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岚听着、看着张绰,她对张绰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男子汉的气派,男子汉的雄心,男子汉的傲视,男子汉的胸襟!她感觉到,张绰对她有一种磁场一般的吸引力。她读过一篇关于“生物场”构建的文章,她觉得,当张绰和她在一起散步的时候,或者一同坐在列车上,或者一同站在书架前,他俩之间构建了一个“生物场”。她感到有气息相通,有脉跳相系,有一种生物电的撞击,和一种灵性的自然负荷彼此牵引……高山流水,白云仙鹤,星河漫漶,日月竞逐,都在他俩构建的“生物场”中激荡。张绰带给了她什么呢?为什么,她对张绰总有一种成败相依、荣辱与共之感?乃至张绰的种种痛苦,也在她的内心里产生辐射、鸣响?曾岚紧紧地依偎着张绰,是一种热力的吸引,更是两心的相融。她怕冷吗?不怕!但是,她怕张绰离开她,即使保持一点点距离,她都不会乐意。
张绰对此的感觉是,自己很坚实,很有力量!他有如虎添翼、如水推舟、如火遇风之感,不只是很开心、很得意、很动情,更是感到有彼岸的召唤,灯塔的指引在支配着他。他觉得,自己身不由己地在向前走。他的前方,有一个伟大的目标光耀着。他感觉到,曾岚和他携手的力量。他甚至看到曾岚的双眸里,有能够将他的那颗心点燃的一团火。他禁不住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曾岚。
他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全身在颤栗!他的呼吸紧迫起来。
此时,曾岚投入了他的怀抱,紧紧地搂住了他。他也紧紧地搂抱住曾岚,二人搂抱得很紧很紧,一种不容分离的拥抱。四目对望,雷电相击似的火光掣射着。就这样,持续了足足有几分钟之久吧!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
“张大哥,你吻我吧!”曾岚对张绰说,声音发颤,她期待着。“悄悄地吻我吧,四周没有人。”她的目光四下打量了一遍,催促着张绰说。此时的曾岚,太纯洁了。
张绰伸出双唇,给了曾岚以平和的初吻,那只是双唇轻柔相贴,一种文明的姿态。接下来,便是彼此控制不住的热吻了,简直蛮横起来。
经过一场天翻地覆的内热运动,他们终于平静下来。曾岚仍然伴着张绰的步履,紧紧地依偎着他,继续着他们的谈话。
“乐闲书屋,一定能从文化意义上走向充实,走向成功!”张绰说。
他意犹未了,不想匆匆离开这个话题。只有这个话题,才能战胜某种肉体热力的冲动。这是一个属于他们彼此共同事业的话题呀!
“我愿意这样走。我热爱书籍,如同热爱自己的生命。”曾岚说。她也感觉到,只有拉开这个话题,她才能撇弃其他不顾。
她想,书和书店的讨论,会成为他们一个恒久性话题。他们在其中找到一致,找到快慰,也找到寄托。这个话题,也是一条路。他们将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不会停步,直到永远。他们找到了自己永远要说的话,永远要走的路。
“得好书如对良朋!只要是智者,就会有自己对书的热爱和渴盼的感情,就会痴于斯,专于斯,成于斯。”
“书籍,是一个民族的精神天地。对它的热爱,可以锤炼一个民族,锤炼伟大的心魄!”
夜,已经深了。他俩还徜徉在江边林荫道上,流连忘返。
三
下午,曾岚来到省城,在文艺出版社购书,事先电话约好的。
她购买了两千套台湾作家的散文集,每套四本,共计八千本,六折计价。曾岚和发行科签完合同,随即付款。她打开密码箱,取出支票填写好,盖好图章。她使用自己的银行支票付款,十分方便。全部图书由发行科运送,一周内到货。
她觉得浑身轻松,没有任何负担。她从河西过来,在芙蓉大厦开了一个包房。这个包房,外间是客厅兼酒吧,内室是卧房,卧房侧面通向盥洗间、浴室,侧面是阳台。曾岚对室内设施还算满意,碧绿的地毯,鹅黄的装饰墙,色调宜人。酒吧在客厅一角,有柜台和高脚坐椅。
正墙挂着一幅风景油画,使居室显得高雅、清爽。她脱掉身着的外衣,踢掉脚上的皮鞋,趿上拖鞋,便把自己和一天的困倦劳顿,全掷在软软的沙发里。然后,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熟悉的手机号码。“张大哥,我是岚岚。”
“在哪?”
“本宾馆,2606号房。”
“怎么没回去,还住了高级套房?”
“你参加的省文化工作会议,不是今天散会吗?明天,我们一同回去吧。我等你,一块吃晚饭。”
“我正在听会议总结,很重要。散会后会餐,葛雄厅长在,逃不掉的。”
“讨厌。”曾岚放下话筒,一种回肠荡气的痴爱,使她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亢奋,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初步成功了。张绰就在下面三楼会议厅,他一定会上来的。
这样,她就有心思欣赏起这幅题为《沃野春光》的油画来。乍一看到这美丽的沃野春色,她兴奋不已。她对自然美的敏感和热爱,兴许出于她对蕴藏现实生活中生命活力的神往。画面上,远远近近、层层叠叠那么多绿,那样轻灵鲜活,美得令人震慑。隐在树林之外的满湖春光,十分夸张。白色鸥鸟,自由地回翔在空蒙旷阔的湖波之上,甩脱了一切牵绊。
随着那灌满了属于春天绿意的三四声嘹亮的鸡啼,把融融春意扫进每一扇紧闭的户牖,扫进每一张冬眠的床,扫进每一颗僵冷的心。让它们在颤栗中觉醒,在猝不及防中惊悟到狂喜的春讯,错愕于原野和湖畔的新绿,以及枝头上无端的轻红。那枝叶间,天际云间,可以见到难得的春风,吹透人们身上那太薄的春衫,不怕你耐不住如剪的春寒,只怕你心的深处绽不出那一缕属于春的绿色。
随着那一湖舒冰解冻的春水,开始活动,开始回荡,开始奔涌。你无法抗拒,必须承认:春天终于来了。张绰还没上来,曾岚走向阳台远望。
隐隐春风千树,日夜江声流去,激起曾岚满怀情思。
曾岚终于听到了门铃的音乐声,便去开门。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散会时,省文化厅葛雄厅长留住我,让我和他同桌吃饭,饭后又和我谈话,问我书市情况,肯定了我市书市‘活而不乱’的经验,让我整理一份材料给他,包括搞活‘乐闲书屋’等书店的典型经验。瞧,我带回任务来了。”张绰把带来的食品袋,装有酥油葱饼和蛋糕等,推到曾岚面前:“你是随便吃点,还是我陪你下楼吃夜宵?”
“陪我喝一杯吧。”曾岚从酒吧柜台拿酒,让张绰坐高脚椅。她拿出两只高脚杯:“这里有‘野力干红’,巩俐做广告推销的,试一试?”
“好吧,就来点‘野力’!”
张绰和曾岚碰杯。他的“就来点‘野力’”,博得曾岚一笑。话很幽默,会有暗示吗?
房间空调的温度,酒的热力,使曾岚不能不脱下上装。她的身体曲线的美,柔态的美,充分地显露出来。曾岚不说话了,她就地一旋,那飞动的裙裾,芬芳的身姿,能让人陶醉于向往,沉湎于幻觉。她,具有一种天性的自然柔顺的美。
“人,并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张绰想起托尔斯泰的名言,面对曾岚,心里涌出这种感受。
“你这么痴痴地看我,欣赏曲线吗?”曾岚戏问,她希望张绰欣赏自己。
“大自然的一部分!”张绰赞叹说,他或许感受到了一种人性的自然,人是来自自然的。
这时,两人的视线,一同落在墙上的风景画《沃野春光》上。大自然的淳朴,宁馨,和野性的本真,让人觉得自己也是飘潇、洒脱的。
“当别人乐于穿戏衫的时候,我倒是宁愿赤裸!”曾岚给张绰说了一个笑话。
一次,曾虹告诉曾岚:王敏力在暗恋她,处处都流露着一种爱意。可是,当李大明对王敏力说,“你呀,要多多关心曾虹!”王敏力却过于敏感,连连回答,“不!我只不过转达李总的关心罢了!”曾岚便说,“姐,你这个穿时装的,撞上了个穿戏衫的,可不要搞错了!”曾虹笑说,“那怎么办?”曾岚说,“容易呀,找个赤裸的好了!”曾虹笑问,“哪有赤裸的?”
曾岚答,“我就是呀,没有包裹!”曾岚说笑着,全然忘了外面的世界。
张绰也笑了:“难怪,你不施脂粉,我也从不见你化妆!”
“我不想掩饰自己、装扮自己。”曾岚说着,去摁电脑开关,音响里播放出轻音乐。
外面,天黑下来了。曾岚不开房间的顶灯,那太明亮,有损罗曼蒂克的情调。她只开了属于酒吧的如烛光摇曳的各色小灯,渲染那只属于二人世界的画意与诗情。事先,她就精选了适合这种情调的歌曲,听那受过训练的抒情歌声,轻轻柔柔地唱,那伴奏也温温存存的。中国歌曲中加入的那点西方味儿,或西方歌曲加入的那点中国味儿,巧妙融汇,更加令人陶醉,象征着现今东西方越来越靠近的世界。这儿,却是一个越来越彼此靠近的二人世界呢!
“曲子很有情调,想不想跳一支舞?”曾岚问,伸手做了一个邀请姿势。
“当然。”他俩慢悠悠地悠了起来。
窗外只剩下一线光,房间里很幽静,淡淡的乐曲,轻轻的舞步。房间楼层高,没有外面的视线干扰,就他俩脸儿对着脸儿,手和身相携相拥。
彼此之间,仿佛看得见心思,感觉到呼吸,听得出心跳,肌肤相触,身体相偎。
“以前——遇到你之前,我是一个人,一杯酒,一本书。如今我羡慕你,追求事业和人生的完美。”张绰看着曾岚,心潮涌动,这样诉说自己。
“我也只追求一种持久的品质。”曾岚说,她观察着张绰的反应。
她从姐姐的经历中研究和探求人生哲理,以校正和标定自己的人生追求。幼小失父,严而慈的父爱她不沾边,又受尽俗世冷漠,妈妈处世孤苦惨淡,姐姐辛勤负重竞走,张绰的事业竞逐……一切都鞭策她作出自己的人生选择,她拥有深刻的利害权衡和比较。
“持久的品质?”张绰思索着,作着自己的理解,却又发问。
“不希图竞争,只祈求平衡,以真实的感情投入事业,既要求事业辉煌,也要求生活踏实,以平淡冲和殊荣,以超然取代得失,找回自然本真!”曾岚解释着,她很想求得张绰的理解,看重他的认可。
张绰十分会意,他和她已是心有灵犀。他说:“你的平衡我懂了,不是一味地奔逐竞走,而是以出世的精神做好入世的事业!”
“对了,这就是一种持久的品质!”曾岚很是高兴,为了张绰的理解和他的率真——她感觉到的一种男子汉的率真,一种坚毅、果决的阳刚之气,一种人性的自然回归,她的内心充满喜悦。
该爱的,大胆追求。该恨的,决不饶恕。笑起来开怀,哭起来痛快。
“贵在自然,贵在本真,为人做事都应该如此!”张绰看出曾岚心里要说的话,他说了,觉得自己也受到了曾岚的鼓舞,也从她身上吸取了某种力量。
曾岚满脸光彩,内心正扬起了希冀的风帆。
张绰也容光焕发,觉得应该向曾岚表白点什么:“我发现了一个生辉的梦,必将实现!”张绰这样说的时候,他将曾岚拥紧了。曾岚轻轻地偎依着他,把自己的脸贴着张绰的脸。
“你有信心吗?”曾岚问,她感觉到张绰身上的热力正在向她散发,扩散到她的周身。
“我有信心。”张绰抬起头来,二人相对而视,默默的,却是那种极具放射力的目光。
也许是酒后的兴奋,也许是发自二人心灵深处的话语挑战,张绰对曾岚说:“看着你这张美丽的脸,我真想吻你。”
曾岚扬起了脸,准确一些说是双唇,做了一个接受的姿势:“你吻吧,像上次那样!”
张绰吻了过去,先是吻了她的脸,然后把嘴唇慢慢地移动着,移过去了,两唇彼此相触,磁石相吸。二人紧紧地相拥,一种很难抗拒的阴阳遇合。他们彼此相拥得很紧,很紧。他们团团地抱住,旋转,旋入卧房。
……
一种芬芳弥漫在房间,一派力的游戈,一泓泉流奔涌,一溜嫩芽破土而出,一枝寒梅绽苞怒放。
张绰感到周身热血奔涌,他的内心升起一种强烈的负疚感,他太冲动了。他爱曾岚,他得到了她的爱,她爱他爱得那样自然,那样真切!曾岚没有向他提出任何要求,献出了自己纯真的爱。张绰想到一点:自己以后一定要善待曾岚,绝对不能对不起她,辜负了她。
曾岚尚未消除她那种最初的兴奋感和愉悦感。她一双手吊住张绰的脖颈。她十分地娇媚,非常地柔顺。她觉得自己无牵无挂。她还觉得自己无忧无虑。她更觉得自己无私无畏。她已经料想到今晚,今晚他会要她。她也知道今晚,起码,他给了她温馨臂膀的力感,和男子汉的信赖感,以及他的无保留的愿望和愿意,为此付出的牺牲精神。他那一湾沉沉的涡旋力极强的感情暖流,冲击到她的整个身心,使她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他已经向她交出了他的那颗心!
她轻声地柔昵地对他说:“今晚,你不要走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