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泰戈尔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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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献歌集(4)

71

认定我必须尽量发挥自己并且用之于所有领域,由此将彩影投射到你那灿烂的光辉上——这即是你的幻想。

你在自己的存在中筑起了一道屏障,尔后用千百种口气来呼唤你这种被分隔的自我。你这类自我分隔已在我身上得到验证。

刻骨铭心的歌声声震云霄,包含着五彩缤纷的泪水与微笑,警告与希翼;波涛涌起又回落,梦境破碎又重圆,在我身上尽显出你自己的不成功的自我。

你拉下的这道帷幕用黑夜和白昼的彩笔涂上了诸多形象,帷幕后边,你的座位用妙不可言的曲线织就,摒除了所有不具吸引力的刻板线条。

画有我俩的巨大画布已经展现在天空。伴随着你与我的歌声整个天空一片震动,而所有世代都在我俩之间的躲藏与寻找而消逝。

72

正是他,这个内心藏而不露的人,用他难以言喻的触摸唤醒了我的存在。

正是他对这双眼睛施用了魔法,并欢快地在我的心弦上弹奏出种种迥异的欢乐与痛苦的曲调。

正是他用各种稍纵即逝的五颜六色编织起这道虚幻的网,并叫我们通过他交迭的双脚窥探外部,在这双脚碰触下我忘掉了自己。

日子不断来临,时代不断逝去,而用诸多名义,诸多伪装,诸多次欢乐和悲痛的摄魂夺魄来感动我的情怀的,却一直是他。

73

在自我克制中寻求解脱非我所需要的。我在无数次愉悦的束缚中感觉出自由在亲吻我。

你始终用你颜色与香味各异的清新的醇酒,将我这只陶制酒杯不断斟满。

你的火焰将点亮我的世界那无数盏灯火,并将它们一一放置在你寺庙的祭坛之前。

不,我永远不会关上自己的知觉之门。视觉、听觉与触觉的愉快之中自然包含着你的愉快。

是的,我的所有错觉都会化作欢乐的灯彩,而我一切的欲望都会长出爱的果实。

74

白昼已逝,夜幕笼罩大地。该是去河边将我的水罐盛满的时候了。黄昏的耳朵期盼流水的哀伤乐曲。啊,它呼唤我出门来到这苍茫的暮色中。在沉寂的小巷里,不见行人踪迹,起风了,河里泛起粼粼的微波。我弄不清自己是否就要回家。我预料不出自己将会和谁邂逅相遇。在可以淌水的地方有只小船,船上一个陌生的人在弹奏琵琶。

75

你馈赠我们凡人的礼物会满足我们所有需要,可是它们又会毫发无损地返回到你手里。

河每日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它疾步穿过田野与村庄;但是它那源源不绝的水流却弯弯曲曲地流向你洗脚的地方。

鲜花用自己的芬芳使空气变得醉人,可是它最后的奉献却是将自己呈送给你。

世界不会因为对你的崇敬而变得贫穷。

人们从诗人的华章丽句中选择能让他们高兴的涵义,可是这些语言最终的意义还是指向你。

76

时间日复一日地过去,啊,我生命的主,我能近在咫尺地站在你身边吗?啊,至高无上的主,我能双手合十近在咫尺地站在你身边吗?

在你浩渺的天空下。在孤独与寂静中,怀着谦卑的心我能近在咫尺地站在你身边吗?

在你的这个劳累的世界,由于劳碌和纷争而一片喧嚣,在疲于奔命的人群中,我能近在咫尺站在你身边吗?而在即将完成我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时,啊,众王之主,我能孑然一身,默默无言地与你近在咫尺地站在你身边吗?

77

我清楚你是我的上帝,故而远远地站开——我不清楚你就是我的,故而向你走近。我明白你是我的父亲,故而俯身匍伏在你脚前——我没有像对待我的朋友那样握你的手。

我未站在你降临之地等待,宣布你是属于我的,并将你视为亲爱的同伴而拥到我的怀里。

你是我兄弟中的兄弟,然而我不注意他们,我不分给他们我所挣得的财物,如此便将把我的一切和你共享。

在欢乐或痛苦中,我不站在众人一方,这样我就会站在你那一方。我没有勇气舍出生命,所以我就未能纵身跳进伟大的生命之海。

78

当这个世界刚刚创造出来时,当一切星星都以它们第一次的光芒在天空闪烁时,众神在天国庆祝并唱着“啊,完美无缺的画图!至高无上的欢乐”!

然而其中有一位神突然喊起来——“好像不知在何处光环断裂了,一颗星星已经不见了。”

他们竖琴的金弦猛地折断了。他们的歌声也戛然而止,他们惊愕地高喊——“是啊,丢失的那颗星星是最耀眼的,她是整个天国的荣耀!”

从那会儿起,便开始不停地寻觅那颗星,人们七嘴八舌地不停叫喊,说因为她的丢失,世上从此失去了一份欢乐。

只是在万籁俱寂的时候,群星笑着互相窃窃私语道——“这种寻找徒劳无益!完整无缺的尽善尽美永远不会存在!”

79

倘若命运不让我在今生遇见你,那么我会永远觉得我错失了与你见面的良机——叫我一刻也别忘记,叫我在梦里和在清醒时都怀着这种悲伤与痛苦。

随着我在这个世界吵吵闹闹的市场中的营销,我的手里满把攥着的都是我日常所赚得的钞票,我会永远铭记这种感觉。我一无所获——我会时时不能忘记,让我在梦里和在清醒时都怀着这种悲伤与痛苦。

当我疲惫不堪地坐在路边时,当我在土地上认真地铺设我的床榻时,叫我时时意识到我的前面还有漫漫的长路——叫我时时也不要忘记,叫我在梦中和清醒时怀着这种悲伤与痛苦。

当我的房间布置一新,悠扬的长笛声与笑声在房间里响起时,叫我永远意识到我未能邀请你到我家里来——叫我时时也不要忘记,叫我怀着这种悲伤和痛苦,在梦里与在我清醒时。

80

我似一片秋日的残云,无目的地在天空中漫游,啊,我的永远灿烂的太阳!你的光辉尚未将我的雾水蒸发掉,让我能和你的光辉融为一体,由此计算我和你分离的时间。

倘若这是你的意愿,倘若这是你的游戏,那么便将我这种易逝的空虚取走,涂上颜色,镀上金子,将它交给游来荡去的风,叫它飘浮,化为各种形状的奇观四散开来。

再就是夜晚来临,你想要收回这场游戏时,我就会在黑暗里,或者在乳白色清晨的微笑里,在透明的纯净与清凉中溶化与消失。

81

在许多无所事事的日子,我一度哀悼逝去的光阴。然而时间从没有失去,我的主。你将我生命的分分秒秒都掐在你的手里。

你在万物的心中深藏,你培育种子让它发芽茁长,让蓓蕾绽开,让花朵变成果实。

我觉得疲惫,在我空闲的床上躺下,想象所有工作都已做完。早晨醒来,只见各种奇花异卉开满了我的花园。

82

在你的手中,时间永远无限,我的主。你的分秒没有谁能计算得出。

多少个白天和夜晚消逝了,多少个时代盛极而衰,恰似花开花落。但你知道如何等待。

你的世纪接踵而至互相追逐着使一株野花趋于完美无缺。

我们没有机会丧失了,正因为时不待我我们必须抢夺机遇。我们穷得厉害。经不起耗费时间了。

基于此,当我将时间送给每个怨天尤人,要求时间的人时,时间却飞跑了,而你的祭坛最后冷冷清清,不见丝毫贡献的祭品。

一天将尽,我急急赶路,生怕你已将大门关闭,然而我发现时间尚早。

83

妈妈,我欲用成串的泪珠为你编一串珍珠项链挂在你的颈上。

繁星已经刻意制作了它们光的脚镯来装饰你的双足,然而我的项链将悬挂于你的胸前。

财富和名声自你而来,给予或拒绝全由着你。然而我的这份悲痛却完全地属于自己。故而当我把它送给你当作我的奉献时,你用恩宠回报之。

84

是分离的痛楚迷漫世界,并在高不可测的天空生成无数的形状。

是这种别离的痛苦彻夜在寂静中凝视着群星,在七月雨季的黑夜里,在沙沙作响的树丛中变成了激情洋溢的抒情歌曲。

是这种迷漫世界的痛苦深深融进爱与欲望,融进千家万户的苦难与欢乐;而通过我的心永远掺入并流进歌曲的也恰是这种痛苦。

85

当武士们刚走出他们主人的厅堂时,他们的威力藏哪去了?他们的盔甲与刀剑又藏哪去了?

他们一副可怜无助的样子,那天他们从主人的厅堂出现时惨遭如雨点般箭矢的袭击。

当武士们列队返回他们主人那里时,他们的威力又藏在何处?

他们收起了兵器,卸下了盔甲;和平泛现在他们脸上,那天他们列队返回主人那里时,已在身后留下了自己生命的果实。

86

你派死神来到我的门口,他跨越神秘的海洋将你的旨意带到了我家。

夜色沉沉,我心生恐惧——但是我点了灯,开启家门,朝他俯首恭迎。是你遣来的使者站到了我的门口。我必须合掌含眼朝他礼拜,我必须将自己心中的宝藏呈在他的脚下朝他礼拜。他们完成了任务立即返回,在我的清晨留下一片悲哀的阴影;而在我空寂的家里只剩下我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作为呈给你的最后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