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个时候,又冷又怕、气喘吁吁的吴教授才哆嗦着埋怨王三七:“都怪你,出什么鬼主意,夜里要过驰献岭,碰上这么可怕的事,我老婆也一定在家埋怨我呢。”
可是吴教授话音未落,只听庙门外有一个人凄厉地大喊:“好疼,好疼啊,你打死我了!”
另一个声音随之响起:“打的就是你,你这家伙许了我人情,却又不肯还我,难道我不该揍你?”
吴教授赶紧住嘴,而王三七也已经听出门外的那两个人的声音正是刚刚碰到的那两只鬼。
就在两人瑟瑟发抖地祈求山神保佑的时候,门外的声音却变成了女子的声音:“开门,开门啊……王三七,你可真成,大夜里的将我丈夫拐了出来,叫我好找,锦儿,过来,你帮我推开门,咱们带上官人回家!”
吴教授这时也听出来了,门外说话的人正是他的妻子李乐娘,但他不明白这李乐娘如何会寻到这里,又怎么知道自己与王三七在一起?
因此他也不敢搭茬,更是不断地做手势让王三七千万别出声。
“你们真的不开门?你们再不开门我就从门缝里钻进来抓你们!”
门外的李乐娘又说话了。
“夫人,夫人您别发脾气。不是锦儿多嘴,但这大夜里的咱们抓了官人回去大家尴尬,不如今晚咱们先回家,明天官人自己肯定会回来的。”
这次说话的明显是李乐娘的从嫁锦儿。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咱们就先回去。”
李乐娘的声音再次响起,可随即她又高声叫道,“王三七,我先回去,你明天早上将我丈夫给我送回来,不然我不饶你!”
吴教授与王三七在庙里哪里敢搭茬,只能缩在神龛下边连动都不敢动,过了好久听到门外再没什么动静,王三七才小声对吴教授说:“教授,你家里的老婆和那个丫鬟锦儿恐怕都不是人!咱们待的这个地方看来也不太平,咱们还是赶紧跑吧?”
说罢拉着已经吓得不能说话的吴教授从神龛下钻了出来,两人又费力地搬开顶门的供桌,哆哆嗦嗦地走出了山神庙,而这时雨已经停了,但天还未亮,两个人只好借着月色往岭下走去。
眼看着还有一里多路就要走下驰献岭了,王三七与吴教授还没来得及高兴,路边的树林里突然又飘飘荡荡地走出两个人来,吴教授一眼看出这两个家伙正是陈干娘与王婆婆。
而那半飘半走的王婆还朝吴教授喊道:“吴教授,我们都等你半天了……”
说罢还与陈干娘嘿嘿地笑了起来。
王三七大喊一声:“她们也是鬼,快跑啊!”
拉着吴教授继续朝岭下逃去,而他们身后的陈干娘与王婆则照旧不紧不慢地飘着跟在他们身后。
眼看与陈干娘和王婆两个鬼怪的距离越来越远,王三七缓上一口气来对吴教授说:“今天太晦气了,咱们得找些有人的地方冲一冲,跑了一夜,我是又冷又饿,要是能有个酒店就好了。”
巧合的是王三七的话音刚落,两人转过一道山脚,就见到前方不远处正好有个酒店,王三七拉着吴教授跑到店里,见到一个人正站在柜台之后。
“酒怎么卖?”终于见到活人了,王三七长出了一口气问道。
“太早了,没热水烫酒。”那柜台后的人说话声音很是干涩,脸上也绝无什么表情。
“冷的也行啊!”王三七边说边朝柜台走去,可当他走到近前,却赫然发现那柜台后边的人根本不是站在地上,而是半飘在空中——他竟然没有脚!
“鬼啊!”王三七惊恐的叫声还没停下,一阵阴风刮过,吴教授与王三七的眼前不见了酒店,那柜台后的鬼也不知去向,而他们两个再看四周之时发现自己不过是站在一个巨大的坟包上。
连续的惊吓让王三七与吴教授都快崩溃了,只好继续跑,一路跑回了城里。
受了一夜惊吓的王三七向吴教授告了罪自回家休息,而吴教授却实在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家里还有两个鬼在等着自己呢!
无奈之下这吴教授先到了王婆婆告诉自己的她搬家的地址附近前去打听,却发现那房子的门被锁着,而锁都已经锈迹斑斑,显然许久没有人居住过了。
吴教授赶紧找邻居打听才得知王婆婆死了已有五个多月。
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吴教授又赶到陈干娘家,发现那里的门也同样被封着,而从邻居的口中得到的消息是:
这陈干娘也早已死了一年有余。
确认王婆与陈干娘果然都是鬼魂,吴教授又赶紧走到自己所住的地区,但却没敢回家,只是远远地看了看自己的房门,发现也上着锁。
他赶紧找到邻居问自己的妻子李乐娘哪里去了。
“昨天你出门之后你夫人就告诉我们她带着锦儿回娘家去了,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到如今也没回来。”
邻居的话让吴教授松了一口气,但他终究也没敢进自己的家门,只好沿着街道继续乱走。
心乱如麻的吴教授不自觉地走到一座道观跟前,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我看你被妖气缠绕,要有灾难,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情了?”
顺着声音,吴教授看到与自己说话的是个庙门口的道人。
又仔细看看,吴教授发现这道士简直脏得不像样子,身上还多处长着癞疮。
但病急乱投医的吴教授听对方说出了自己的心事,也顾不得那道人的形象,赶紧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并将那癞道人请到了自己的家中做法驱邪。
到了吴教授家里,那癞道士拔出一柄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了一番,突然喝了一声:“疾!”
随着癞道人的一声断喝,吴教授的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位金甲神人,唬得吴教授差点跪了下去。
可那位癞道人却并没有什么吃惊,只是吩咐那金甲神人将在吴家兴妖,在驰献岭上作怪的鬼都捉来。
那神将朝着癞道人抱拳躬身,随即吴家起了一阵旋风,旋风停下之时,只见李乐娘,锦儿,王婆婆,陈干娘,朱小四,那仆佣打扮的家伙还有那尴尬的酒保都早已躺在了地上。
癞道人收擎着宝剑对这些鬼怪一一问话,吴教授在旁听了才得知原来他们果然都是鬼:
那李乐娘根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闺女,只是太师府一位通判的小妾,后来因为怀孕难产而死;
从嫁锦儿倒的确是通判家的丫鬟,但却因为与通判有染,被通判的元配老婆得知后暴打了一顿,自己想不开割腕自尽的;
王婆是害水肿病死的鬼;
那陈干娘则是因为在白雁池洗衣服落在水里淹死的鬼;
那仆佣模样的家伙与朱小四同是得疾病死的;
至于那个尴尬的酒保则是个伤寒病死的鬼。
那道人将这一干鬼怪审问明白,从腰边解下一个随身携带的葫芦,揭开盖子,将那些鬼统统都吸了进去,又将葫芦的口封好递给吴教授,吩咐他将这葫芦埋到驰献岭下。
说罢,这癞道人将自己的木剑往空中一抛,那剑就变成了一只仙鹤,这癞道人轻巧地跨坐在仙鹤之上冉冉地飞走了。
吴教授眼看着道士越飞越高,唬得连忙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请神仙原谅我有眼无珠,认不得在世真仙,我愿意随您出家,望您救度弟子,望您救度弟子。”
“我是上界甘真人,你原来是我旧日采药的弟子。但你凡心不净,修道途中有退悔之意,所以前世未能成道,今生更被罚做贫儒,教你备尝鬼趣,消遣色情,如今你应该看破了吧?如果你真心出家,就自己出家修行,待你修行有成,我自来度你超脱凡尘……”
道士的话刚说完,就化作清风不见了,而吴教授也果真从此弃了功名,出家学道,云游天下,十二年之后,他终于在终南山中再次碰到了甘真人,并且从此再也未曾在人间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