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苏丝黄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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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邂逅(4)

硬调情(一)

2009-9-16

记得几年前,苏丝跟几个女性朋友谈各自少女时代调情的方式,记得当时总结出来,有妖娆缠人式,清纯无辜式,小鸟依人式,智力比赛式,最后胜出的是罗兰的“霸王花硬上弓式”——当然这个胜出标准众说纷纭。罗兰当年在大学里迷恋一男生,该男生每天清晨在学校操场跑步,那时候还男女授受不亲,也无手机或互联网传情,写信就更危险,随时可能被他人截获导致身败名裂。作为文艺骨干的罗兰,遂每日清晨,到操场边的单双杠上操练,恶狠狠的英姿堪比《红灯记》,很快就把该男生俘获啦。这个故事之所以胜出,是因为这种展现体能来追求异性的“硬办法”,听起来只有男的会干……

“硬”这个词,有好多种不同的意思,完全看你怎么组合。“硬道理”——霸道的道理,“硬伤”——致命的弱点,“硬糖”——硌牙的糖,“硬骨头”——烦人的人。

苏丝跟朋友们造出来的“硬调情”这个词,就比较微妙,也有好几种解释。

比如说,当年孟苏空床期,不慎与一个有妇之夫(我们叫他“之夫”吧)互相心生情愫。该“之夫”身居要职,不敢造次,一起集体吃了几次饭,暧昧短信发了几遭,都没有什么实际动作。俩人都明白,孟苏在城西上班,“之夫”在城东,周末是属于家人的,只有工作日,才有短暂见面的可能。

然而北京商业机构雇员的工作日,是何等让人身心致残,大家都可以从下班期间各人脸上近乎白痴的表情上看出来——有的人下班途中在地铁上睡着,哈喇子流一地,不是因为累的,纯粹是因为脑子白天受损。

调情短信一来二去,断断续续。我国现在的中青年都喜欢装早熟,因为传统文化鄙视小年轻,好多“精英”接近中年,忽然发现自己前半部分人生都跟着父母的期待走,走到一半兴意阑珊。这时候脑子开了个小差,左顾右盼,发现个把好东西,完全不符合父母意愿,但煞是可爱,实在舍不得撒手,怕撒手就失去了早就失去的青春,然而已有的也得死死抓住以防孤老终身,是以练就了超级分裂人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撒谎。你说他撒谎他跟你拼命还。

总之,“之夫”和孟苏在紧巴巴的日程表中,好容易挪出一个傍晚的时间,硬着头皮约了吃饭。

是日,交通高峰提前到来,迟迟不散。孟苏从西四环“发车”,“之夫”从东南四环“起兵”。两人足足在烟尘滚滚的四环路上走了1个半小时。也正赶巧,因为交通事故,堵在城里某处的立交桥下,眼看餐馆就在远方如海市蜃楼熠熠生辉,就是动弹不得,又不能弃车而行。“之夫”头疼病犯,孟苏也腰酸背痛急于上厕所,此时已经夜里10点将近,两人短信互相道歉,各自绕道回家了事。

现代牛郎织女的故事,不过如此。在这里,“硬调情”的“硬”,指的是忽略自己精力不济的事实,企图做耗力气的课外练习。

第二种“硬调情”的故事,是闪闪贡献的。

那还是闪闪的郁闷单身期,最爱去北京某著名读书咖啡馆自习。该咖啡馆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读书爱好者,各个年龄段的国际混混,媒体圈名人,极其偶然地,还有寂寞的低级外交官,等等。当然奔着这些人来的世界各地姑娘,也供应充足。

那天下午,闪闪正在那门口的长桌上自习,旁边忽然坐下一个帅小伙儿,也是常来。闪闪跟他目光相遇,相视羞涩一笑,埋头接着干活。

1小时后,忽然打门口进来一姑娘,看起来20出头,浓妆花裙脚踝上有文身,进来转了一圈,突然就对小伙子说,我来帮你学中文吧!

闪闪晕。

然后他们就热烈讨论起中文学习啦。闪闪听得可清楚……女:去见马克思了,意思就是说,死了,GO TO HEAVEN.男:I HOPE HE WENT TO HEAVEN…

瞧这文化误读的。

此女还有个同伴,俩人各坐闪闪左右……这边讨论中文,说起芋头,男的死活不知道是啥,女的也不知道英语怎么说。闪闪说,“突然之间,我另一边的女的同伴拿起了电脑,上面有幅芋头照片……我夹在中间啊,天雷滚滚!”

“芋头的故事”,把几个女人笑得满地打滚。这里,“硬调情”的“硬”,是“硬来”的意思。语言不通、经历不足,都不是问题,只要另一方心知肚明并且参与其中,再低幼、再困难的对话也如滔滔江水。苦的是那些夹在中间的听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硬调情(二)

电影《附注:我爱你》里面,年轻寡妇的朋友对她说:“你想跟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发疯?别想了,(为爱情)发疯是中产阶级的特权。”

经济不景气,中产阶级也失去了发疯的特权,只有三代不愁钱的权贵阶层胆敢装疯了。越是如此,可怜的中产阶级越发要鼓起勇气,逆水而行,继续一些美好生活的幻象,比如调情。

孟苏从加拿大打回电话,说:“我又工作了。”

苏丝黄说:“赶紧去几件白色性感衬衣!”

不工作是什么意思?就是睡衣当制服,一餐当三餐,盆栽当密友,幻想当经历。濒于精神病而不能发疯,因为如果你发疯了,会被人谴责:你又没有工作压力,凭什么发疯?实在不愿意照镜子,照了还不是自己看?老公下班的时候,直接进屋上网或者看电视,跟你聊天的时候看着屏幕,上床就关灯。

工作的一大好处,在于如果你保持性感,会有人看。

孟苏这个新工作在联合国下属的一个机构的人事部门。都以为联合国的机构应该是清闲的,其实也忙得很。繁文缛节,拖泥带水,勾心斗角,哪个机构都有,但是大家可以自由开玩笑,这倒可以调节心理。下了班之后大家去喝一杯,在酒吧里没有上下级和男女之分,气氛倒也非常融合。

这天孟苏穿着她最性感的白衬衣上班,在走廊里遇到老板,领着一个衣着考究的男人迎面走来。老板说:“早上好,孟苏。”孟苏说:“早上好,老板!”下班之后,大家照例去酒吧喝酒,老板带着那个男人(他叫菲尔)也来了,还是联合国纽约总部的一个不小的头儿。菲尔跟人交谈的时候,男人女人都会心折。再没什么比一个位高权重的英俊男人脸上露出的真诚好奇更像春药的了。

大家纷纷要酒水,菲尔转过来问孟苏:“你想喝什么,孟苏?”

孟苏登时心跳紊乱,不过她假装每天都有迷人的大头儿对她献殷勤,所以她冷静地低声回答:“长岛冰茶,因为我想跟你谈朝核问题。”

就这样,他们谈了一晚上问题,囊括五大洲四大洋,孟苏失业期间在家看的那些《经济学人》杂志全派上了用场。可见任何时候,都要注意个人修养,以备不时之需。

那不是调情,但是比调情更让女人激动:一个文艺复兴式的、洞悉权力核心的男人回答你对世界的所有困惑。这难道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做过的白日梦?

菲尔回到了纽约,给大家来了一封信,感谢大家的工作和欢乐的傍晚。

孟苏心里一动,给他回了一封信,谢谢他“带来一个迷人的夜晚。”

三天之后,菲尔回信了:“亲爱的孟苏,我非常高兴能认识一位向你这样有旺盛求知欲和洞察力的人事处职员……”看起来很正式的亲切,但是孟苏注意到,他用的是自己的私人邮箱……

孟苏给他写了一封信,附上自己拍的一些照片。她喜欢做些摄影实验。菲尔很喜欢那些照片,他送来一首他喜欢的歌。如此往来两个月。

这就是孟苏打电话的原因:“我是不是老了,连调情也没兴趣了?我调了两下,觉得后劲不足。”

“靠,这不是难为自己嘛。”

“我也有点这感觉,但是没有人调情了,又怕自己一脸老妈相……”孟苏说。由于少年时代受的共产主义教育,要迎难而上。越是不行,越要努力。每次写信要酝酿好久的情感,做到理智与情感的平衡,要矜持又要深情款款,要有知识又不能卖弄,要好奇又不能窥秘以防被当成间谍,神哪。

孟苏的“硬调情”是所有调情里最悲壮的一种,犹如身残志坚——被生活一点点的失望掏空的时间、精力、敏感、梦,抓住个机会就想把这些都弄回来。重点已经不是男人,而是飘忽不定的情感——众所周知,情感这东西跟气体一样,越使劲儿抓,越觉得自己两手空空。

苏丝大笑:“是啊。我以前有个同事,他老婆说他在家不调情,就会出去跟别人调。而且不分美丑,重在参与。”他老婆是个成功熟女,了解人性,极其豁达,跟他说好了:你干啥都可以,只要不花我家的钱。套子我都数好了,少一个跟你急!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男人还能做什么呢?好吧,至少还有一点表面的自由,可以硬着头皮偶尔调情,简称硬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