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汉军渡过狐奴河。在河的对岸,分布有匈奴的五个小部落。速濮王部落的覆灭令这五个部落的首领心惊胆战,他们开了个碰头会,会后一致决定派出使者,向霍去病表态,愿意服从霍去病,不作抵抗。
霍去病应允后,带领一万人马快速穿过五个部落的辖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焉支山南麓向西推进。
越接近匈奴腹地,霍去病越谨慎。他下令部队偃旗息鼓,不要队形,注意快速、利索、隐蔽,放弃水草茂密的惯常道路,专拣崎岖不平的山路前行。
霍去病率一千精骑在前面开路,赵破奴领一千骑断后收容,说歇就歇,说走就走,号角一声,万马奔腾,加上初战告捷,众兵将也都是信心满满,丝毫不显疲态。饶是如此,霍去病却是心里没底,因为大军已前行六天,推进了千余里,还没有发现匈奴人。
“霍将军,没有一个向导不行啊。”高不识趋前道。
“是啊,我也作如此想。若遇见当地人,不管是什么民族,都务必抓一个来,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带路。”仆多道。
“我刚看了下,这里茫茫草原,荒无人烟,要找当地人,还真困难。”高不识回道。
“嗯,不急,咱们再往前走走看。”霍去病稳住众人。
正说着,突见赵破奴打马快速赶到霍去病身边,禀道:“霍将军,我发现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后面,一看就是匈奴探子,却打扮成商人模样。我将他们抓来了,想问些情况,但这两人死活不肯开口,要不要把他们宰了?”
霍去病听完哈哈一笑,对高不识道:“真是想哪样来哪样,现在我们有办法了。走,不识,过去一瞧。”
果然这两人鹰鼻高目,显是胡人无疑。二人身形一高一矮,那矮子看来还挺硬气,任士兵如何抽打,只是哼哼不说话;那高个的在鞭子抽打下却是嚎叫连连,嘴里嚷些汉军听不懂的话,看样子是心里发虚,又想惑人耳目,让大家以为他们听不懂汉语。
霍去病故意道:“好好看着这两个探子,大军出焉支山冰大阪,这次一定要好好打击下羌人的嚣张气焰。”
“是。将这两个探子押下去,严加看管。”赵破奴吩咐道。
待两个探子被押走后,霍去病再耳语吩咐赵破奴一番。
入夜,赵破奴的营地里,两个探子被押在一偏僻之处,周围汉军点起篝火,啃着羊腿,抱着美酒,高声唱着边地特有的民歌。
“兄弟们,我听说羌人的姑娘都漂亮得很,你们说等打败羌人,将军赏咱们几个羌人姑娘该多好。”
“老张,想得美吧。将军行军严谨,从不扰民,哪会赏你姑娘,赏你几个大耳巴子还差不多。”
“唉,我张德还没娶媳妇就上战场当了弩兵,我是做梦都想有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啊。”那位叫张德的说完呷了口酒。
“我说张德,别想那么多,今儿个你好好喝酒,等大军凯旋,皇上一高兴,说不定赏你几个长安的标致姑娘呢。羌人姑娘哪能跟我们汉家姑娘相比呢,她们说的话你都听不懂,就像那两个探子一样。”
“说得对,来,大家喝酒,好好喝它一壶,回去后我就有媳妇了,哈哈。”
“来,来,来,大家喝酒。”
不多时,汉军士兵酒饮得差不多了,一个个歪歪扭扭地倒在草地上,看样子是醉得不轻。
两个探子对望一眼,知道机会来了。那矮个的对高个的道:“古登,将我的帽子蹭掉,那里面有刀子。”古登大喜,立即往同伴身上靠,轻轻一蹭,对方的帽子就掉在了地上。古登潜过去,背对帽子,用绑着的双手在帽子里一阵乱摸,果然被他摸出一柄刀子来。
“来,再喝一杯。”远处有个汉兵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做了个喝酒的动作。古登一惊,赶紧停下手中动作。但那汉兵旋即又倒了下去,一动不动,看来是又醉倒了。
古登赶紧用刀子割开绑缚的绳索,又转过身去帮同伴割开了绳索。
“现在那些汉兵都喝得酩酊大醉,咱们赶紧从营后溜走,回去告知大王,他们的目的是羌人,不是冲我们来的。”
“嗯。”古登答应一声,蹑手蹑脚地跟在同伴身后,往营门口摸去。
“谁?”刚跨出营门,两人就听有人大喝一声,知道事情暴露,便不管不顾地发足狂奔。慌乱中,古登被汉兵截下,另外一人则趁乱逃走了。两人浑然不知这是霍去病早就安排好的计策。
古登垂头丧气地又被押回大营,却见霍去病、赵破奴都端坐营中,好像正在等他的样子。他本就不如同伴胆大,这次眼见同伴跑了,自己却又遭擒,还是当下这般阵势,心下先自怕了几分。
“快说,休屠王的大营在哪里?”一个汉兵在背后踹了一脚,古登立即跪倒在霍去病身前。
这些人不是要进攻羌人吗?为何问起休屠王来?古登心里一个咯噔。正要咬紧牙关不说,背后又是一阵锥心的疼痛,原来是一个汉兵一刀扎在了他的后肩处。
古登感觉天旋地转,再也挺不下去了,立即哀声用汉语道:“我说。”
“算你还懂人话。”赵破奴笑道。
“你好好说话,不然有你好受。”霍去病道。
“是,是,将军。休屠王已和浑邪王、折兰王、卢侯王等部落合兵在了皋兰山下,准备联合起来,共同抵抗汉军。因为不知你们的底细,才派了我们二人出来。”
“好,你给我带路,如果发现你说了假话,我立即就要你人头落地。”霍去病紧盯古登道。
“小的不敢。”古登全身哆嗦。
有了古登,霍去病的大军就不再像无头苍蝇似的在山丹草原乱窜了。两天后的黄昏,霍去病带领大军悄悄掩近一个山坡,坡下就是休屠王和浑邪王的大营,古登没有带错路。
往下面望去,一千多顶匈奴帐篷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这块地方。时将入夜,营帐里纷纷燃起灯火,周围四队巡夜的人,每队四人,来来回回交叉巡视着。还有一些站哨的匈奴人站在外头,警惕地盯着夜空中的一切。
“破奴,看得出来对方有多少人吗?”霍去病问趴在身边的赵破奴。
“从他们的帐篷数量和巡逻人数来估计,当有一万多人。”
“嗯,当初在王城,我军只有八百,而对方差不多四千,一比五的比例,我们尚且大胜,今趟我们与他们人数差不多,这仗不用打已经赢了。”
“呵呵,那是当然。”
“你去告诉弟兄们,以明火为号,全军向敌人发起进攻。进攻时,把古登放了,这个匈奴人也算有功。”
“唯。”赵破奴飞快地爬回去,向众兵将交代一番。
霍去病继续伏在坡上,召来张德:“待会儿冲锋之前,你们先用强弩给我射一阵,务必要准,让敌人感到心惊胆寒,听明白了吗?”
“明白。”张德答应一声,爬回去和几个弩兵做着准备。
“准备点火。”霍去病吩咐高不识。
高不识令士卒们从怀中掏出火石,在火把上缠上浸过桐油的棉布,准备就绪后朝霍去病点点头。
“差不多了。”霍去病心道,随即大喝一声:“举火!”
号令一下,无数火把从山坡后冒出头来,亮了整个夜空。张德等弩手齐齐站起身来,扳开劲弩,几十支弩箭挟着劲风向匈奴营地飞去。外围巡逻的一批匈奴人惨叫声连连,显是被劲弩射伤。
几乎与此同时,霍去病跃上宝马,狂呼一声,带着赵破奴、高不识、仆多向匈奴营地冲去。汉军骤然爆发出如雷如霆的嘶吼之声,声震山野。
匈奴人到这时才知遇袭,持着弓弩利器冲出帐来。
这是一场骑兵大战,短兵相接。汉军用的是事先演练过的阵法,匈奴人则是仓促迎战,各自为阵。
霍去病冲在队伍的最前端,长剑横扫过每一个擦身而过的匈奴士兵。听着剑刃割在匈奴人身上发出的闷响,霍去病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仿佛他的长剑有着无穷的力量。而他的士兵们,也是挥舞着环首刀长驱直入,绛衣玄甲,势不可当。
地上满是折断的箭杆、丢弃的刀剑、破损的战旗,还有零落的面目模糊的头颅残肢。
“卢侯王,快跑!”
霍去病身边一名匈奴人眼见霍去病冲到一名披着白铠的匈奴王面前,立即放声示警,没想却暴露了这名匈奴王的身份。
“卢侯王?哈哈。”长笑声中,霍去病又砍翻几个匈奴人,趋到卢侯王身前。
那卢侯王连忙举刀挡格,却感到一股大力压来,生生被迫退三步。
“还跑得了吗?”霍去病长剑不停,改下劈为横削。
卢侯王慌忙仰头避让,同时也一刀削出。霍去病中途剑锋再变,长剑稍斜,剑刃已从卢侯王脖子上抹过,但同时,卢侯王的弯刀也从霍去病肋间滑过,一蓬鲜血涌出。
霍去病挂了彩,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反而更加激起了他无比的豪气,大呼道:“卢侯王已死,匈奴快败了!”
汉军士兵听得精神一振,匈奴人则感觉心胆俱寒。
“不要怕,大家跟我上。退者,斩!”折兰王一马当先,挥舞着长长的马刀向汉军冲来。
数百个匈奴兵围在折兰王身边,不要命地冲了过来。一位汉军士兵直接与匈奴人撞了个人仰马翻,摔倒在地,即便在地上还甩出长刀将那匈奴人刺倒。
无论是谁,眼中都是一片血红。
折兰王兜头遇见高不识,双方一番混战,势均力敌。十数个来回以后,折兰王一刀斩下,高不识赶紧避过,折兰王狂笑一声,抽刀再劈。却听“嗖”的一声,一支冰冷的箭矢自折兰王喉间穿过,溅起血水无数。高不识惊出一身冷汗,往回望去,原来是霍去病,他眼见高不识久战折兰王不下,生怕他有所闪失,从后面赶了来,正好瞅住空隙,一箭结果了折兰王的性命。
匈奴人在不断减少,汉军则是越战越勇,浑邪王的儿子和他的相国、都尉都被赵破奴生擒。但汉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高不识手下骑兵,尚能战者不足两百。
卢侯王、折兰王被阵斩,匈奴士兵伤亡过半,但为免全军覆没,休屠王和浑邪王不得不困兽一斗,组织起骑兵黑压压地向汉军袭来。这些匈奴人也算是西域精锐、剽悍的虎狼之士,即便在遭突袭之时,兵器并不齐备,仍能赤手空拳和汉军鏖斗,有空手扑击的,有抱住马腿的,甚至有三五成群与汉军游斗的,不一而足。
赵破奴大呼:“后队随我来,其余人跟霍将军冲!”转眼间,只见人马移动,他已不见了踪影,匈奴骑兵阵前立时杀声震天。霍去病赞了声“好样的”,转身用弓背狠狠一拍马臀,高喊一声:“弟兄们跟我杀!”大队汉军箭一般冲了出去。
匈奴骑兵虽也勇猛,但哪经得起霍去病这一冲,防线顿时被撕开一条口子,黑夜中也瞧不清有多少汉军冲了进来,只看见身边的同伴被汉军像割韭菜一样,齐刷刷地割掉了脑袋。
大部分匈奴人放下武器,降了汉军。战争已近于尾声,只有一个大帐外仆多带着士兵还在鏖战。
“破奴跟我赶过去看看,不识扫荡这边残兵。”霍去病招呼道,并与赵破奴领着身边百余骑冲至仆多处。
这里的匈奴骑兵确实非常顽强,抵挡着仆多的进攻,马刀挥舞,长戟突刺,死战不退。但待霍去病来到,如狂风暴雨般加入战团,这部分匈奴人才真切感觉到了实力的不济。看着身边的骑兵在汉军兵锋过处不断地倒下,匈奴骑兵不再恋战,除一部分人仍拼死挡住汉军的进攻,另一部分人返身退入帐内,挟着两人狂呼着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追!那是休屠王和浑邪王!”霍去病大喊。
“啊……”两名汉军士兵应声倒在霍去病面前。
霍去病双眼似要喷出火焰,抽剑趋前,暴吼着结果了近处两名匈奴骑兵性命。勒转马头,却发现马儿无法动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倒地的匈奴士兵扯下身上衣衫死死地勒住了霍去病马腿。霍去病抽剑砍劈,一剑刺中那倒地的匈奴兵,匈奴兵惨呼一声,瞬即气绝。但就是这一耽搁,待霍去病再要追赶时,那休屠王和浑邪王已跑得不知所踪了。
攻其不备
休屠王、浑邪王部落之中,战斗已经基本结束,汉军将帐篷一个一个地挑开,以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已降的匈奴人都被赶到部落的空地之上,手背到身后,低首跪着。此时已是月挂中天,寒冷的北风一吹,不少匈奴士兵都被冻得簌簌发抖。
霍去病检视着收缴的牛羊和各色战利品,心中还兀自在为休屠王和浑邪王跑了而懊恼。
“霍将军,你的下腹……”赵破奴望了望霍去病还在淌血的肋间,染血的衣衫已经发黑结块。
“没事,只是皮外伤。”霍去病转头问道:“伤亡情况统计了吗?”
“统计了,斩获与俘虏敌人共计八千九百六十人。我军阵亡四千,伤三千。”
“代价惨重啊!想想这些我一手训练出来的兄弟,我尤其心痛。”霍去病长叹一声。
“霍将军不必介怀,战争本就是残酷的。而且此次出河西,我们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皇上必然欣喜,霍将军功劳巨大。”
“我有何功,功劳都是兄弟们的,我霍去病在此立誓,必与兄弟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霍将军……”赵破奴这个铁血男子,听到这儿也不免哽咽,同时心道,这一辈子,纵使将命交给霍去病,也算不枉。
“走,看看高不识搜到了些什么。”
二人来到高不识的营地,只见众兵将正在原地休整,处处欢声笑语,显是因一场大胜扫除了多少日子来积郁的憋闷。见到霍去病,大家无不起立鼓掌。
“霍将军。”高不识掀开营门,“收获不小,牛羊牲畜不计其数。我们还发现了这个。”高不识招手让士兵们抬上一具铜人。
“这是什么玩意儿?”霍去病皱眉道。
“我已问过匈奴俘虏,他们说这是他们的祭天金人,是十分神圣的东西,休屠王走哪儿都不忘带在身边。今次显是眼见大败,只想逃命,连这随身玩意儿也舍弃不要了。”
“哈哈,原来是这样。”霍去病上前端详一番,见这铜人惟妙惟肖,工艺精湛,也是一番感叹,吩咐高不识好生保管,送回长安。
“还追休屠王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