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
春秋战国时,齐国有人得罪了齐景公,景公非常生气,命人将他绑起来,置于殿下,准备处以分尸的极刑,并且说如果有人胆敢劝阻,一律格杀勿论。晏子左手抓着人犯的头,右手拿着刀,抬头问齐景公:“古时圣王明君肢解人犯时,不知先从人犯的哪个部位下刀?”齐景公立即醒悟,立刻站起身说:“放了他吧,这是寡人的错。”齐景公时刑律条文繁多,其中有一种刑法,叫作“刖刑”,就是砍去罪犯的一只脚。有一天齐景公出游,见集市上有卖踊的,“踊”就是被砍去一脚的罪犯所穿的鞋。齐景公就问晏子:“贤卿住的地方靠近市集,可知道踊贵还是普通鞋子贵?”晏子很干脆地回答说:“踊贵。”景公突然有所领悟,于是下令废除刖刑。
晏子劝谏君王多半以讽喻代替直言,他可算是战国九流十家之一的滑稽一派的开山祖师了。日后晏子也曾出使荆国、吴国和楚国等国家,都在谈笑间占据上风。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样,有时一本正经地和对方讲道理,反而很难让对方接受。
游说别人,一定要掌握技巧。游说者可以修饰自己的言辞,是为了有针对性地说服对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因此必须权衡利害得失,斟酌言语多寡,凭借自己的伶牙俐齿,用看似耸人听闻的话语作为说辞,这样一旦具有了伶俐的外交辞令,彼此之间的谈话就轻松多了,从而达到令一般人想象不到的效果。
【原文】
故口者,机关[1]也,所以关闭情意也。耳目者,心之佐助[2]也,所以窥覸[3]奸邪。故曰:参[4]调而应,利道[5]而动。故繁言[6]而不乱,翱翔[7]而不迷,变易而不危[8]者,睹要得理。故无目者,不可示以五色;无耳者,不可告以五音。故不可以往者,无所开[9]之也;不可以来[10]者,无所受[11]之也,物有不通者,圣人故不事也。古人有言曰:“口可以食,不可以言。”言者,有讳忌也;“众口铄金”,言有曲[12]故也。
【注释】
[1]机关:机器发动的部件叫作机关。这里指发出言语的机关。
[2]佐助:辅佐。
[3]覸:窥视。
[4]参:通假字,通“三”,指口、耳、目三个器官。
[5]道:通假字,通“导”,引导。
[6]繁言:夸饰的言辞。
[7]翱翔:原指鸟在空中自由地飞舞。这里指言辞纵横自如。
[8]危:通假字,通“诡”,欺诈、欺骗。
[9]开:指打开对方的心扉。
[10]来:使动用法,指让别人前来游说自己。
[11]受:接受别人的游说。
[12]曲:偏私、私心。
【译文】
因此,口是发出言辞的机关,可以打开和关闭真情实意。耳朵和眼睛是心灵的辅助器官,是用来窥探、侦察奸邪的。所以说,只有心、眼、耳三者协调呼应,事情才能向着有利于我方的方向发展。这样,夸饰的语言也不会使人扰乱,纵横恣肆的言辞也不会使人迷失方向;变化无穷的言辞也不能对我方造成欺骗。做到这些,就瞄准了要害,看清了事物的要领。所以,对于没有视力的人,没有必要向他展示五彩颜色;对于没有听力的人,没有必要给他们听五音。所以,不去说服别人,就不能打开对方的心扉,了解对方的实情;不让别人来说服自己,就不会得到对方的想法。如果双方的信息不能够进行有效沟通,就连圣人也不会盲目胡来。古人有言道:“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讲话的。”这是因为说话有忌讳。“众人的言辞可以熔化掉金属”,这是由于众人各怀私心歪曲理解的缘故。
【解读】
这一节讲人要保持清醒,掌握重点和关键,不要被外界迷惑。而且重要的是,要掌握发出言辞的机关——口。朱元璋是明朝的开国皇帝,他出身贫寒,早年当过和尚,后来登位做了皇帝,十分忌讳人家再提这件事。结果很多人竟因无意中触到明太祖当和尚的“隐私”,而遭受横祸。文人李仕鲁,因谏太祖惑于僧言,朱元璋便命武士把他摔死于阶下。朝臣陶凯,因为取了一个别号“耐久道人”,犯忌被杀。杭州教授徐一夔,上贺表赞扬朱元璋,但是因为文中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等语,朱元璋看了大怒说:“生者僧也,讥我尝为僧也,光者剃发也,则字音近贼也。”就把徐一夔杀掉了。僧人来复谢恩诗中说:“殊域及自惭,无德颂陶唐。”朱元璋看了后说道:“汝用殊字是谓我为歹朱也,又言无德颂陶唐,是谓我无德虽欲以陶唐颂我而不能也。”僧人遂被斩。外戚郭德成是太祖宁妃的哥哥,是朱元璋的妻舅。有一天他与朱元璋同饮,酒醉后揭去帽子给太祖叩头。因为郭德成的头顶已没头发,朱元璋便取笑他说:“醉汉头发秃到这样,
莫不是酒喝多了?”郭德成正在酒兴上,便也开玩笑回答:“就这样还嫌多呢!剃光了才痛快。”朱元璋听了,脸上不悦,不再说话。第二天郭德成酒醒,知道不妙,可是无法挽回,只好索性真的剃光了头,假装发疯,这才侥幸免祸。可见,把控好口舌是多么重要,说话一定要在这方面加以注意。
【原文】
人之情,出言则欲听,举事[1]则欲成。是故智者不用其所短,而用愚人之所长;不用其所拙,而用愚人之所工[2],故不困也。言其有利者,从其所长也;言其有害者,避其所短也。故介虫[3]之扞也,必以坚厚[4];螫虫[5]之动也,必以毒螫。故禽兽知用其所长,而谈者亦知其用而用也。
【注释】
[1]举事:行事,做事。
[2]工:工巧、擅长。
[3]介虫:有甲壳的虫。
[4]坚厚:指坚固厚实的壳。
[5]螫虫:有毒刺的虫。
【译文】
所谓人之常情就是,说出话就希望别人能够听从,做事情就希望能够成功。所以,聪明的人不用自己的短处,而利用愚人的长处。不用自己笨拙的方面,而利用愚人擅长的方面,所以自己才不会陷入困境。游说时,阐述有利的方面,就要发挥其长处;阐述有害的方面,就要回避其短处。所以,甲虫防卫时,一定是用它坚硬厚实的甲壳;毒虫的攻击,一定是用它有毒的针。就连禽兽都知道用自己的长处,游说的人更应该知道用他该用的方法了。
【解读】
苏秦为了使六国联合起来抵抗秦国,曾分别劝说六个国家的君主。他去齐国游说齐宣王说:“齐国南有泰山,东有琅琊山,西有清河,北有渤海,正是有四面要塞的金城汤池之国。齐国方圆两千里,将士有几十万,军粮堆积如山。齐国战车精良,又有五国军队的支援,作战集结像飞箭一般快速,战斗像闪电一般凶猛,解散时像风停雨止一样快捷;即使发生对外战争,敌军也从没有越过泰山,渡过清河,跨过渤海。首都临淄有七万户人家,平均每户有三名壮士,三七就是二十一万人,根本不必征调远方的兵力,仅临淄一城就可以组成二十一万大军。临淄人民非常富庶,平常人都会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赛狗、赌博、踢球,可见临淄人民的生活多么讲究。临淄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车轴相接、摩肩接踵,把衣襟连起来可成帷帐,把衣袖举起来可成幔幕,擦一把汗可以形成雨。家家生活都非常富裕,人人志气都极为高昂。凭大王的贤明和齐国的富强,天下诸侯都不敢跟齐国对抗。不料如今齐国竟然往西去做秦国的附庸,臣私下实在为大王感到羞愧。况且韩、魏所以恐惧秦国,是由于跟秦国搭界的缘故。秦国出兵攻打韩、魏,不到十天就可以决定胜败存亡的命运。假如韩、魏能够战胜秦军,那韩、魏军必然要损失大半,四面的边境就无法防守;假如韩、魏一战而败,那接踵而来的就是灭亡,所以韩、魏不敢轻易向秦国挑战,只好忍气吞声当秦的附庸国。现在秦假如攻打齐国,情形就有所不同,因为在秦国的背后有韩、魏扯秦的后腿,同时秦军必然经过卫地阳晋的要道和亢父的险阻,在那里车马都不能并行,只要有一百人守住天险,即使上千人也无法通过。秦国虽然想发兵深入,但是又必须顾及后方,唯恐韩、魏从后偷袭。所以秦兵只是虚张声势威胁向齐出兵,实际上却犹疑不定不敢进攻,可见秦国不能攻齐已经很明显。大王不仔细估量秦国并不敢对齐国如何,反倒想要往西给秦国当附庸国,这就是群臣在谋划上的错误。现在齐国并无臣事秦国的名分,而是具有强国的实力,但愿大王多加考虑!”齐宣王听了很高兴,就同意了苏秦合纵一起抗秦的主张。“言其有利者,从其所长也”,由此可见,苏秦是深得游说之术的。
【原文】
故曰:辞言[1]有五,曰病、曰恐、曰忧、曰怒、曰喜。病者,感衰气而不神[2]也;恐者,肠绝而无主也;忧者,闭塞而不泄[3]也;怒者,妄动而不治[4]也;喜者,宣散[5]而无要也。此五者,精则用之,利则行之。故与智者言,依于博[6];与拙者言,依于辨;与辨者言,依于要;与贵者言,依于势;与富者言,依于高;与贫者言,依于利;与贱者言,依于谦;与勇者言,依于敢;与愚者言,依于锐。此其术也,而人常反之。是故与智者言,将以此明之;与不智者言,将以此教之,而甚难为也。故言多类,事多变。故终日言,不失其类,而事不乱。终日不变,而不失其主[7],故智贵不妄。听贵聪,智贵明,辞贵奇。
【注释】
[1]辞言:言辞。
[2]不神:没有精神,无精打采。
[3]闭塞而不泄:指情志抑郁,得不到发泄或者疏导。
[4]治:指秩序,条理。
[5]宣散:散乱而不能集中。
[6]依于博:依靠广博,指遵循显示博闻广见的原则。
[7]主:主见。
【译文】
所以说:要懂得交际中的五种辞令,即病言、恐言、忧言、怒言、喜言。病言,是指底气不足,言辞恍惚,说话无精打采;恐言,是指内心恐惧,语无伦次;忧言,是指心情郁结,言辞闭塞,表达不流畅;怒言,是指情绪激昂,胡言乱语,不能处理好言辞;喜言,是指自由散漫,没有重点。这五种游说辞令,只有精通后才能使用,只有有利才可以实行。因此,与智慧者交谈,就要依靠广博的知识;与笨拙者交谈,就要依靠明辨是非;与明辨者交谈,就要依靠简明扼要、条分缕析;与地位显赫者交谈,就要依靠气势;与富人交谈,就要依靠高雅;与穷人交谈,就要依靠利益;与卑贱者交谈,就要依靠谦虚;与勇敢者交谈,就要依靠果敢;与愚蠢的人交谈,就要依靠敏锐。这些都是游说他人的技巧,但是很多人却经常违背它们。所以,与聪明的人交谈,就要用这些方法使他们明白;与笨拙的人交谈,就要用这些方法来引导他们,虽然说这很难做到。所以游说辞令有很多类型,事情随时会变化。整天交谈不脱离事物的类别,就不会把事情搞乱。每天言谈的指导思想不改变,就不会失去根本的宗旨。所以智慧的最可贵之处在于不妄动。听言贵在清楚明白,智慧贵在明辨事理,言辞贵在变化莫测。
【解读】
战国时期的辩士冯忌求见赵王,管礼宾的人把他介绍给赵王。冯忌见了赵王,拱手低头,想说又不敢说。赵王问他是什么缘故,冯忌说:“我有个朋友,介绍一个人给服子。不久我问服子,那人有什么错误。服子说:‘你介绍的那个人犯了三个错:看着我笑,这是轻慢;谈论道理,不称颂老师,这是背叛;和他交情浅薄却深谈,这是惑乱。’我那个朋友说:‘不是这样。望人而笑,这是和颜悦色;说话不称颂老师,因为是随便说话,不必尊师;交情浅薄却深谈,这是忠诚恳切。从前尧帝在荒野之中见到虞舜坐在田头,歇于桑下,很快就把天下交给了虞舜。伊尹背着鼎、俎求见商汤,姓名还未及登记,很快就任命他为三公。如果浅薄就不能深谈,那么尧帝就不会把天下传给虞舜,商汤就不会任命伊尹为三公。”赵王说:“很好。”冯忌说:“我现在和大王交情浅薄,却想深谈,可以吗?”赵王说:“我谨遵你的教导。”于是冯忌就谈起来。
庐陵君是赵孝成王的弟弟,赵王要驱逐他。冯忌为庐陵君劝说赵王:“大王您驱逐庐陵君,是因为他替燕国说话吧。”赵王说:“我所看重的,并不是他为燕国还是秦国。”冯忌说:“秦国三次派虞卿向您进言,而大王您没有驱逐他。现在燕国只有一次让庐陵君向您进言,而您却要驱逐他,您这是轻视强大的秦国而看重弱小的燕国。”赵王说:“我并不是因为庐陵君替燕国说话,而是本来就想要驱逐他。”冯忌说:“如此说来,大王驱逐庐陵君又不是因为燕国。您既驱逐了爱弟,又失去了燕国,我认为大王这样做不足取。”后面这则小故事,可以看出赵孝成王善于辩驳,而冯忌直接指明利害。这可以说明与辩者交谈,要采用简明扼要的方式的道理。
谋篇第十
本篇专门论谋略,分为四个部分:一是论谋略产生的前提条件,二是说对不同的人要采取不同的计谋,三是讲不同的计谋形式,四是讨论计谋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