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典】
圣王之立法也,其赏足以劝善,其威足以胜暴,其备足以必完法。治世之臣,功多者位尊,力极者赏厚,情尽者名立。善之生如春,恶之死如秋,故民劝极力而乐尽情,此之谓上下相得。上下相得,故能使用力者自极于权衡①,而务至于任鄙;战士出死,而愿为贲、育②;守道者皆怀金石之心,以死子胥之节。用力者为任鄙,战如贲、育,中为金石,则君人者高枕而守己完矣。
【注释】
①权衡:秤锤与秤杆,比喻法度。②贲、育:指孟贲和夏育,均为战国时卫国着名的大力士。
【译文】
圣明的君主在建立法度的时候,赏赐足以鼓励善行,威严足以制服暴乱,措施足以用来完善法制。太平盛世的臣子,功劳多了地位就尊贵,出力大了赏赐就优厚,竭尽忠诚了名声就得以树立。美好的事物就像春天的草木般生长繁荣,邪恶的事物就像秋叶般枯萎凋谢,因此民众互相劝勉极力为国,乐于尽忠,这就叫作上下关系和谐。上下关系和谐,所以能使出力的人自觉地服从法度竭尽全力,力求自己做得像任鄙那样;战士们出生入死,情愿像大力士孟贲、夏育那样;坚守原则的人都怀有金石一样坚定的忠心,定伍子胥尽忠守节那样的献身精神。出力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像任鄙一样,战士们能够像孟贲、夏育一般,维护法治的人都心如金石,做君主的就可以高枕无忧而用来守护国家政权的法度也就完备了。
【原典】
古之善守者,以其所重禁其所轻,以其所难止其所易。故君子与小人俱正,盗跖与曾、史俱廉①。何以知之?夫贪盗不赴溪而掇金,赴溪而掇金则身不全;贲、育不量敌,则无勇名;盗跖不计可,则利不成。明主之守禁也,贲、育见侵于其所不能胜,盗跖见害于其所不能取,故能禁贲、育之所不能犯,守盗跖之所不能取,则暴者守愿,邪者反正。大勇愿,巨盗贞,则天下公平,而齐民之情正矣。
【注释】
①曾:即孔子的弟子曾参。史:史鯂,卫灵公的大臣。两人均为春秋时的贤士。
【译文】
古代善于守道的君主,用很重的刑罚去禁止较轻的罪行,用人们不敢违反的法令制止人们容易犯的罪行,因此君子与小人的行为都会变得一样端正,盗跖似的贪婪之徒会变得与曾参、史鯂这样的贤士一样廉洁。凭什么知道如此呢?贪婪的盗贼不去深涧捞取黄金,因为去捞取黄金,身体就难以保全。如果像孟贲、夏育这样的贤士不事先估量一下敌人的力量,就得不到勇武的名声;如果盗跖不事先斟酌一下计划是否可行,就不能获利。圣明的君主如果能够紧握着法令,像孟贲、夏育这样的贤士在不该取胜的地方去取胜,就要受到制裁;像盗跖那样的强盗也会受到法令的惩处,就要受到惩罚;所以能禁止像孟贲、夏育这样的贤士在不该取胜的地方取胜,防止像盗跖这样的强盗在不该窃取的地方窃取。这样一来,那么强暴的人就会变得谨慎小心,奸邪的人就可以改邪归正了。强暴的人变得谨慎小心,奸邪的人改邪归正,天下就会公正太平,而百姓的思想也都会变得端正了。
【原典】
人主离法失人,则危于伯夷不妄取,而不免于田成、盗跖之祸。何也?今天下无一伯夷,而奸人不绝世,故立法度量。度量信,则伯夷不失是,而盗跖不得非。法分明,则贤不得夺不肖,强不得侵弱,众不得暴寡。托天下于尧之法,则贞士不失分,奸人不侥幸。寄千金于羿之矢,则伯夷不得亡,而盗跖不敢取。尧明于不失奸,故天下无邪;羿巧于不失发,故千金不亡。邪人不寿而盗跖止。如此,故图不载宰予,不举六卿①;书不着子胥,不明夫差。孙、吴之略废②,盗跖之心伏。人主甘服于玉堂之中,而无瞋目切齿倾取之患;人臣垂拱手金城之内,而无扼腕聚唇嗟唶之祸③。服虎而不以柙,禁奸而不以法,塞伪而不以符,此贲、育之所患,尧、舜之所难也。故设柙,非所以备鼠也,所以使怯弱能服虎也;立法,非所以备曾、史也,所以使庸主能止盗跖也;为符,非所以豫尾生也,所以使众人不相谩也。不独恃比干之死节,不幸乱臣之无诈也;恃怯之所能服,握庸主之所易守。当今之世,为人主忠计,为天下结德者,利莫长于此。故君人者无亡国之图,而忠臣无失身之画。明于尊位必赏,故能使人尽力于权衡,死节于官职。通贲、育之情,不以死易生;惑于盗跖之贪,不以财易身;则守国之道毕备矣。
【注释】
①六卿:指范氏、中行氏、智氏、赵氏、魏氏、韩氏这晋国掌权的六大贵族。②孙、吴:指春秋战国时注明的军事家孙武和吴起。③聚唇:噘起嘴唇。嗟唶(jiè):哀怨叹息。
【译文】
假使君主背离法治失掉人心,那么即使遇到像伯夷这样廉洁的人也会危险,更难避免田成、盗跖这类人的祸害了。这是什么缘故呢?如今天下没有一个伯夷,而奸邪之人却不断涌现,所以要确立法律制度。坚决按照法制标准办事,那么伯夷一类的人就不会失去自己的美德,而且像盗跖这样的盗贼也不能为非作歹了。法制分明,那么聪明人就不能去掠夺愚笨的人,强大的人就无法侵夺弱小的人,人多的不能欺负人少的。把天下放置在尧的法制之内,忠贞的人就不会失去本分,奸邪的人就难存侥幸心理。把千金放在后羿的弓箭保护之下,那么像伯夷那样的人就不会丢失了,盗跖一类的盗贼也不敢窃取了。尧的圣明在于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所以天下没有奸邪;后羿的技巧在于百发百中,所以千金不会丢失。这样一来,于是邪恶的人就不会长寿而盗跖之类的人就会销声匿迹。这样一来,书籍里就不会记载宰予,不会列举范氏、中行氏、智氏、赵氏、魏氏、韩氏这晋国掌权的六大贵族,也不会记载伍子胥,不会提及吴王夫差了,孙武、吴起的谋略就会被废弃,盗跖这类人的贪心就会被制服。君主在王宫里过着甘食美衣的生活,而没有怒目切齿地痛恨奸臣篡夺君位的忧患;臣下在都城中垂衣拱手,无忧无虑,而没有使自己扼腕感慨噘嘴叹息的灾祸。制服老虎而不用笼子,禁止奸邪而不用刑法,杜绝虚假而不用符信,这是孟贲、夏育这样的贤士深感担忧的事情,也是尧、舜这样的圣人都深感棘手的事情。所以设下笼子,不是用来防备老鼠的,而是为了使怯懦的人也能制服老虎;制定法律,并不是用来防备曾参、史蝤这样的忠孝廉洁之士的,而是为了使庸君也能禁止盗跖;设立符节,并不是用来预防像尾生那样坚守信用之人的,而是为了使大家不再互相欺诈。君主不能仅仅依靠像比干那种为尽节而死的忠臣,也不要幻想乱臣贼子会不行欺诈;而要依靠能使怯懦的人制服老虎的笼子,紧紧握住就连平庸的君主也容易保住政权的法度。处在现在这个时代,为君主尽忠思虑,为天下造福的法宝,没有什么方法能够比得上施行法律了。所以做君主的没有亡国的下场,而忠臣也不会再有自己是否会失去生命的担忧。知道遵法必赏,所以能使人们根据法制竭尽全力,就能够使人们愿意以身殉职。纵有孟贲、夏育一样勇敢的性格,人们也不敢轻易地去送死;即使被盗跖那样的贪婪之心所迷惑,人们也不会为了财物去丧生;达到了这样的境界,那么保护国家的方法也就完备了。