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蟾宫曲
阿鲁威
问人间谁是英雄?有酾酒临江,横槊曹公。紫盖黄旗,多应借得,赤壁东风。更惊起南阳卧龙,便成名八阵图中。鼎足三分,一分西蜀,一分江东。
这是一首咏史怀古之作。诗人也许是在灯下展读史卷,也许是面对滚滚东去的大江,俯仰今昔,心潮澎湃。突然,一个问题涌上他的心头:“问人间谁是英雄?”这个问题提得十分突兀,大有昂首天外,放眼千秋的气概;又提得十分概括,茫茫古今,叫人从何答起?
诗人毕竟有非凡的笔力。他笔锋轻轻一转,就把读者的目光引入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具体历史画面:三国,那风云变幻的时代,正是英雄辈出、各显身手的大好时机。
第一位英雄:曹操。苏轼《前赤壁赋》就说他:“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战船)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洒酒于江,以示凭吊),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在这首小令中,诗人仅以寥寥二句,便将曹操这位不可一世的英雄形象勾勒出来了。曹操不仅身经百战,力扫群雄,统一了中国北方,而且多情善感,文采斐然,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风流人物。
第二位英雄:孙权。“紫盖黄旗”,指云气,古人附会为王者之气的象征。《吴书》记魏郎中令陈化答曹丕问云:“旧说紫盖黄旗,运在东南。”诗人认为,虚幻的王气不足凭信,东吴之所以能建立王业,是因为孙权、周瑜赤壁一战,借助东风,火烧了曹军的战船,遏止了曹操的攻势。
第三位英雄:诸葛亮。他胸怀奇才,隐居南阳,徐庶称之为卧龙。按照他的本愿,只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后来之所以出山辅佐刘备,直接原因是为了报答刘备三顾茅庐的知遇之恩,但归根到底还是时代的、历史的因素促使他作出了这一抉择。诗人用“惊起”二字,生动而又形象地描绘出诸葛亮由隐居到出山的转变过程。唐人韩偓诗云:“必若有苏天下意,何如惊起武侯龙?”朱熹诗云:“君看蛰龙卧三冬,头角不与蛇争雄。”又云:“伏龙一奋跃,凤雏亦飞翔。”都指出了诸葛亮出山的这种历史必然性。至于诸葛亮出山以后的历史功绩,以杜甫“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八阵图》)的概括最为确切完备。这里诗人即化用其意。末三句既是紧承对诸葛亮的描写而来,又对魏、吴、蜀三方作了一个总结,而全篇也就戛然而止了。
纵观全篇,诗人以大开大合之笔,再现了三国人物的历史风采,歌颂了他们的英雄业绩,含蓄地表达了自己追慕古贤、大展经纶之宏愿。感情基调是雄健的,高昂的,大有苏轼〔念奴娇〕《大江东去》、辛弃疾〔南乡子〕《何处望神州》遗风。而无苏词的“人生如梦”和辛词的“风景不殊,正有山河之异”的感叹,因而更能激发读者振奋向上的情感。然而此曲究竟何时、何地因何而作,已难详按。作者是否欲借此慕古贤而暗寓自己壮志难酬之隐呢?也不完全排除。唯曲辞未露端倪,故只有留待欣赏者见仁见智地去领略了。
〔双调〕蟾宫曲
阿鲁威
动高吟楚客秋风,故国山河,水落江空。断送离愁,江南烟雨,杳杳孤鸿。依旧向邯郸道中,问居胥今有谁封?何日论文,渭北春天,日暮江东。
这首小令当是阿鲁威赴南剑(今福建南平)太守任时,在旅途中所作。
既然故乡如此难以割舍,那为什么还要风尘仆仆,四处奔波呢?还不是因为名缰利锁的拘牵,身不由己!“邯郸道”,出于唐人传奇中的黄粱梦故事(见唐沈既济《枕中记》),指的是追求功名富贵的道路。冠以“依旧”二字,说明诗人已经吃足了风尘劳碌之苦,产生了厌倦仕途的感情。“问居胥”句,更进一层,说明富贵荣华并非自己的本意,自己的夙愿是像卫青、霍去病那样,率十万铁骑,将匈奴驱逐于瀚海之北,封狼居胥山而还。
由此诗人又想到那些与自己志同道合、意趣相投的朋友。他们大多和自己一样,谋国有术而报国无门,于是常在一起饮酒论文,抒怀泄愤。如今诗人远来南国,与故人天各一方,怎能不常生怀想?杜甫《春日忆李白》
诗说:“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阿鲁威此时心情也同杜甫一样,不过杜甫是在渭北怀念游历江东的李白,阿鲁威则是在江南怀念北方的故人,稍有不同罢了。这里“日暮江东”写己之怀人,“渭北春天”悬想人之怀己,但眼前所见,唯有暮云笼罩,江水悠悠。全曲就在这无限怅然的离情别思中结束,韵味无穷,令人寻挹不尽。
〔双调〕蟾宫曲
阿鲁威
理征衣鞍马匆匆。又在关山,鹧鸪声中。三叠《阳关》,一杯鲁酒,逆旅新丰。看五陵无树起风,笑长安却误英雄。云树蒙蒙,春水东流,有似愁浓。
阿鲁威是蒙古族散曲家,以写小令见长。这首小令写旅途中的景况和感受,抒发怀才不遇的苦闷。阿鲁威曾为南剑(今福建南平)路总管。这首小令可能就是作者从大都(今北京)到南剑赴任途中写的。
作者整饬行装远行。鞍马倥偬,长途跋涉,已使人劳顿不堪;关山重重,故乡遥遥,又陡生孤寂之感。深山之中,鹧鸪若远若近的啼叫,更令人黯然消魂。鹧鸪的叫声很像“行不得也哥哥”,因而便成了旅人生愁的象征。作者在小令中从多方面抒写怀才不遇的感慨,用典贴切自然,既含蓄蕴藉,又酣畅淋漓。同时善于融化前人诗句,为己昕用,语言华而不艳,曲折尽意,创造出独特的意境,包含了丰富的意蕴。对旅况中心情的描述,很有层次感,先触景生情,接着倾诉内心深处的苦闷和不平之慨,再揭示原因,结尾以情染景,层层渲染,用有形之物状无形之愁,与李煜的艺术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双调〕蟾宫曲
阿鲁威
烂羊头谁羡封侯!斗酒篇诗,也自风流。过隙光阴,尘埃野马,不障闲鸥。离汗漫飘蓬九有,向壶山小隐三秋。归赋《登楼》,白发萧萧,老我南州。
这是一首向往归隐之作。诗人面前有两条可供选择的道路:一条是醉心功名,追求高官厚禄;一条是辞官归隐,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诗人从感情上否定了前者,而对后者加以肯定,这种人生态度,在起头第一句就十分鲜明地表现出来。
以下作者转入对自己生活理想的正面描述:“斗酒篇诗,也自风流。”杜甫《饮中八仙歌》有“李白斗酒诗百篇”之句,阿鲁威开口慕李自那种豪放飘逸的诗仙品格,他不无自负地宣称:此生若能斗酒篇诗,也足够风流快意的了。
“离汗漫飘蓬九有,向壶山小隐三秋。”这两句紧承上句而来。“汗漫”语出《淮南子·傲真》:“甘暝于溷澖之地,而徙倚于汗漫之宇”,意为漫无边际;《淮南子·道应》云:“吾与汗漫期与九垓之外”,则转为仙人别名。
晋张载《七命》:“尔乃逾天垠,越地隔,过汗漫之所不游,蹑章亥之所未迹。”作者此处用张载语意,以“汗漫”为“汗漫之所”之简称。两句意为离开虚无缥缈的仙境,像飞蓬一样在九州(九有)飘游;到东汉樊英隐居过的壶山(今河南鲁山县南)去,寻找自己的归宿。
作者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然而由于现实生活的种种复杂原因,作者并没有真正归隐。尽管他已两鬓斑白,但还得远离家乡,在南剑(今福建南平)屈任太守,目前能做的,无非是像东汉末年流寓当阳的王粲那样登楼望乡,写上一篇《登楼赋》,抒发自己的思归之情而已。
这支小令篇幅短小,但作者在其中融注了自己的爱与恨,有对理想的热烈憧憬,也有无力改变现实的苦闷,思想容量还是相当丰富的。在艺术上,作者把《庄子》、杜诗、古谚等多种前人语言有机地熔铸在一起,构成自己作品的独特意境,铸辞造境的能力是很高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