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了我们的国家应该做的,华生,”福尔摩斯说着捋一捋小胡子。“过了今天就只能成为回忆了。我理过发,修整修整外表,明天再度出现在克拉瑞治饭店的时候,毫无疑问会和以前的我一模一样——在我假扮美国人这一角色期间,我的英语好像变成美国式的了,请你原谅,华生。”“可你已经退休了,福尔摩斯,我听说你在南部草原的一个小农场过着隐士般的生活,终日与蜜蜂为伍。”“华生,是这样。这就是隐居悠闲生活中的成就,也是我这段生活!”他从桌上拿起那本《养蜂实用手册》说,“这是我一个人日夜操劳苦心经营取得的成果,我观察这些勤劳的蜂群,正像我曾经在一段时期内研究伦敦那满是罪犯的世界一样。”“那么,你怎么又开始工作了呢?”
“啊,有时候,我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如果单是外交大臣一个人还可以对付,但是首相也准备亲临寒舍。华生,躺在沙发上的这位先生在英国做了许多工作,他有一伙人,我们的许多事情失败后却找不到缘故。怀疑到一些谍报人员,甚至逮捕了一些;但是事实证明,有一支强大的秘密核心力量存在着。揭露他们是绝对必要的,强大的责任感使我感到必须出山亲查此事。这花了我两年时间,华生,但这两年不是毫无乐趣的。等我讲出下面的情况,你就明白情况何等复杂。我从芝加哥出发远游,加入了布法罗的一个爱尔兰秘密团体,给斯基巴伦的警察添了不少麻烦,最后得到冯·波克手下谍报人员的重视。就推荐了我。从那时起,我得到了他们的信任。这样,他的大部分计划微妙地出了差错,他手下五名最精干的谍报人员都被送进了监狱。华生,我暗中窥视,时机成熟后就一个一个把他们送进监狱。唔,华生,但愿你一如既往!”
这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冯·波克听的。他经过一阵喘息和眨眼之后,安静地躺着在听福尔摩斯说话。现在他用德语谩骂吼叫,脸一直打战,而福尔摩斯在他谩骂时却在一旁快速地查看文件。
“德国话虽然缺少音乐感,但也是最富表达力的一种语言。”当冯·波克骂得精疲力竭停下来喘息时,福尔摩斯说道,“喂!喂!”他接着说,这时他的眼睛盯着他还没有放进箱子的一张临摹图的一角,“还应该再抓一个,我不知道这位主任会计是个双面人,虽然我已长期监视过他。冯·波克先生,你有许多问题要回答呀。”德国人在沙发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以一种惊讶和憎恨的复杂表情看着捕获他的人。
“阿尔塔蒙,我要跟你比试一番,”他郑重坚定地说,“即使穷我一生的时间,我也要跟你较量一下。”“这是你们的老调子啦,”福尔摩斯说,“我见多不怪了,这是已经死去的莫里亚蒂教授常伤心唱着的调子,塞巴斯蒂恩·莫兰上校是他的知音。然而,我还活着,并且还悠然自得地在南部草原养蜂。”“我诅咒你,你这个下贱的卖国贼!”德国人嚷道,用力地拉扯他身上的皮带,狂怒的眼睛里充满杀气。
“不,不,你错了,”福尔摩斯笑着说,“让我告诉你,实际上芝加哥的阿尔塔蒙先生并无其人,不过我利用了他一下,现在他已不存在了。”“那,你是谁?”“我是谁并不重要。既然想知道,冯·波克先生,我告诉你,这不是我第一次和你们德国人打交道。我过去在德国做过大笔生意。我的名字,你也许并不陌生。”“我倒愿意知道。”这个德国人冷漠地说。“当你的堂兄亨里希任帝国公使的时候,是我使艾琳·艾德勒和前波希米亚国王分居,也是我把你的舅舅格拉劳斯坦伯爵从虚无主义者克洛普曼的魔掌中拯救出来。我还——”
冯·波克惊愕起来。“原来都是你一个人干的?”他嚷道。“一点不错。”福尔摩斯说。冯·波克叹了口气倒在沙发上。“那些情报,大部分是你送来的,”他嚷道,“那就什么也不值了?瞧,我自掘坟墓啦!永远毁啦!”
“当然靠不住,”福尔摩斯说,“因为它需要时间核对,而你却没有时间去做这件事情。你的海军上将可能会看见:我们的新式大炮比他料想的要大些,巡洋舰也可能稍微快些。”
冯·波克绝望至极,一把掐住自己的喉咙。“许多细节问题待时机成熟后自然会真相大白的。但是,冯·波克先生,你有一种其他德国人身上罕见的特性。那就是——你是位运动员。当你认识到你这位谋划者反被人谋算时,你对我并没有恶意。无论如何,你我各为自己的国家做了最大努力,还有什么比这更合乎常理呢?另外,”他的手一面搭在这位战败了的人的肩上,一面有点不客气地接着说,“这总比倒在某些卑鄙的敌人面前要好些。华生,文件已准备好了。如果你能帮我处理一下这个犯人,我想我们立即就可以动身去伦敦了。”
搬动冯·波克是一件很费力的事。他身强力壮,拼命反抗。最后,我们二人分别抓住他的两只胳膊,让他慢慢走到花园的小道上。几个时辰前,他曾无比自豪和野心勃勃地走过这条小路接受那位外交官的祝贺之辞。经过一阵竭力的挣扎,他仍然被捆住手脚,抬起来塞进了那辆小汽车的空座上。他的贵重的旅行提包也摆在他旁边。
“只要条件允许,尽力会让你更舒服一些。”一切安排妥当后,福尔摩斯说,“要是我给你一支点燃的雪茄烟,不应算做放肆无礼吧?”可对于这个怒气冲天的德国佬来说,一切都是徒劳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想你懂得,”他说,“你这样待我,假如出自政府的授意,那将是一种战争行为。”“那么,你如何解释你的政府和这一切行为呢?”福尔摩斯说着,轻轻击打手提皮包。“你仅仅代表自己,你无权拘捕我,整个程序都是绝对非法的、生硬的。”“的确如此。”福尔摩斯说。“绑架德国公民。”“并且窃取他的私人文件。”“哼,你们知道你和你的同谋正在干什么吗?到路过村子的时候,我就要呼救——”
“亲爱的先生,你要是真这样做,你就可能会成为一块招牌——‘悬吊着的德国人’。英国人素有耐心,可是目前他们不太冷静,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他们。冯·波克先生,千万别胡来。你还是放聪明些,乖乖地跟我们到苏格兰场去。你可以在那儿差人去请你的朋友冯·赫林男爵,尽管如此,你会发现,他替你在使馆随员当中保留的空缺已经无法填补了。至于你,华生,还同我们一起干你的老行当吧,伦敦是缺少不了你的。来,我们在这台阶上站一会儿,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不受干扰的交谈了。”我们亲切交谈了一阵,又一次重温了往昔的日子。这时,我们的俘虏想挣脱出来,结果是徒劳的。当我们走向汽车时,福尔摩斯指着身后月色下的大海,无限感慨地摇了摇头。
“要起东风了,华生。”“我看不会,福尔摩斯,现在很暖和。”“华生老兄!你真是万变时代中永恒的时刻。会刮东风的,这种风在英国极不多见。它会冷得令人发颤,华生。这阵风刮来,我们好多人可能随之凋零,但这仍旧是上帝的风。风暴过后,更加灿烂、美丽。神圣的祖国将在明媚的阳光下巍然屹立。华生,开车,我们该走了。我还要去兑现一张五百镑的支票,因为开票人要是有停付的机会,一定会这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