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渔夫对其中的一个卫士客客气气地说:“听说你们美丽的公主准备出嫁,我特意从远方过来向她求婚,请你向她转告我的意愿。”卫士斜睨着眼睛,上下打量小渔夫,见他风尘仆仆的面容和褴褛不堪的衣服,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们尊贵的公主也是随便哪个小子都可以求婚的吗?你有没有听说刚刚有一个年轻人被拖到了刑场?”小渔夫不亢不卑地回答:“既然是公主的游戏,那就是每个人都可以参加。
游戏的规则对所有人都应该是公平的。”卫士哑口无言,想要嘲讽小渔夫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无奈地拖着长矛进宫,向公主禀报了小渔夫的要求。
卫士最后还不甘心地补充说:“公主你不要答应他,看他那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分明就是找死来的,他就是能够赢你,你也不会看得上他。”公主正在后宫花园里折磨一匹可怜的小马呢,听到卫兵最后一句画蛇添足的话,脸上原本兴奋的笑容消失了,冷不丁地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你说什么混账话?他能够赢我?既然是一个乡下来的蠢小子,怎么可能赢我呢?永远闭上你的乌鸦嘴吧。”公主一挥手,她的贴身侍卫就把这个倒霉的守门卫士拉出去一刀杀了。
看看,冷酷任性的公主杀一个人,就是这样简单,比踩死一只地上的蚂蚁还要容易。
公主又派另一个卫兵走到皇宫门口,向等在那里的小渔夫传达她的话:从现在开始,三天之内,请求婚者把自己藏好,三天一过,她就要登上城楼,如果被她的镜子照到,求婚者自行受死。
卫兵宣读公主的指令时,狐假虎威,满脸傲气,正眼都不瞧小渔夫一下。
小渔夫却不计较他的态度,听完之后,点一点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条件。
转身离开皇宫时,他心里开始盘算如何能够战胜公主。
三天说过去就过去了,如果不抓紧时间藏好自己,他将是公主手下的又一个冤死鬼,一事无成,还白白地搭上自己的性命。
那么,先找谁帮这个忙好呢?还是找大鲤鱼试试吧。
小渔夫顺着来时的道路往回走,寻找鲤鱼住的地方。
一直走到第三天中午,离他当初从鱼肚子里上岸的地方还远着呢,可是公主规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小渔夫心里着急,便试着下到江边,站在一块突起的礁石上,朝着远处的江面大声呼喊:“鲤鱼鲤鱼,你如果是我的朋友,就过来帮我一个忙吧!鲤鱼鲤鱼你听得见吗?”连喊三遍。
第一遍时,江水平静如初。
第二遍时,江面只有一点微微的波澜。
小渔夫万分焦急地想:糟了,肯定是相隔太远,鲤鱼妈妈不能够听见。
可是,到最后一遍时,话音刚落,江水涌出巨大的水花,大鲤鱼哗啦一声顶破水面钻了出来,摇头摆尾地游向小渔夫,眼睛里有说不出来的欢喜。
“我的恩人,又见到你了!你需要我帮一个什么忙呢?”小渔夫见到他的朋友,同样高兴得要命,蹲下身,抱住鲤鱼的脑袋,拍着它的头顶,亲热了又亲热,才说出他向宝镜公主挑战的事情。
“我的朋友啊,请你把我藏起来,要藏到宝镜照不着的地方,这样的话,公主的游戏结束,以后就不会再有无辜的年轻人被杀。
反过来,要是藏不好,让公主的镜子照到了,我就要被她杀死了。”大鲤鱼闻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我的朋友,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藏到世上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地方。”说着它跳起身子,张开大嘴,一口把小渔夫吞进肚中,转瞬间沉入江底。
大鲤鱼一直游到江底的最深处,停下来,召集了它的所有儿女,它的儿女的儿女,一齐聚集在它的周围。
它命令这些大大小小的鱼儿共同做一件事:散开在从江面到江底的这一片地方,不停地游动,翻拱,吐水泡泡,再搅出江底的泥沙,总之一个目的,把江水搞浑,搞得越浑越好。
大鲤鱼吩咐完了之后,它的孩子们便开始行动。
刹那间,千千万万的鱼儿像纸片一样在水中撒开,黑压压地占据了江中一大片地盘,它们拼命地用头拱,用尾巴搅,翻来滚去,扎上扎下,你碰我撞,集群大战似的,把江底沉得最久的泥沙都搅了上来,把水色弄得浑黄污浊,浆汤一样稠厚,连天空中的太阳光都透不进去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公主穿着一件湖绿色的缕纱衣裙,佩戴着翡翠项链和头饰,穿一双鱼骨雕成的精致小靴,在侍卫的搀扶下,一刻不差地登上高高的城楼,拿出她的宝镜,呵一口气,用丝帕把镜面擦得雪亮,举起来,四面八方地照着。
每回在这个时刻,都是公主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不管那些躲藏者们如何费尽心机,只要她的宝镜照到之处,角角落落一览无余,她总能尝到获胜者的欣喜和得意。
这一天,美丽的小公主举着宝镜,照了山峦草原,又照戈壁沙漠,再照天涯海角,还照了云雾峭壁,却是哪儿都没有照出小渔夫的影子。
她皱皱眉头,耐着性子又照一遍。
日月山川在她的镜子里清晰无比,可就是不见那个跟她“躲猫猫”的人。
她心里奇怪,也不服气,就俯下镜面,去照江河湖泊。
这一照,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啦,在长江的上游河段里,有无数的鱼儿聚集在一起,它们不停地搅动江水,只为了掩盖藏在水底的一条黑色大鲤鱼,而她要找的小渔夫正定定心心地躺在鱼肚子里睡大觉呢。
公主不觉笑出声来,快乐地大叫:“我找着他了!”她迅速转身,命令身边守候着的大臣:“快,带上你的人马,朝长江的上游方向走,走到江水最深的地方,就是那个年轻人的藏身之处。”大臣蠢头蠢脑地问:“莫非他变成鱼儿潜在水底?”公主展露着如花的笑靥,嘻嘻地说:“还要离奇,他藏在江底一条大鲤鱼的肚子里!啊哈,我这个游戏玩到今天,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厉害的对手呢,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她说着,脸上的表情又兴奋,又顽皮,完全是一个纯洁无瑕的可爱女孩,一点儿都看不出她天性中冷酷的一面。
她心情极佳地叮嘱大臣:“你们到了那儿,要驱赶走千千万万条碍事的小鱼,还要等江水澄清,才能看见鲤鱼待着的地方。
去吧,脑子要放得聪明一点,不要让那个聪明的年轻人再把你们蒙混过去。”大臣领命,带上人马,浩浩荡荡地走了几天几夜,去到长江上游,找到了江水最深的那一段地方。
按照公主的吩咐,他们先在水面拼命地敲锣打鼓,把那些小鱼儿惊得心脏破碎,耳膜裂开,不得不慌乱地逃走。
小鱼一离开,江水很快澄清下来,他们果然看见了水底深处那条漆黑发亮的大鱼。
大臣把脸俯在水面上,朝水底大声地喊道:“求婚的年轻人,赶快从鱼肚子里出来吧,不然我们就要下网捕鱼了!”喊声穿过浩浩江水,惊醒了熟睡的小渔夫。
他知道公主居然找到了藏在鱼肚子里的他,不禁有点佩服公主的本事了。
他心里想,宝镜到底是宝镜,不是个唬人的东西。
他又想,做人要言而有信,既然被公主找到了,赖下去也没有意思。
他就对大鲤鱼说:“好心的朋友,请你把我送上岸,我要堂堂正正地去赴死。”大鲤鱼含着眼泪游出水面,张开嘴,“噗”的一声,把小渔夫吐到了岸边上。
它心里悲伤地想,我的恩人就要死去了,全怪我太笨,没有能够帮好他的忙。
它的泪水刹那间溪流开闸一样地往下淌。
大臣和士兵们一拥而上,绑了小渔夫,扭着他去见公主。
皇宫里的人都涌到了公主的院子里看稀奇。
烧饭的,洗衣的,梳头的,喂马的,赶车的,全都出来啦,里三层外三层把院门围个水泄不通。
自从公主定下这个古怪的求婚条件后,大家已经见惯了年轻的小伙子在游戏结束之后被杀头。
但是那些小伙子躲藏的地方实在没有什么新创意,不是石洞里,就是柴堆中,再不就是大树上,根本都不需要宝镜照,人眼就能够找得出。
像小渔夫想出这样的奇思怪招,还能够找到大鲤鱼帮忙,真的是不同凡响,让人耳目一新。
所以,当公主下令把小渔夫押赴刑场时,所有的人都啧啧叹息,替这个聪明的年轻人可惜。
连国王都忍不住站出来说话了。
国王捋着花白的胡须说:“我亲爱的好女儿啊,暂且不要杀死这个年轻人吧,他能够把游戏玩得这么巧妙,真的很让我开心呢。
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新躲藏一次,你看怎么样?”公主虽然蛮横霸道,却很爱她的父亲,当即回答说:“王宫里的生活的确很闷,能让父亲开心的事情,女儿是一定要做的。”她芳香扑鼻地走到小渔夫面前,亲自动手解下了捆绑他的绳索,拍拍他的肩膀:“打鱼的,你自由了,赶快走吧。
但是要记住,三天之内,你必须重新找到藏身之处,还要藏得比上次更加巧妙,更加好玩。”小渔夫揉着被绑疼的手腕,对解救了他的国王鞠一个躬,又对围观的人群作一个揖,看都没看美丽的公主一眼,神情沉着地走出了王宫。
走出好远,回头看见王宫的大门已经在他身后关上,他才抬头擦去额角的冷汗,不无后怕地想,真险啊,差点儿就要做了公主的刀下冤鬼了。
现在应该怎么办呢?躲到哪儿才是个好呢?只好请好朋友大雕夫妇帮忙了。
他又一次地跋山涉水,循原路走回到那座风景优美的大山中,从贴胸的口袋里取出母雕送他的漆黑羽毛,地上捡两块石头打着火,把羽毛点上了。
一股焦糊的气味飘出来,细细的青烟飘摇直上,升到了悬崖的顶上。
片刻之后,晴朗的天空忽然被一片乌云遮住,山谷四面霎时暗了下来。
小渔夫心里一阵高兴,知道遮住太阳的乌云其实是大雕的翅膀,他的朋友一点都没有失信。
他紧贴岩壁站着,眼看着头顶上狂风大作,脚底下草低树摇,而后,黑雕巨大的身影冲破云层,箭一样地直冲地面,停在小渔夫面前,收拢了翅膀。
“我的恩人,我的朋友!近来好吗?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大雕欢欢喜喜地问候小渔夫。
小渔夫又把宝镜公主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你瞧,好朋友,鲤鱼妈妈把我藏得那么隐蔽,还是被她的镜子照出来了,她真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
你能够想到更好的办法吗?”大雕歪着脑袋,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忽然有主意了:“这样,你干脆就骑在我的背上,我驮着你在天上转来转去,不落到地面,公主应该找不到你。
但是你千万不能往地面看啊,不然你会头昏眼花,要是一不留神掉下地,那就糟了。”小渔夫咧开嘴巴笑起来:“这个主意太妙了,公主一定想不到我会上天。
放心吧,到了天上,我把眼睛一直闭着就是了。”大雕就驮着小渔夫,呼啦一下子,卷起一股旋风,升上了高高的蓝天。
三天过去了,公主穿上了一件浅蓝色的绸裙,佩戴着珍珠白的首饰,脚蹬一双银丝编织的鞋子,在侍卫们的前呼后拥下登上城楼,拿出她的宝镜,开始往四面八方探照。
她先照了山峦草原,戈壁沙漠,又照了天涯海角,云雾峭壁,还特地多照了一会江河湖泊。
可是照来照去,镜子里空空荡荡,怎么都找不到小渔夫的影子,这个人就像是水珠蒸发了似的,又像是泥牛入海了似的,消失得一点痕迹不留。
公主烦躁起来,怪侍卫没有把宝镜擦得干净,又怪他们站得太近挡了她的视线,甚至还怪造城楼的工匠们没有把楼造得更高一点。
怪来怪去,她无意中把宝镜举起来往天空里一照。
这一下,她忍不住转怒为喜,咯咯大笑起来了。
哦呀,这个狡猾的家伙,他可真是会躲啊,在七彩云头上飞翔的那只大雕,背上驮着什么?不正是差点儿把她蒙骗过去的小渔夫吗?公主兴奋得俏脸通红,眉开眼笑地对她的大臣说:“我就说过嘛,无论他是什么人,要想逃过我的宝镜照耀,绝无可能!瞧,那家伙现在正骑着大雕,在天空中飞着呢。”大臣讨好地说:“公主真是神机妙算,普天下都没有比公主更聪明的人!请你回王宫里等着,我这就带人去捉他。”公主眉毛一扬:“你怎么捉?他飞得那么高,猎枪子弹打不着,喊话他又听不见,总不能你也跟着他上天吧?”大臣信誓旦旦:“公主想要我上天,我就上天。
在我腰里拴上一只风筝,把我放到天上去!”公主的嘴巴撇了一撇,嘲笑他:“真是愚蠢。
要多大的风筝才能把你这个胖子送上天?难道你就没有别的办法吗?”“请公主指教。”大臣卑微地哈下了腰。
公主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想了一想:“天空中的那只大雕,往常我看见过不止一次了,它每次飞翔的时间一长,肯定要落在距此八百里的一个清水塘边喝水。
你们预先走过去埋伏在塘边,等大雕落下时,大雕背上的小伙子也会跟着下地,那时候你们一齐动手,不就手到擒来了吗?”
大臣心服口服,连连点头,吆喝起一群士兵,急匆匆出发。
他们骑马到了清水塘边,发现水塘的四周是一片低矮的稻田,风吹秧苗摆,实在没有什么能够藏得住人的地方。
士兵们只好连鞋带袜地趟进水中,藏身到茂密的芦苇丛里。
驮着小渔夫的大雕为了躲开公主的宝镜,在天空一连盘旋了三天三夜,实在渴了,饿了,也累了,看看时辰已到,而王宫里没有什么动静,以为危险已过,就飞落到熟悉的清水塘边,想喝点水,稍稍地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