那位土著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他此刻一点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噢,我可太傻了,真是太傻了!”巴加内尔喃喃自语着。“这可不是什么笑话!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朋友们,各位,我要去印度反而却来到了美洲!我要学西班牙语,却又学会了葡萄牙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终究有一天我因为要向窗外扔烟头,而把自己扔出去。”大家听着巴加内尔说出的话,再看着他那自己都感到尴尬的模样,笑得就更加厉害了。最终连巴加内尔自己也加入到这大笑的行列中来了。
我想天下任何一位学者,也不会像他这样笑过。“笑是笑够了,可却少了翻译。”格里那凡在大家稍稍安静下来后说。“这倒并不是很难。因为西班牙语与葡萄牙语发音十分接近,所以我才把它们搞混了。我保证可以在不太长的时间里学会西班牙语!”
“那位可敬的土著,西班牙语讲得真是太好了!”过了一会儿,巴加内尔果然能够断断续续地与那位土著讲话了!
那位土著叫塔卡夫,意思就是“神枪手”。很显然,他是以“神枪”而著称于周围这一地域的人。最让格里那凡兴奋的是,他知道这位塔卡夫的职业:
向导。
简直就是天意!大家此时都彼此坚信,格兰特船长一定会被他们解救出来,因为在一路上上天都在很适宜的情况下来保佑他们!
塔卡夫和大家一起围到了罗伯尔身边。罗伯尔向塔卡夫伸出双手,而塔卡夫则把手放到罗伯尔的额上。
他仔细地检查了罗伯尔的身体,触摸了他疼痛的胳膊和腿,然后笑了笑。
只见他一言不发地去了河边,采了几把野芹菜,拿回来,用它擦遍了小罗伯尔的全身。
经塔卡夫这么一擦,小罗伯尔浑身感到发热,但比刚才精神多了。
这样再休息几小时他会很快恢复过来的。于是大家便决定今天不走了,住在这儿。不过,吃的食物已没有了。塔卡夫立刻明白了他们现在所有的困难。这位以向导为职业的阿罗加尼亚人,专门负责为旅客提供旅行所需要的必备物品。
他主动提出要带格里那凡去距此4英里远的集市上去,那里可以买到他们所需的任何东西。
塔卡夫连说带比划着,巴加内尔最终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样,格里那凡便带着随身翻译巴加内尔,连同塔卡夫沿着河向上游去了。这一带的水非常秀丽,沃土丰田、草场优良,就是有10万头牛羊也不会为没有吃的而发愁。平原上河道纵横、水塘密布,黑头天鹅、灰衣鸵鸟在水边、在草中嘻戏奔驰游弋。这儿的鸟儿的种类简直是太多了,斑鸠、红雀、野鸽子,还有各种各样的麻雀成群结队地在天空中掠过,在丛林中鸣唱。
巴加内尔一下就被吸引住了。他赞不绝口的感叹让塔卡夫感到非常地诧异。在他看来,像鸟儿、天鹅与草场这些东西本应该是与天俱来,有什么可让他如此感叹的呢?
巴加内尔越走感觉越有劲儿,不知不觉已到了印第安人的帐篷群落。
他们的聚居地位于一个葫芦形状的山谷深处。30多个印第安人与他们大群的牛、马、羊在那宽广的草场丰厚的原野上自由畅快地游牧,形成了相对稳定的聚居点。
这些土著人是阿罗加尼亚人、白环什人和奥卡人混血的后代:他们的皮肤棕黑、身体敦实,额头很低、脸很圆,薄嘴唇、高颧骨,神情冷漠却又有种女人的气质。
当然,格里那凡并不是冲着这些人来的,他的目的是他们手中的牛和马。
经塔卡夫毫无阻碍地交涉,买卖很快就谈成了。格里那凡买了7匹阿根廷种小马——每个马带鞍辔的,又买了100多斤干肉和一些米,以及几个盛水的皮桶。
印第安人想让格里那凡用卢姆酒与他们交换,但可格里那凡却没有;最后收了他20两黄金。
格里那凡想为塔卡夫也买一匹马,可塔卡夫却摆了摆手,并且说用不着。
去时,他们将近走了一个半小时,回来时却只用了半个小时。
大家都欢呼雀跃起来!格里那凡知道人们并不是冲他而欢呼,是冲着他所带回来的食品和马匹而欢呼。很快,每个人都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小罗伯尔也吃了一点,体力恢复得也差不多了。剩下便是闲谈和休息了。人们谈论到了海伦夫人、玛丽、孟格尔,还有格兰特船长。而巴加内尔却并没有参加大家的闲谈之列,他和塔卡夫寸步不离地守在一起。在巴加内尔的心里认为,只有像塔卡夫这般高大魁梧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巴塔戈尼亚人。他们仿佛就是那古代神话中的巨人再世一般,尽管相形对比之下自己显得有些矮小,但巴加内尔并不觉得愧疚,因为他对塔卡夫有一种由衷敬仰之情。
巴加内尔同塔卡夫在一起的一件最重要的使命是不停地与他进行交谈,用他那刚从葡萄牙语改过来的西班牙语。
塔卡夫也十分认真耐心地纠正着他,从嘴形、音调甚至到舌头的位置,一丝不苟,不厌其烦。
“啊,如果以后我不能正确掌握西班牙语的音调,可不能怪我了,”他对少校这样说,“谁也不会想到,我竟然会向一个巴塔戈尼亚人学西班牙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