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再多活几天吧,今次咱们伤亡也不小,试探目的已经达到,回京后我再和皇上商议,调齐兵马,再好好打他一仗。”
“是。”当霍去病轻描淡写地说出再战的字眼来时,赵破奴和高不识均感豪气冲冠,体内的血液不自觉地兴奋起来。
“大军休整一日,将战死士兵好好掩埋,想尽一切办法照顾好伤员,明日起程回长安。”
“是。”众将轰然应诺。
金城渡口,上百艘船只正等着霍去病。金城郡守满怀崇拜地看着霍去病:“将军真神人也,几天之内就将匈奴人赶出了皋兰山。”
“有笔墨吗?”
“有,将军这是……”金城郡守疑惑道。
“给皇上报告战事。”
“将军何不进城一歇,待卑职杀牛宰羊,好好犒劳一下大军。”
“不劳郡守费心了,大军必须尽快返回长安,为下一阶段的战事作准备。”霍去病冷冷注视着郡守,“快写吧。”
“是。”金城郡守摊开一卷空白的竹简。
“我说你写。”
郡守提起笔,在竹简上书道:“此次出征,连破匈奴五大部落,击杀匈奴卢侯王、折兰王,虏浑邪王之子及相国、都尉,获休屠王之祭天金人,共斩获八千九百六十人。”
“将简报快马加鞭呈给皇上,我们走。”没有一丝停留。
“禀陛下,骠骑将军回来了。”刘彻正在宣室殿批阅奏章,黄顺急匆匆地走进来道。
“好小子,这么快,金城郡守刚送来捷报,没想到立马就回来了。走,召集众臣上大殿,朕要给霍去病庆功。”
其实,自霍去病踏进长安城的那一刻起,长安城就沸腾了。无论是皇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扶老携幼地挤到驿道边迎接目下大汉朝这颗最闪亮的将星。霍去病一身火红的战袍,玄紫的骏马铁甲,不时向道旁行人微笑致意。
“果然神威凛凛,有如天神啊。”道旁百姓纷纷交耳称赞。
盛宴在未央宫中举行。刘彻满面春风,西域来的奇珍异果,各地诸侯奉上的时鲜美味,如流水一般涌入未央宫,满朝文武公侯俱列席,但真正能与刘彻同坐于上席的全是将军,得胜归来的霍去病自然高居首席。
“来,让大家看看匈奴的祭天金人。”刘彻吩咐道,立时有宫人将霍去病缴获的铜人抬出,众臣纷纷上前观赏。
“这是匈奴人祭祀的神器啊,没想到落在了霍将军手中。”众臣啧啧赞道,“陛下,这是上天的警示啊!没有金人保护的匈奴,离灭亡还会远吗?”
“哈哈,说得对!来,大家共同为霍去病的大胜干一杯。”刘彻招呼道。
“公孙丞相,”刘彻喝下一口马奶酒,“当初你不愿以去病为将,现在看到了吧,去病能堪大任否?”
公孙弘老脸一红,咽下一口唾沫道:“皇上圣明,将军神威,老臣一时糊涂。”
“哈哈,朕不怪你,来来来,大家痛饮。”
“皇上圣明,将军神威!”众臣又是一番高呼。
“去病,你看看,现在朝中保守的、反战的、主和的、冷眼旁观的诸口皆闭,无人再敢说三道四,长途奔袭的战略也获得了普遍的认可,你已成为我大汉一代将士的楷模、尚武精神的化身。”
“陛下过奖了,臣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但求驱逐匈奴、保境安民而已。”
“嗯,朕后面用你的时候还有很多,绝不可居功自傲,知道吗?”
“臣明白。”说罢君臣二人又各饮下一杯马奶酒。
“今儿个大家只需吃喝,不谈正事。”刘彻高声说道,“李延年,给大家唱上一曲助兴。”
说完他低下头对霍去病道:“李延年以前在宫中养狗,唱歌时被朕听见,其音韵婉转优美,是一人才,后来朕专门提拔他来管理宫中乐器,闲来献歌娱朕娱臣,和韩嫣一样甚得朕心。”
霍去病皱了皱眉,低下头没再说话。
李延年等的就是刘彻这句话,扭着腰肢踱步下场,款款唱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众臣兴致极浓,推杯换盏,挨到半夜才散。
“去病,回家好好歇歇,养养伤,三日后上朝再议河西。”
“是。”霍去病躬身答道,踱步走出未央宫,却没看见李延年和韩嫣眼中那嫉妒得快要冒出火的眼神。
霍去病回到家中,却见母亲、继父、卫青、卫伉、卫君孺、卫子夫及太子刘据等人皆在,虽已夜深,但大家为等他回来,仍在厅内端正坐着,丝毫没有睡意。
霍去病坐下,卫少儿赶紧问道:“伤怎么样了?”
“阿母,不碍事的。只是皮外伤,你看,现在完全好了。”说罢他抬了抬手臂,以示自己无恙。
卫子夫道:“姐,这次去病立下大功,皇上高兴得紧呢,说要在长安城里选个离宫里近的地方给他建造府邸,比现下这里起码要大上四五倍呢。”
卫少儿脸上喜忧参半:“去病的功绩怎么能跟卫青兄弟相比呢?赏这么大的官邸给他,只怕有人要说三道四了。”
“不怕,去病现在功劳这么大,这次连破匈奴五大部落,斩折兰、卢侯双王,缴获祭天金人,这可不是一般将领能比的,满朝堂的人,谁还敢再说一个不字?”
“我不想要宅子。”霍去病看了看众人。
卫少儿本已把忧色压了下去,听霍去病如此说,又笼了起来。
“去病,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要个宅子,以成家立业了。上次平棘侯薛泽曾向我提过,说他家小女薛蕊正到婚嫁的年纪,我去看过,这薛姑娘真心不错,不仅人长得标致,而且知书达理,我看她与去病正是天作之合。”卫君孺道。
“去病也老大不小了,我也早就想给他找个好姑娘。有劳大姐费心了。”卫少儿喜道。
“咳,这有啥,我看那薛姑娘,对去病也是倾慕得紧。只要去病点头,这桩婚事就算成了。接下来再奏请皇上赐婚,岂不美哉!”
“妈,我还不想成亲。”霍去病不自觉地又想起桑宜。
“那不行,这次回京,你一定得把婚事给我办了,再这样一个人在外奔波,成何样子?”卫少儿怒道。
霍去病不敢再说话。
“妹妹,这事你也别逼得太急,听说皇上又要准备河西会战了,等去病下次凯旋再说不迟。”
“我是担心这小子,只知上民,不知料理人生大事。我还指着抱孙子呢,李广将军都抱上孙儿了。”众人心知,卫少儿说的是李敢的夫人刚刚诞下李禹之事。
“如果去病能成这门亲事,我还琢磨着让他去看看他父亲呢。”卫少儿忽道。
霍去病大惊,他虽知道自己姓霍,但一直以来并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以为父亲已经不在人世,因此从未向母亲相询,谁料今日才知,生父竟然还健在。
“他还不知道他的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也不知道他已经成为大汉的英雄了吧。”卫少儿淡淡地说道,口气里带着骄傲。众人不作声,等待着卫少儿继续说下去。
“去病,娘就给你说了吧。他叫霍仲孺,现在可能还在平阳县里当小吏呢。”
霍去病凝视着母亲波澜不惊的眼神,他从未想到自己竟会让母亲如此骄傲,也从未想到母亲心中深藏的故事会以这种方式讲述出来。没有尴尬,没有吵闹,只有母子间的理解和包容。
“如果见到他,替我向他问声好。”卫少儿向霍去病道,说完侧过身子,望向漆黑的院子,身子微微发颤。
“少儿,别多想,好好歇息吧。去病的事,我们会张罗着。”卫君孺动容地说道。
“嗯,谢谢你们。”
家中各式药材一应俱全,三天下来,霍去病伤势已痊愈,精神甚至比战前还要足。想着今天要和武帝商量战事,他便告别母亲,往未央宫中走来。
公孙弘、公孙敖、卫青、李广、东方朔、庄青翟、张骞等文臣武将也如约而至。
“朕这次召你们来,是想听听大家对下一阶段河西战役的看法。”
“虽然我们第一次河西战役取得了胜利,但河西走廊还在匈奴人手上,休屠王和浑邪王虽然遭到惨败,但他们的部落也还有数万人之多,在浑邪王以西,还有小月氏,这里大大小小的王还有数十名之多。河西之地的军事力量,总计不下五万人。”张骞说道。
不知情的众文臣听得心下咋舌,原以为经过第一次的战役,匈奴在河西已经不足为患,没想到形势还是这么严峻。
“咱们可以沿着第一次河西战役的路线,再继续向西打。毕竟经过上一次的试探,咱们已经对河西的地形和部落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这样也比较稳妥。”公孙敖提议。
“不行。”霍去病霍然起立,“如若按此打法,我们必不会有所收获。首先,河西走廊地形狭窄,不利于大兵团展开作战。其次,敌人刚刚吃了败仗,一定会在正面构筑防御工事,让我们难以寸进。再者,正面攻击也不利于歼灭敌军主力,匈奴部队完全可以向西北方向逃窜,我们就只能打追击战,不能打歼灭战了。”
刘彻、卫青、李广听得不住点头。
“去病,说说你的想法。”刘彻知道霍去病必然已有成形的想法,于是开口道。
“我们依旧要在东线牵制敌左贤王部,西线则可兵分两路,一北一南,分别沿着河西走廊东部沙漠两端行进,然后会师于沙漠西北角的居延泽,最后从居延泽南下,攻其不备,切断匈奴军队的后退线路,一举全歼河西敌军,完全控制河西地区。”
去病越来越敢打了。卫青心道。
“霍将军真是英雄虎胆,但这个计划是不是过于冒进了?须知此时正值夏季,沙漠的气温较高,这对汉军将士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而且行军的路程超过两千里,而沙漠植被稀少,暗藏有巨大的风险。”庄青翟担心道。
“庄大人不必担心,祁连山一带的高山上有冰雪融水,这个季节又正是河流丰水期,有利于找到水源。加上河西水草丰美,深入敌境后不怕找不到敌人的牛羊作军粮,行军不成问题。而且这样,行动十分隐蔽,不容易被匈奴人发现,将敌军的后方变为前线,达到攻其不备的奇袭效果。”霍去病争辩道。
“嗯,去病的想法不错,《孙子·谋攻篇》中讲‘十则围之’,朕认为向敌之侧翼或后方实施远距离机动而形成合围态势的作战行动,才称得上是战略打击的最高阶段。”
卫青、李广、公孙贺、公孙敖等武将纷纷点头。
“还有什么异议吗?”刘彻环顾众臣。
见无人答话,刘彻知战略一致性已经达成,遂宣布:“卫青,你做统帅,调度诸将。李广、张骞,你二人各领一万骑,出右北平,以左贤王为攻击目标,策应河西的攻势。公孙敖,你领一两万骑从陇西出塞,担正面进攻之责,吸引敌方注意力。霍去病,你领万骑从北地出塞,插入敌后,断其退路,会师居延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众将轰然答道。
二战河西
经过严格挑选,霍去病又增加七千精骑,合足万员之数,与赵破奴、高不识、仆多等先北上灵武,再翻越贺兰山,进入浚稽山沙地。
漠漠黄沙之中,身着轻甲的汉军骑兵组成的方阵犹如一片玄色的云彩跟在那面耀眼的“霍”字大旗后面,马蹄卷起的阵阵金色沙花被吹散在风中。
时值盛夏,烈日高悬,烤焦了大地,到处一片荒芜。
日头偏西,炎热的空气里终于渗进了一丝凉意。远处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马儿似乎感觉到了前方的危险,纷纷停下嘶鸣起来,似乎要逃离前方巨大的危险。将士们正要努力控制马匹,却发现轰鸣声越来越近,天空中一个巨大的漏斗形旋风迅速逼近。有熟悉沙漠地势的士兵刚惊呼一声“沙暴”,狂风夹着沙尘已遮天蔽日袭来,堵住了他们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