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历代碑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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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历代碑文(10)

归有光述文,向以情感细致深厚见长。这篇铭文主要是叙述他与沈贞甫交情的深厚,相知之深,以及他对逝者的哀痛。文章开头并不是先述贞甫的姓名、里居、家世,而是从两个人的相识和亲戚的情谊、交往写起,写出自己二十年困顿不堪,为世人所讥笑,而贞甫独不以为然的知遇之恩,再写出沈贞甫的为人刚正严厉,好学不已,痛其正勤奋读书时而病死,而在其死后,作者故地重游,却无处凭吊,更加生出荒江寂寞的悲叹。虽然这篇铭文的字里行间饱含着深情,但其叙述却又有节制。通过平实的字句将感情徐徐释放出来,渲染出来,使人读了格外感动,也格外亲切。

五人墓碑记

【作者简介】

张溥(1602—1641),字天如,江苏太仓人。明崇祯四年(1631)进士,官翰林编修。文与同邑张采齐名,时称“娄东二张”。著有《七录斋集》、《诗经注疏大全合集》,辑有《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等。他曾组织各地文社成立“复社”,反对阉党的残暴统治。文学上主张“复兴古学”,文风朴实豪放。

【原文】

五人者,盖当蓼洲周公之被逮,激于义而死焉者也。至于今,郡之贤士大夫请于当道,即除魏阉废祠之址以葬之;且立石于其墓之门,以旌其所为。呜呼,亦盛矣哉!

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其为时止十有一月耳。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贵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没不足道者,亦已众矣;况草野之无闻者欤?独五人之曒,何也?

予犹记周公之被逮,在丁卯三月之望。吾社之行为士先者,为之声义,敛赀财以送其行,哭声震动天地。缇骑按剑而前,问:“谁为哀者?”众不能堪,扶而仆之。是时以大中丞抚吴者为魏之私人,周公之逮所由使也;吴之民方痛心焉,于是乘其厉声以呵,则噪而相逐。中丞匿于溷藩以免。既而以吴民之乱请于朝,按诛五人,曰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

然五人之当刑也,意气扬扬,呼中丞之名而詈之;谈笑而死。断头置城上,颜色不少变。有贤士大夫发五十金,买五人之脰而函之,卒与尸合。故今之墓中全乎为五人也。

嗟夫!大阉之乱,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几人欤?而五人生于编伍之间,素不闻诗书之训,激昂大义,蹈死不顾,亦曷故哉?且矫诏纷出,钩党之捕遍于天下,卒以吾郡之发愤一击,不敢复有株治;大阉亦逡巡畏义,非常之谋难于猝发,待圣人之出而投缳道路,不可谓非五人之力也。

由是观之,则今之高爵显位,一旦抵罪,或脱身以逃,不能容于远近,而又有剪发杜门,佯狂不知所之者,其辱人贱行,视五人之死,轻重固何如哉?是以蓼洲周公,忠义暴于朝廷,赠谥美显,荣于身后;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列其姓名于大堤之上,凡四方之士无有不过而拜且泣者,斯固百世之遇也。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哉?故予与同社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为之记,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

贤士大夫者,同卿因之吴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长姚公也。

【译文】

这五个人,就是当周蓼洲先生被阉党逮捕时,为正义所激奋而死于这件事的。到了现在,吴郡的贤士大夫向当政者请示,清理已废的魏阉生祠的旧址来安葬这五位义士,并且在他们的墓门立碑,以表彰他们的事迹。呜呼,这也真是隆重啊!

这五人的牺牲,距离现在修墓安葬他们,为时不过十一个月罢了。在这十一个月当中,那班富贵之士和志得意满、官运亨通的人,他们患病而死,死去而湮灭了不足称道的,也太多了,何况乡间的没有声名的人呢?惟独这五人的死光耀夺目,是什么缘故呢?

我还记得周先生被逮捕的日子,是在丁卯年三月十五日。我们复社里那些品德可为读书人表率的人替他伸张正义,募集钱财送他起行,哭声震动天地。阉党爪牙红衣马队按着剑,上前喝问道:“谁在替他哀哭?”大家再也不能忍受,就把他们打倒在地。这时以大中丞官衔作苏州巡抚的人,是魏阉的私党,周先生被捕是他主使的;苏州的老百姓正痛恨他,于是赴他严厉地高声呵斥的时候,就呼叫着追击他。这巡抚躲到厕所里才逃脱了。不久,他以苏州老百姓暴动的罪名向朝廷请示,追究这件事,处死了五人,他们名叫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也就是现在一起埋葬在墓中的五个人。

然而,这五个人临刑的时候,神情昂扬自若,喊叫着巡抚的名字骂他,谈笑着死去。砍下的首级被放在城墙上示众,脸色没有一点改变。有贤士大夫拿出五十两银子,买了五个人的首级用匣子盛好,终于同尸身合在一起。所以现在的墓中,是完完整整的五个人。

唉!在魏阉乱政的时候,官僚们能够不改变自己的志节的,在全国这样广大的地域,又有几个呢?而这五个生于民间,平素没有听到过诗书的教诲,却能为大义所激奋,踏上死地而不回头,这又是什么缘故呀?况且,当时假传的圣旨纷纷发出,株连同党的搜捕遍及天下,终于因为我们苏州人民的发愤一击,阉党就不敢再有牵连治罪的事了,魏阉也迟疑不决,害怕正义,篡位的阴谋难以立刻发动。等到当今皇帝即位,魏阉就在路上上吊死了,这不能说不是这五个人的功劳呀!

由此看来,那么,今天那些位于显赫爵位的官僚,他们一旦犯罪要受惩治,有的就脱身逃跑,不能被或远或近的地方所收留;也有的剪发为僧,闭门不出,或者装疯出走,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这种可耻的人格,卑贱的行为,比起这五个人的死来,轻重的分别到底如何呢?因此,周公蓼洲,他的忠义显扬于朝廷,赠赐的官爵谥号美好而高贵,死后非常荣耀;而这五个人也得以修建一座大坟,在大堤之上立碑列出他们的姓名,凡四方的有志之士经过他们的坟墓时没有不跪拜而且流泪的,这实在是百世难逢的际遇呀!不这样的话,假使这五个人保全他们的头颅终老于家中,那么,虽然享尽他们的自然寿命,但人们都可能把他们当奴仆使唤,怎么能够使英雄豪杰们拜倒在他们的墓前,紧握手腕,抒发他们那有志之士的悲愤呢!所以,我和同社的各位先生,惋惜这座坟墓只有一块石碑,就替他们写了这篇碑记,并借以说明死生的重大意义,普通百姓对国家也有重要作用啊。

(前面提到的)贤士大夫是太仆卿吴因之、太史文起文公、姚孟长三位。

【赏析】

本文高度评价了明末苏州五位义士在反抗阉党的斗争中慷慨捐躯的英雄气概和历史功绩。全文采取夹叙夹议的手法,论证五人之死的重大意义。叙述简洁明快,议论慷慨激昂。议论中又多采用对比衬托的手法来增强议论的效果。如把五人的死同富贵之子、慷慨得志之徒的死进行比较,同缙绅的所作所为比较,同高爵显位抵罪后的丑行比较,正确地阐明了人们应有的生死价值观,也更加热烈地颂扬了五人“激于义而死”的献身精神。由此,作者的褒贬感情和他所阐明的“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的道理也就鲜明地体现于文章之中了。

自为墓志铭

【作者简介】

张岱(1597—1679),字宗子,又字石公,号陶庵,别号蝶庵居士,明末浙江绍兴人,祖籍四川。他出身累世通显的仕宦之家,父祖辈身居高官且著述甚丰。张岱自幼受祖父宠爱,博览群书,精于史学及诗文,但不曾谋取功名。1646年6月,绍兴为清军攻占,张岱为完成《石匮书》,曾避兵于嵊县西白山中。张岱一生著述弘富,除有明一代史书《石匮书》二百卷外,《陶庵梦忆》、《西湖梦录》、《琅嬛文集》等游记、回忆小品尤为人称道。文学家上评其为明代后期小品文大家。

【原文】

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少为纨袴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桔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