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泰戈尔诗选
15382200000018

第18章 故事诗(5)

仿造的布迪堡

“不再饮水,不再用食!”

奇多尔王赌誓——

“只要布迪堡还在世界上

活上一日。”

大臣们道:“国王陛下,

这是何种誓愿啊!

那非人力所能及的,怎么

可能成为事实呢?”

奇多尔王道:“此誓不成,

我便以身殉誓。”

布迪堡距奇多尔只有

五十里的路途,

那里的哈拉族人个个都是

超群的勇士。

那是哈姆王的封地,在那里

无人懂得恐惧的含义。

布迪堡的威名,奇多尔王的

誓言即是最有力的证明。

布迪堡距奇多尔仅有

五十里的行程。

大臣们偷偷设计——

“今夜整宿不睡,

用泥土仿照布迪堡

建一座假的堡垒,

国王将亲自前往让它

在此变成泥沙一堆,

否则,只为一句大话

他的生命必将不保。”

于是在奇多尔的中心

筑起了一座仿造的堡垒。

贡波当过奇多尔王的仆人,

他是哈拉族的豪杰,

刚射鹿归来,肩膀上

背着坚弓与利箭。

他得知消息说:“你是谁!

要将伪造的布迪堡摧毁,

欲让哈拉族在拉其普他拿

再无法出头露面?

我要保住伪造的布迪堡,

哈拉族的豪杰!

奇多尔王前来摧毁

假筑的堡垒,

‘走开!’——贡波喊着,

声如闷雷。

‘想用布迪堡之名戏耍?

我绝不准许对它污辱、践踏,

筑成堡垒的石块儿泥沙,

一粒也不容销毁。”

“走开!”——贡波喊着,

声如闷雷。

双手弯弓,单膝在

地下跪倒,

一位贡波只身保卫着

假造的布迪堡。

奇多尔王领来的士兵

挥舞着利刃朝他围剿,

贡波的头一瞬间滚落在

土堡门外的墙角。

他用鲜血壮烈地染红了

伪造的布迪堡。

洒红节

普那戈国王的皇后从凯杜

送给帕坦的凯萨尔·卡一封书柬:

“你以为友谊可以用战争获取?

春天便会从眼前悄悄溜走,

来吧,将军,率领你帕坦的队伍

与我们拉其普特的女人一同欢度迎春。”

战败以后丢失了不少城镇,

自凯杜那里皇后送去了书信。

凯萨尔·卡心中欢喜,

笑吟吟抚着唇上的胡须。

眼皮染上了去色的黛墨,

头巾挑中了绛赤的颜色,

手中的帕子香气四溢,

千百次在嘴巴上擦来拭去。

皇后欲跟帕坦人洒红游戏,

凯萨尔·卡笑吟吟抚着胡须。

素馨花丛里拂来了

三月里醉人的微风。

芒果林散发出没药般的芳香;

不安分的蜜蜂我行我素,

任意而为地嗡嗡吟唱

在芒果林中到处振翼旋飞。

凯杜那城里今天开来了

一列列过洒红节的帕坦士兵。

凯杜那城国王的御苑中

辉洒着夕阳血红的颜色。

帕坦的士兵开到花园里

乐队的短笛正奏着暮色曲。

翩翩走来一百名皇后的宫女,

欲陪帕坦人欢度洒红节。

此时正值日落时分,

夕阳洒下最后的血红颜色。

长裙拖到鞋上,

披肩在春风中飘荡。

左手托着的金盘盛着红粉,

腰间悬挂着喷红的唧筒;

右手挽着盛满玫瑰水的铜罐,

宫女一队队的来到御苑,

款步飘曳着长裙,

披肩荡漾在春风里。

狡黠的微笑浮现在眼角里,

凯萨尔·卡朝女人敬礼——

“身经百战,我大难不死,

今天,恐要丢魂散魄。”

突然发出了一阵狂笑,

吓倒了皇后的一百名宫女。

歪戴着血红的头巾

凯萨尔笑嘻嘻地朝女人敬礼。

洒红游戏正式开始,

飘扬的红粉,染红了暮色的天际。

素馨花染上了新的颜色,

树根下遍是红色的水迹,

忘记了啼叫的鸟儿,惊呆在

拉其普特女人的狂笑里。

啊,从哪里飘来的红雾

涂红了暮色的天际?

为何我没有目迷心醉啊——

暗自思量着凯萨尔·卡。

胸膛为何没有丰满突起?

为何女人脚镯上的金铃

响得如此杂乱不合韵律,

叮当的手镯也欠文雅?

唉!为何没有目迷心醉啊——

暗自思量着凯萨尔·卡。

帕坦人觉得:拉其普特的女人

身上没有任何柔媚风情。

两只手臂与莲藕相差甚远,

声音羞哑了天上的闷雷,

犹如沙漠中那些僵硬缺水的

无花的枯藤。

帕坦人觉得:这些女人的心中

没有任何柔媚风情。

“伊曼”曲调里

笛声急促且庄严。

珍珠的项链垂在胸前,

赤金的宽手镯戴在手腕,

接过宫女递上的盛红粉铜盘——

皇后莅临了御花园。

此时,“伊曼”曲调里

笛声急骤且庄严。

凯萨尔·卡说:“渴盼着你的

莅临,简直盼瞎了双眼。”

皇后说:“我们亦有同感。”

一百名宫女纵声大笑——

忽然帕坦将军的额头上

飞来了皇后手中投掷的铜盘。

鲜血四射似泉涌

帕坦将军果真瞎了双眼。

如晴天一声响雷

战鼓咚咚地敲响。

星空里钻出了战栗的月亮,

飘忽闪烁着冷森森的剑光,

唢呐在御苑里

激昂高亢地越吹越响。

花园里一棵棵树根下

擂响着咚咚战鼓。

脱去了长裙,

风刮掉了披肩。

仿佛有人念了一声咒语,

女人的彩衣全部脱光,

似花丛中窜出了一百条毒蛇

一百名英雄立即围住了帕坦。

脱去了长裙,

梦一样的风刮走了披肩。

帕坦自那条路而来,

却再也不能从那条路上生还。

春夜里不愿入眠的

杜鹃不住地声声啼唤,

凯萨尔·卡的洒红节

结束在凯杜那的御花园。

帕坦自那条路而来,

却再也不能从那条路上生还。

婚礼

静夜中吹起了

一声声喜庆的法螺。

一对儿新人似图画一样

衣襟相结矜持地站在礼堂中。

女人们撩升面幕的一角

偷偷地在窗外窥探着,

雨季的夜晚雷声隐隐——

犹如吹响着结婚的法螺。

爽人的东南风停止了吹拂,

乌云布满了沉沉的天空。

礼堂里明亮辉煌,

珍珠项链熠熠发光。

何人突然闯进了礼堂?

咚咚的战鼓还敲响在大门外。

吃惊的人们全都站起

纷纷围拢在新郎新娘的身边。

向头戴花冠的麦特里王子

开口的为马鲁瓦的使者——

拉姆辛格陛下御驾出征,

亲自与异族的敌人交锋。

他号召大家前去参战,

启程吧!英勇的拉其普特。

“万岁!拉姆辛格万岁——”

马鲁瓦的使者振臂高呼着。

“万岁!拉姆辛格万岁!”

麦特里的王子也高呼响应。

新娘的心被吓得乱抖,

一双秀目中闪烁着泪水,

“万岁!拉姆辛格万岁!”

宾客们高呼着,众口齐声。

拉姆辛格的使者大声道——

“麦特里王子,时间不让你继续停留。”

为何仍空吹着口哨,

为什么还空响着法螺?

结成同心的衣襟解开了,

新郎凝视着新娘的容颜说:

“亲爱的,都怪死亡的邀请

搅扰了我们快乐的结合。”

此刻徒然空吹着口哨,

此刻徒然空响着法螺。

尚未脱下礼服,尚未摘下花冠,

王子就急忙策马飞驰而去了。

满面含愁,温柔地低着头,

新娘返归自己的闺阁。

灯火渐渐熄灭,

宫廷的礼堂一片漆黑。

头戴花冠,颈挂花环,

王子策马飞驰而去。

妈妈哭着说——“脱下结婚的礼服

吧!唉,你这苦命的孩子!”

女儿平静地对妈妈说:

“不要哭,妈妈,我恳求你,

叫我穿着结婚的礼服,

我要为他去麦特里堡。”

妈妈闻言手捶着前额

哭着说:“唉!不幸的孩子。”

皇家的司祝为她祝福,

往她头上扬洒着吉祥草与米谷。

新娘坐上了华丽的彩轿,

喜庆的口哨由女人们吹响。

彩衣鲜艳的男女仆人,

一队队走来陪伴她上路。

妈妈走来与她亲吻,

爸爸抚着她的头送她祝福。

深夜里,火炬映红天际,

是谁这么晚来到了麦特里的城门里?

有人高喊:“喂,停住轿子,

不准奏乐,禁止吹笛——

麦特里的居民正一起准备

举行麦特里王子的火葬礼。

麦特里王子今天捐躯在战场上,

是谁在这不幸时刻来到麦特里?”

“喂,吹起笛子,奏起喜乐!”

坐在花轿里的新娘吩咐道。

再不容失去这神圣的一刻,

再不会松弛衣襟上的同心结,

在火化场熊熊的烈焰中

要念诵婚礼中最后的曼荼罗。

“喂!吹起笛来,奏起乐来!”

坐在花轿里的新娘吩咐道。

穿着新郎礼服,戴着珍珠项链,

麦特里王子静静地躺在火葬场里。

轿子里走下了王子的新娘,

她的衣襟与他的血衣紧紧相结。

新娘在王子的头前坐下,

将新郎的头抱在怀里。

深夜里,王子穿着血衣,

躺在焚尸场里。

一阵阵尖利的口哨吹起来了,

一队队的女人们走来了。

“善品行”——皇家司祝赞美着新娘,

颂赞师说——“噢!征服死亡的女郎。”

新娘盘腿端坐在焚尸的薪堆上——

风吹着熊熊燃烧的葬火。

一片胜利的欢呼响彻在火葬场的上空,

女人们吹起喜庆的结婚口哨。

审判官

拉胡那特·拉奥

马拉塔皇家的英雄。

他当上国王在普那城宣布:

“我要将人间苦难的负担减轻,

我要征服麦索尔王海德拉里。

不准他再抖威风。”

很快他就集结了

八万精兵。

四面八方,源源不断

从所有的马拉塔丛林中

勇士们像雨季狂泄的山洪

汇聚在普那城。

胜利的旌旗高扬在天空,

无数个法螺呜呜鸣响。

尖利的口哨由女人们吹起,

普那城在光荣里战栗,

威风的战鼓撼人心魄地

擂打着声震八方。

旭日隐进旌旗猎猎的丛林,

马蹄卷起滚滚的尘沙。

声震天穹的欢呼声中

血色的战马骑上了拉胡那特。

猛地,似谁念出一声咒语,

进军的喇叭戛然而止。

是在何人的脚下,国王

显得这样谦恭?

是在何人的命令下,

宫门外转瞬间停止了

跃跃欲试开赴战场的

八万精兵?

婆罗门拉姆沙斯特里

严正执法的最高审判官。

他两只手臂高高扬起,

大声说:“拉胡那特·拉奥,

想离开城市去何处,

在未受到惩罚之前?”

军乐静止了,

胜利的欢呼静止了。

拉胡那特说:“因何故

偏偏在此时拦阻我的去路?

我正为阎摩宴会的丰盛

去歼灭那批伊斯兰教徒。”

拉姆·沙斯特里说:

“嫡亲的侄男被你谋杀!

在审判你之前,

你没有任何的自由。

根据法律的条文

必须对你严加看管。”

拉胡那特·拉奥

用脸上的微笑,忍住内心的气愤。

“谁能够约束国王的行动?

刀丛剑树也不能阻挡我自由来去,

今天,我不是来到这里

听人讲解法律条文的。”

沙斯特里说:“拉胡那特,

走吧,只管去拼杀。

我也马上辞职,

返回自己的故乡,

再也没有脸面坐在

这失去了法律尊严的法庭上。”

吹起法螺,擂响战鼓,

启程了征战的队伍。

辞去了高贵的职务,

舍弃了一切的财富,

清贫的婆罗门返回了

故乡的茅屋。

践誓

“喂,马拉塔的强盗袭来了,

大家准备抵抗!”

阿吉密堡寨里高喊着

将军杜姆拉吉。

正当午时,各家各户

正烤着糙面饼,

人声鼎沸,碉堡上响起

震天的战鼓声。

攀上城头,眺望南方

茫茫的天际,

马拉塔骑兵的铁蹄下

卷起一片扬尘。

“这群马拉塔的蝗虫如今

扑到我们的剑火中,

全歼他们不准飞走一个。”

杜姆拉吉怒吼着。

队马鲁瓦来的使者道——

“何必准备抵抗?”

此乃国王的御旨,瞧吧,

杜姆拉吉将军!

信德来了,与他们前往的

还有法国的将领。

乖乖地将碉楼交给他们,

你只能遵守命令。

幸运之神现在已抛弃了

国王维加耶辛哈;

阿吉密堡无需流血拼杀

呈献给马拉塔吧!

“君王的旨令,军人的天职,

究竟服从谁呢?”

长吁了一口气,

杜姆拉吉痛苦地低语着。

马鲁瓦的来使宣读旨谕——

“所有人全部放下武器。”

呆若木鸡的是

将军杜姆拉吉。

日已西坠,牛羊徘徊在

暮色苍茫的田野里,

树根下牧童的笛声

悦耳动听。

“当我接手阿吉密堡时

曾经立下誓言,

难道今天在国王的命令下

竟要将誓言作废?”

思衬再三,主意难定,

杜姆拉吉只能长吁短叹。

拉其普特的兵勇羞愤交加地

丢弃了刀剑,

堡寨门前无言地伫立着

将军杜姆拉吉。

红褐色的黄昏悄悄地笼罩了

茫茫的田野间,

马鲁瓦的军队蒙着灰土

停在堡寨门前。

“在门前地上躺着的是什么人?

快爬起来,打开大门!”

毫无反应——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无法回答询问。

君王的旨谕,军人的天职

这会儿已不再使他两难——

阿吉密堡寨的大门外

殉节了将军杜姆拉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