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广阔的水面,面积共有二千五百万平方海里。长九千海里,宽平均二千七百海里,是很重要的大海,在古代除了迎太基人,可以说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海。迎太基人是古代的荷兰人,由于贸易的关系,曾沿着欧洲和非洲的西部海岸往来航行!洋洋大观的水面,各国的船只往来其间,船荫蔽在世界上所有的旗帜下面,西头终点为两个尖角,就是航海家所害怕的合恩角和暴风角!诺第留斯号推动它前头的冲角,冲破大西洋的海浪,向前驶去。在三个半月的期间,它走了近一万里了,等于绕地球两圈了。现在我们上哪里去呢?将来有什么可以给我们看的呢?诺第留斯号从直布罗陀海峡出来,驶到大西洋面上。
它又浮上水面来,我们每天在平台上的散步又恢复了。
我走上平台,尼德·兰和康塞尔陪着我。在距离十二海里的地方,隐约现出圣文孙特角,那就是西班牙半岛的最西南的尖角。这时海上刮起了猛烈的南风。海面波涛汹涌,海水滚滚打来,使诺第留斯号发生激烈的颠簸。在平台上简直不可能呆下去,因为时刻都有大浪袭来。我们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就回到船中。我和康塞尔回到各自的房中。但是加拿大人像心中有事的样子,跟着我来。我们过地中海时的飞快速度,不容许他实行他的计划,他显得非常失望。
门关上了,他坐在我们对面,望着我没作声。
“尼德·兰朋友,”我对他说:“我了解您,您没有什么可以自责的。当诺第留斯号行驶时,在那样的条件下,想要离开它,简直就是发疯!”
尼德·兰没吱声。他紧闭的嘴唇,他紧蹙的眉毛,表示他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死死纠缠着他。
“瞧着吧,”我又说:“事情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我们现在沿葡萄牙海岸上溯了。不远就是法国、英国,我们可以很容易找到一个逃走的地方。啊!如果诺第留斯号从直布罗陀海峡出来,往南方驶去,如果它把我们带到没有陆地的那些区域去,那我心中跟您一样,感到烦恼。但是,我们现在知道尼摩船长并不躲避有文化的海面,我想在几天内您可以放心地做您的事情。”
尼德·兰的眼睛盯着我张开嘴巴,他说:“实行我的计划就在今夜。”
我突然站起来。我坦白地承认,我真没想到他会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我想说什么,但又不知怎么说。“我们预想一个好的时机”尼德·兰接着说,这个好机会现在在我手中了。今天夜间,我们距离西班牙海岸只有几海里,夜间很阴暗,海面上吹着风。您既有言在先,阿龙纳斯先生,我完全相信您。
因为我老不作声,加拿大人站起身走近我说:“晚上二十一点。我通知了康塞尔。那时候,尼摩船长可能睡下了。机械师、船上人员都不可能看见我们。康塞尔和我,我们走到中央楼梯去。阿龙纳斯先生,您就留在离我们两步远的图书室中,等待我的信号。桨、桅和帆都在小艇中。并且我还弄到了一些食物。我还弄了一把英国螺丝搬头,可以把小艇钉在诺第留斯号船身上的螺丝钉取下来。所以一切都准备好了。今天夜里见。”
“海上风浪非常大。”我说。“我知道风浪大,”加拿大人回答,“但必须冒险了。自由是值得付出代价的。而且,小艇很结实,有些风浪,走几海里,算不了什么。弄不好明天我们又会跑到百里外的海面上了呢?愿我们一切顺利,十点至十一点间我们可能在陆地的某处登陆了,或者是送了性命,所以,只有依靠上帝的恩典,今天夜里见!”
把话说完后,加拿大人就退出去,让我一人不知所措地待在房中。我也想过时候到了,我可以有时间来考虑来研讨。但我那性情固执的同伴不让我这样做。到底,我还能怎么跟他说呢?尼德·兰十分对。他现在要利用的,的确是一个好机会。我可以食言反悔吗?我能为了完全个人的利益,损害我的同伴们的将来吗?我负得了这种责任吗?
明天,尼摩船长不是要把我们带到离开所有陆地的大海中去吗?
这时候,发出相当响的啸声,我晓得船上储水池盛满水了,诺第留斯号潜入大西洋水底下去了。
我留在房中。我要躲开船长,让他的眼睛看不到我心中激动的情绪。我就这样度过这很郁闷的一天,一方面想走,恢复我的自由,另一方面又惋惜,丢开这只神奇的诺第留斯号,使我的海底研究不能完成!与海洋告别,像我喜欢说的,这样离开“我的大西洋”,并没有观察它的最深水层,并没有从它取得印度洋和太平洋曾给我解开谜团!我的小说刚翻完第一章就从手中掉下去了,我的梦正在最美好的时候就被打断了!多少苦闷的时间就这样过去,有时看见自己跟同伴们安全逃在陆地上,有时又不顾自己的理性,希望有一夕的机会,阻止尼德·兰的计划不实现!我两次到客厅中去。我要看罗盘。
我要看诺第留斯号的方向是不是接近或离开海岸。不,诺第留斯号总是在葡萄牙沿岸海水中行驶。它沿着大西洋海岸向北航行。所以,这时候必须打定主意,准备逃走。我的行李并不重,只有我的笔记,没有什么别的了。至于尼摩船长,我心中问,他对于我们要逃走这件事会怎样想,他心中有怎样的苦恼,当然我没有什么可以埋怨他,与此相反,待客的态度,从没有像他那么坦白真诚。
我离开他,不能说是忘恩负义。没有什么誓言把我们跟他束缚在一起。他相信把我们永远拉在他身边的,只是客观环境的力量,而不是我们的约定。他要永远把我们留在船上作囚犯的想法,正说明我们逃走理由是合理的。
我自从在桑多林岛附近跟船长会见以来,就没有再看见他。在我们出走之前,是不是有机会使我再见他一面呢?
我又想见他,又怕见他,我趴在墙上注意听他在隔壁房中的走动声。可是,没有什么声响传到我的耳边来。
那房中想必是没有人了。这个古怪的人是不是在船上?自从那一夜,小艇离开了诺第留斯号执行一个神秘的使命,我对于这个人的看法,略为改变了一些。我想,不管怎么说,尼摩船长跟陆地一定还保留某一种关系。难道他从不离开诺第留斯号吗?有时候,整整几个星期过去了,我都碰不见他。在这个期间他做什么事呢?我以为他是愤世嫉俗,心存厌世,不愿见人,是不是他到远处去是为了完成某种我一直不知道内容的秘密行动呢?
各种各样的想法,同时涌上我心头来。在我们所处的奇特情况中,胡乱猜测是无穷无尽的。我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不安。这一天的等待好像是无止境的,由于心中烦躁,总感到时间过得太慢了。晚饭像往常一样,还是在我的房中吃的。我心中有事,吃得很马虎。
七点离开餐桌。我心中计算,距我要跟尼德·兰约定相会的时候,还有一百二十分钟。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我的脉搏激烈跳动,我自己不能静下来。我走来走去,希望运动可以使我稍微镇静一下。我想如果逃跑中不幸死亡,我并不怎么难过,但是,想到我们的计划在离开诺第留斯号之前就被发觉,想到我们被带到激怒的尼摩船长面前,或者更为糟糕,他因为我抛弃他而痛苦,我的心就怦怦地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