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天公保佑!”赫伯特应答着,“我们动身吧!托普会给我们领路!”
潘克洛夫没有提出一点异议。他确实感到,托普的到来会推翻他原先的猜测。
“上路吧!”他说道。漆黑的夜中风劲雨急,兴许是最为猛烈的时候。这时朔月,因此与太阳合,一丝一毫的微光都不能透过云层照射下来。那条狗托普这时已经走在前面,记者和那位小伙子跟着它,而水手则走在最后。现在任何的交谈都是不可能的了,因为那飓风将雨都吹得雾化了,飓风刮得极其骇人。
但是非常走运的是,这时候刮的是东南风,正好是吹在他们的背面。此时的他们只要不回头,风就不会对他们的行走带来不便乃至妨碍。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常常是不想走那么快也都得走那么快,要想不被风掀翻,就必须得加快步伐,再说他们现在可是满怀希望,力气也就大增了起来了。
在各自小心翼翼地越过了一处断裂开来的石壁之后,赫伯特、那位记者和潘克洛夫终于可以停下来喘一口气了,那岩石的转弯处正好为他们挡住了风。在此时刻,他们可以彼此交谈,相互答话了。因此,当那位年轻小伙子说到赛勒斯·史密斯的名字的时候,托普就低声地吠了几下,仿佛是要说:它的主人得救了。
“得救了,是吗?”赫伯特反复地问道,“得救了,托普?”
于是那狗又吠了起来,像似作答。休息了一会儿后,他们就又上路了。刚一离开那处断壁,他们便又遭受到强风极其狂猛的袭击。他们猫着腰,背顶狂风,行走起来飞快,因为托普在前引路,方向明确,走起来就毫不犹豫。他们重新北上,一直在不停地走,到了清晨4点钟的时候,可以估计得出,大约已经翻越过5海里的距离了。乌云此时正在轻轻消散开去,不再铺盖得严严实实,狂风里的水汽少了,使得四围都是越发干燥、越发寒冷的剧烈气流。他们,潘克洛夫、赫伯特和吉丁·史佩莱穿的衣服不足以抗寒,极是痛苦难忍。但是他们都默默地咬紧牙关忍受着,一心一意地一直跟着托普在不停地走。
到了早上6点钟时,天已经亮了。此时,那位水手和伙伴们距离那“烟囱管道”已经有大约6海里远了。他们正沿着一处十分平坦的海滩行走,这处宽阔海滩边沿一带,有很多礁石。海滩左侧,由于有几处长满刺菜蓟的沙丘,使得地形变得高低不平起来。这里滨海地带很少断开,除了面对那片大海大洋障碍外,另外还有一处不规则的小山岗山脉,上面树木零零星星,攀着向上生长,俯临向西,树上长出的树枝桠杈也都朝这方向伸将开去。
就在这个时候,托普变得明显的烦躁不安起来。它跑到前面去,然后又跑回那位水手身边,仿佛叫他加快行进步伐似的。接着这狗就离开海滩,毫不犹豫地向着那些沙丘间跑去。
大家都跟着托普。看来这地方确实是一片荒凉,不见有一只生物存活在这个地区。
这类沙丘的边缘地带,十分宽阔,由一些起伏不定的小山岗所组成。整个地形宛如一个用沙土做成的小瑞士模型,只有具备一种惊人的本能,才不至于在此中间迷路。离开海滩后5分钟光景,那位记者和两个伙伴到了一个类似挖掘出来的洞口前,这洞口位于一个高起的沙丘背后。到了这里,托普停了下来,同时发出一阵清脆的叫声。史佩莱、赫伯特和潘克洛夫赶紧地起向洞里走去。
纳布正在里边,跪在一具躺在草铺上面的人体旁……这人体便是赛勒斯·史密斯的身体。
赛勒斯·史密斯活着?——纳布的叙述——脚印——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赛勒斯·史密斯的第一句话——察看脚印——返回“烟囱管道”——令潘克洛夫惊呆纳布一动不动。那位水手只问了他一句话。“活着吗?”他叫喊着道。纳布没有回答。吉丁·史佩莱和潘克洛夫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赫伯特双手紧攥,木呆呆地一动不动。然而,那位可怜的黑人显然是沉浸在痛苦之中,既没有注意到他的伙伴们,也没有听见那位水手的话。
那位记者跪在工程师那毫无生气的身体旁,解开他的衣服,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面。一分钟——有如一个世纪!——过去了,期间,他力图突然听到心脏的某一跳动。
纳布微微地直起身子,两眼呆直。失望早已使得这张人脸大大改变了形样。由于劳累,由于痛苦的折磨,纳布已经变得认不出来了。他此时认为他的主人已经死去了。
经过长时间的认真观察之后,吉丁·史佩莱站起身来了。
“他活着!”他说道。潘克洛夫跟着跪到赛勒斯·史密斯身旁;他的耳朵同样听得几下心脏的跳动,他于是马上将嘴唇又贴近工程师的嘴唇,微微觉出有某种气息正在逸出。
赫伯特一听到那位记者的话,就冲出外面找水去了。在离那100步路的地方,有一条清澈的小溪,经过昨夜雨水的冲刷溪水已被过滤得很是干净。可是没有什么东西盛水,在这类沙丘里边,就连一只贝壳也没有!这位年轻小伙子只好将自己的手帕放到溪流里浸个透湿,跟着就跑回洞穴里来。
值得庆幸的是,这块湿透了的手帕已经足够用了,因为只是要用它将工程师的嘴唇润一润。这一点点清凉的水几乎是立即产生了一种效应,一口气息自赛勒斯·史密斯的胸中吐露了出来,甚至似乎,他还力图说话呢。
“我们定能将他救活!”那位记者说道。纳布听了这话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解开自己主人的衣服,看看他的身体是否有着某处伤痕。既然赛勒斯·史密斯大概是被抛而滚落到那类岩石中间,可其头部、上半身、四肢均没有受到挫伤,甚至连皮肤擦伤都不见有,这事真出人意外;那双手本身也没有受到损伤,这同样难以解释。这位工程师需要竭尽全力翻越那道礁石横列,可在他身上怎么一点伤痕都不见有留下。但是,这种情形的解释时刻兴许很快就会到来,一旦赛勒斯·史密斯可以说话,他就会把事情的经过情形讲述出来。现时,重要的是叫他苏醒过来,按摩也许能达到这个目的。他们正是用那位水手的粗布短工作服这么做的。经过这般粗硬物的不断按摩,因而暖和之后,那位工程师稍微摆动了一下他的手臂,并且,他的呼吸也开始回复到一种比较规律的状态了。他兴许是由于精力耗尽而昏死,因此毫无疑问,要不是那位记者和他的同伴们的到来,赛勒斯·史密斯就将这般昏死过去了。
“您原来以为您的主人已经死去了吗?”那位水手问纳布。
“是!死了!”纳布答道,“而要是托普没有找到你们,要是你们没有到来,我就会把我的主人埋葬,跟着就在他的旁边死去!”
大家现在清楚,由于什么原因使赛勒斯·史密斯的生命保持下来了!
纳布这时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前一天夜里,打从拂晓时离开“烟囱管道”以后,他再次登上这处海岸,朝着西北方向走去,来到他曾经去过的海岸那部分地区。
纳布承认,他当时并不抱什么希望。他在海岸上、岩石中和沙滩上寻找,只是想找得一点点线索而已。在那看来从未有人涉足过的地方找了很久,纳布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或者痕迹。后来他决定沿着海岸再往上走几海里,水流兴许会将人体冲到更远些的某个地方。
“我沿着这处海岸又走了两海里,沿途所有地方我都仔细地察看过了,可仍然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到了昨天,接近傍晚5时时分,我才终于看到沙地上面有一些脚印。”
“一些脚印?”潘克洛夫大声地问道。“是呀!”纳布答道。“这些脚印是在礁石处开始出现的吗?”那位记者问道。
“不是,”纳布回答说,“只是在海潮冲积地那里才有,因为在冲积地与礁石之间,别的那些脚印应是被潮水冲刷掉了。”
“继续说下去,纳布。”吉丁·史佩莱说道。
“当我看到这些脚印时,我不由欣喜若狂了起来。这些脚印清晰可辨,而且一直通向那些沙丘地方。我当即沿着这些脚印边跑边找,一边跑也一边担心着,害怕它们变得模糊不清起来。跑了5分钟以后,大概天已经黑下来了,猛然间我听见了一只狗的叫声。这就是托普,跟着,托普就把我带到现在这个地方,也就是我主人的身旁了!”
纳布结束他的叙述时说,当他认出这个一动不动的身躯时,其内心是多么地悲痛。他曾力求突然发现这个人体仍存最后一线生机!他原本想找到主人的尸体,等他找着了,却是渴望其活着呀!他曾费尽全力去抢救主人,但都没有作用。最后他只好向他一直如此喜爱着的、已死的这个人告别了!
其时,纳布曾想到过他的伙伴们,他们兴许想要最后一次再见上这位不幸的人一眼。那时托普就在旁边。难道不可以信任这只忠实动物的那种精明吗?纳布于是反复说了好几次那位记者的名字,在工程师的伙伴中,托普对这个名字最为熟悉。接着他又指了指这处海岸的南方,而那只狗立刻就朝着纳布给它指示的方向冲去了。
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大家可能也注意到了,就是在一种近乎神奇的本能的导引下,托普到达了那“烟囱管道”处,可是它以前却从未到过这个地方。
纳布的伙伴们聚精会神地听着这般叙述。对于他们来说,有某种事情是难以解释的,就是:赛勒斯·史密斯必须是经过一番努力才从海上避过浪涛、越过礁石到抵岸边的,然而,他身上却连一处擦伤都没有。而更加使人无法解释的是,这里距离那海岸超过1海里远,那位工程师竟然还能来到隐藏在沙丘中间的这个洞穴里。“如此说来,纳布,”那位记者说道,“不是你将你的主人运送到这个地方来的了?”“对,不是我。”纳布回答说。“显然是赛勒斯·史密斯自己独个儿来到这里的啦。”
潘克洛夫道。“这事是明摆着的,”吉丁·史佩莱提醒般说道,“但它事实上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这事只有等到工程师会开口说话时大家才可以得到解释的了。为此就必须期待着他说话能力的回复。值得庆幸的是,他现在已经开始恢复神志了,按摩使得他的血液恢复流通。赛勒斯·史密斯的双臂已经再次摆动了起来,跟着是头动,同时,某些听不懂的话语还一再地从他的嘴唇间吐露出来。
纳布俯在他身旁,一直在叫唤着他,然而,那位工程师仿佛都听不到,而且始终是双眼紧闭。只是通过他的动作才显得他还活着。不管是从哪一方面去想,他身体都仍然处于无知觉状态。
潘克洛夫感到非常沮丧的是没有火,他忘记了带上那块焦布,不然的话用两块砾石的撞击方法就会很容易使焦布燃着。至于那位工程师的衣袋,它们可谓袋袋空空,只是他的内衣口袋里装着一块怀表。因此,必须将赛勒斯·史密斯运送到那“烟囱管道”去,而且要尽可能早地送到。这是所有人一致的看法。
然而,经过大伙悉心尽力的照料,那位工程师很快就恢复了知觉,且快至连他们都没有预料得到。用来湿润他嘴唇的水使得他慢慢苏醒了过来。潘克洛夫于是想到他带来的那块松鸡肉,他打算把鸡汁和水搀混起来。
赫伯特马上跑向海滩,带回来两个大大的双壳贝类软体动物。这位水手调制了一种混合饮料,接着喂到那位工程师的嘴唇间,后者像似贪婪地吸吮着这种搀和品。
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张开了。纳布和那位记者都俯向他。
“我的主人啊!我的主人啊!”纳布高声喊道。这位工程师听见了。他认出了纳布和史佩莱,接着又认出了另外的两位伙伴赫伯特和那位水手,他显然也很高兴,用他的手轻轻地打了打他们的手。
随后某几个词再次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想必就是他曾经说出的那几个词——而这几个词说明了他当时一直在想,甚至是一直惦记着的问题。这一次,这几个词听得清楚了。
“是岛屿还是大陆?”他低声地说着。
“嗳!”潘克洛夫情不自禁地惊声道,“谈什么真正的岛屿或大陆,我们现在完全没有遇上,只要您活着呀,赛勒斯先生!岛屿还是大陆吗?我们往后一定会清楚的。”
这位工程师稍微示意同意,跟着就像入睡了一样。大家都没有打扰他的这次睡眠,而且,那位记者还马上准备将他转移到条件较好的地方去。纳布、赫伯特和潘克洛夫一起又离开洞穴,向着一处高起的沙丘走去,沙丘的顶上长着几株生长不良的树木。他们边走,那位水手还情不自禁地反复在说:“岛屿还是大陆呀?只剩下那最后一口气的人仍在想着这个事情呢!多么伟大的人啊!”到了那个沙丘顶上后,潘克洛夫和两位伙伴因为没有工具,就一起用手扳去一株生长相当不良的树的大树枝,这是一类海岸松,被风吹得弱细了,然后,他们用这些树枝做了一顶轿子,这轿子一旦铺上树叶和草,就可以运送那位工程师了。
当他们又回到那位工程师的跟前时,他正从睡眠中——确切地说是从大家认为的那昏睡状态中——醒来。他的面颊已开始呈现红润,而此前一直如同死人般苍白。他稍微重新振作起来,望了望四周,仿佛在问他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几个人见了都非常高兴,在确认了他已经能说话并且听得懂别人的话以后,他们先让赛勒斯·史密斯吃了几块松鸡肉冻,趁着这个时候,这位记者就将他们分手之后的事情的经过情形讲述了一遍。
“这么说,”赛勒斯·史密斯听后仍然用一种微弱的声音问道,“不是你们将我捡到海滩上的咧?!”
“不是。”那位记者答道。“那同样不是你们将我带回这洞穴里的啰?!”
“也不是。”
“那么,这个洞穴距离那些礁石处有多远?”
“大约半海里,”潘克洛夫答道,“史密斯先生,如果您感到奇怪,我们看到您在这个地方也并非不感到奇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